阮偉仔細看去,十八尊各種姿式不一的赤身大漢刻像看完後,對洞首“開天闢地十八斧”這七字暗忖道:
“這十八斧的威勢,果真當得開天闢地!”
要知武學高深的人,見到奇奧的武術,自然而然要想把它融會貫通,阮偉學了天龍十三劍,又學龍形八掌及十二佛掌,這三套至高的武術被他學會後,識見自然高人一籌,他見這十八斧的威勢似乎尚在天龍劍法之上,不覺忘了所處之境,潛心研究體會!
他忘了餓,更忘了時辰,直到十八斧完全都被他體會透澈,已是第五日的凌晨了!
他這時神智離開了專心思索的境界,登時覺到又又渴又疲倦,他不知已在洞內住了整整四天,神智一恍惚,便伏在地上沉沉睡去。
睡了一天,他才醒來,突見身側放着一籃精美的食物及一大瓶羊乳,他不管東西從何而來?大喜之下,將一切吃的乾乾淨淨,解了數日來的渴!
吃完後,他纔想到這些食物一定是紅衣女子送進來的,她能進來必能出去,心中一動,掠出洞中黑暗的甬道,來到洞口,果見洞口已然打開。
數日來,不見一絲陽光,這時沐浴在陽光下,感到無比的舒暢,不由連伸了幾個懶腰,心中真想長呼一聲,驀然,他見到石壁上放着一封素箋。
只見上面寫道:
“誰要你多管閒事,關你五天,以示薄懲。
這個乃小妹無意發現,壁上所刻十八斧,小妹功力不夠無法學會,兄若有意,不妨習之,但望離去時將此洞關閉,免爲他人得知。
小妹另有苦衷,不敢以真面目與兄相見,爾後小妹完成一事,自會與兄再逢。”
箋後附記開閉山洞之法。
阮偉依法掠至一人多高的佛耳旁,見那大耳內左右垂着兩條兒臂粗的鐵,左邊的鐵比右邊長出二尺餘,他抓住右邊的鐵用力一拉,拉到三尺餘時,忽聽轟隆一聲,向外一看,洞門果然關閉了。
看那左邊的鐵,已然縮進三尺餘,心知再拉左邊的鐵便是開洞之法,當下真不知爲何二條鐵能夠控制有幾萬斤重的石門!
其實這是很簡單的原理,當年海通禪師不但精通武學,而且通曉土木建之學,在建佛期間,他設造成此洞,爲棲息之所,他共建佛九十年,便在這洞中住了九十年。
這十八斧是他用斧數十年,體會出的一套驚天動地的武學,十八斧連環使出時,就好像一個工匠在刻佛一般。
阮偉暗忖:
“紅衣女子若是義弟,她便不會如此刁蠻關我五天,但若說到義弟的才能,也唯有她能識破這山壁上的暗洞。”
他想了半天也不敢決定,紅衣女子到底是不是溫義!但覺那女子縱然不是溫義,亦然必定以前認識自己,方不願以真的聲音讓自己聽到。
想到後來,心想她既不願與自己相見,何必再勉強,眼看八月將屆,倘若她真是義弟,八月中秋,至山西芮城府,是定然可以見到她的了。
心思一定,他決定不再找那紅衣女子,掠上佛頂,看那粗造的棧梯,在頭上很高處,他在山壁上借力兩次,縱躍而上。
那棧梯造的雖是粗陋,卻很穩固,以紅衣女子一人之力恐難造成,如此看來,紅衣女子隱居此地,尚非一人,必有同伴,才能造成這蜿蜒山壁中的棧梯。
奔到山頂,山頂上留下不少兵刃,兵刃旁血跡數灘,顯是那班鏢客被紅衣女子殺的落花流水。
阮偉一面輕嘆一面搖頭,想到那天,紅衣女子一刀砍斷“斷門絕戶刀”黃文開的手臂,未免太不應該了,不知隨來的“排骨仙”宋名斤可曾遭殃,他若被紅衣女子殺傷,那真是無辜了!
從棧梯走下山峰,棧梯直通山腳,到一處隱僻地,叢林中暗藏小舟一隻,阮偉心知是紅衣女子留給自己,他這時真摸不透紅衣女子是什麼樣的人,看她處處給自己着想,對自己是半點惡意沒有,但由她的舉動,卻是一個十分任性,殘酷的女子。
剛到樂山城,他沒有待留,取寄在客店的“白蹄烏”,逕向河南馳去,心想在八月中秋前,先回南北鏢局一趟。
他的馬快,不過一月回到洛陽,南北鏢局得知副總鏢頭回來了,鏢主歐陽治賢親自出迎。
一向不喜說話的總鏢頭“大力神鷹”鄭雪聖也對他備加讚揚,“醉八仙”丁子光更是大笑道:
“阮兄,若不是你,咱們這從不失鏢的金字招牌可要砸了!”
在鏢主爲阮偉洗塵的席間,鄭雪聖道:
“鄭某承蒙鏢主的厚愛,擔此總鏢頭的職位,現在鄭某發現阮偉的能力遠勝過在下,誠意推薦阮兄擔此總鏢頭職位,不知鏢主意下如何!”
阮偉慌忙道:“這……這……不行……這不行!”
鄭雪聖道:“阮兄不必謙讓,鄭某並非虛僞,誠心說話,鄭某情願隨侍於阮兄左右,以阮兄的才能必能更加發揚光大南北鏢局的聲威。”
歐陽治賢笑道:
“老鄭是個直腸子的人,心裡有什麼話便說什麼話,他慨推薦阮小兄,我看小兄就接下總鏢頭的職位,如何?”
丁子光也道:
“鄭兄既說出推薦的話,倘若阮兄不答應,據子光推測,他晚上睡覺也要睡不着了,阮兄就答應吧!”
鄭雪聖在旁,一再恭讓,彷彿他三人已商議好,定要阮偉擔任這總鏢頭的職位!
阮偉心感他們的誠意,謝道:
“並非小弟不知進退,謝辭各位的厚愛,實在是小弟身負血海深仇,待得深仇已報,小弟再來極力效勞。”
歐陽治賢道:“小兄仇人是誰!”
阮偉嘆道:“十三公子太保!”
丁子光驚道:
“十三公子太保,這十三個魔頭已有數年沒有聽到他們出現江湖了!”
阮偉道:“小弟流落江湖旨在尋找他們,報那殺母之仇,那知卻絲毫髮現不到他們的蹤跡,唉!”
歐陽治賢勸道:
“你不要憂心,今後南北鏢局動員全力爲你探聽這般魔頭的下落。”
阮偉感激不迭,憩了一會,又道:
“小弟尚有俗事纏身,想明日便離開此地至山西一行,今日一宴,小弟預行告辭了。”
這宴中只有歐陽治賢,丁子光,鄭雪聖、阮偉四人,他們既知阮偉不能留下,便不再相勸,歐陽治賢懇切道:
“小兄若要任何幫助,只要一紙相召,南北鏢局必定全力以赴?”
丁子光感慨道:
“但望阮兄大仇報畢,再來南北鏢局。”
所謂英雄惜英雄,他們這一頓酒宴吃到三更,皆有醉意,才散宴憩息!
第二日起來,阮偉正在盥洗,凌起新匆匆走進,大聲道:“偉弟真要今日就走了嗎?”
阮偉洗淨,回身道:
“大哥,小弟八月中秋前在山西有約,現已七月再不出發,恐怕趕不到哩!”
凌起新嘆道:“本想和你多聚些時日,既是要走,我也不勉強留你,我……”
阮偉笑道:“大哥有什麼事嗎?”
凌起新道:“你可知鏢主的女兒已不在此地!”
阮偉奇道:“怎麼?”
凌起新道:
“那天我回來,向鏢主報告得回失鏢的經過,正好歐陽小姐也在,說完一切後,鏢主十分誇獎你,倒沒追問你爲什麼不回來,那知歐陽小姐卻先問道:“他爲什麼不回來?”
“我說明你爲要追查那紅衣蒙面女子的來歷,她又問道:“那有什麼好追查的,那女子若不認識他,怎會將二十萬重鏢白白還他,你說他倒底爲何不回來!””
“我嘴上沒說,心裡卻道:“你一個姑娘家,管人家一個大男子的行動做什?”
“誰知她突然大怒道:“你可是要替他編一個理由來騙我!”我倒想這奇怪了,我爲什麼要騙你,嘴上跟道:“你管人家騙不騙你!”
“我才說完,她“啪”的一聲,重重打我一記耳光,尖聲叫道:“我就要管!我就要管!”我沒敢還手,鏢主看不過去,斥聲道:“芝兒!你怎麼啦?”
“我們那鏢主平時十分溺愛他的獨生女兒,鏢主的臉色雖然不好看,她也不怕,撲頭擁進鏢主的懷裡,竟哭了起來!”
阮偉不解道:
“她……她……哭什麼?”
凌起新道:
“我也感到奇怪,只聽她一面哭泣,一面撒嬌道:“爹爹!他騙我!他騙我……他說三月後要回來……””
阮偉恍然大悟,記得那天離開鏢局時,歐陽姑娘曾問自己,自己曾說過三月回來後,再與她比劍,原來自己沒有來應約,竟惹她生氣了,當下笑道:
“原來如此,倒是我的不對,下次見面時再向她賠禮!”
其實當天阮偉並未肯定答應歐陽芝的要求,算不得錯,是故阮偉嘴上認錯,心下並不在意。
凌起新嘆道:
“我不知你如何得罪了小姐,但想一定是她不對,便不再理會,告辭而出,到了第二天突聽她離開鏢局,到她母親那裡去……”
阮偉道:“我來時就覺奇怪,怎不見鏢主的夫人出現,原來歐陽夫人並不住在這裡啊!”
凌起新道:“你可知鏢主夫人是誰?”
阮偉笑道:“這我怎知道?”
凌起新聲音不正常道:
“鏢主夫人就是昔日武林四美之一崑崙玉女崔佩!”
阮偉驚道:“武林四美!”
他可知武林四美是誰,自幼阮大成便常和他說,沒想到鏢主夫人竟是久在江湖不見的一美!但不知她爲何失蹤江湖,而今無聲無息的嫁給“無影劍”歐陽治賢。
凌起新道:“敢情偉弟知道武林四美是誰!”
阮偉暗笑道:“我母親便是武林四美之一,怎麼不知!”他也不說明,笑着點頭道:“這個我早已知道,歐陽姑娘既去母親那裡,不是很好嗎?”
凌起新搖頭道:
“本來小姐去她母親那裡是件常事,可是這次她去時,揚言再回來後,一定要把你敗在劍下,你可要小心了!”
言下十分關心阮偉爾後的安危,阮偉豪聲笑道:
“不是我自負,歐陽姑娘的劍術雖然了得,卻不會是我的對手,大哥不用擔心,以後她縱然找到我,我也不怕!”
凌起新憂慮道:
“小姐最得她母親的寵愛,倘若說動她母親來找你,偉弟雖能勝得小姐,卻勝不得鏢主夫人!”
阮偉道:“我若見着鏢主夫人不動手就是,想她乃是武林長輩,必不會再加以爲難。”
凌起新嘆道:
“你不知鏢主夫人如何的寵愛她女兒,只要被她女兒說動,除非你向她女兒賠罪認錯,否則不動手也不行!”
阮偉不覺豪氣一發,笑道:
“就是動手,我也不見得會傷在鏢主夫人的手下!”
凌起新連連搖頭道:
“那你可小視了鏢主夫人的能耐!”
阮偉暗道:“只聽武林四美以美貌名揚江湖,卻不聽說武功如何了得,就拿自己母親來說,武功不是很平常嗎?”
想到這裡,不信道:
“再不濟事,我也不會輕易敗在別人的手下!”
凌起新音調神秘道:
“你知道爲什麼南北鏢局從來不失鏢呢?”
阮偉心想:“這倒奇怪,南北鏢局內並無能人,而今江湖動湯不安,爲何從來不會失鏢,這真是怪事,難道其中定有什麼原故!”
只聽凌起新接道:
“當年南北鏢局纔開時,那時我還年幼便來到這裡,起先半年內沒有生意也還沒事,後來接連來了三票生意,結果保出去,全部失鏢……”
阮偉驚道:“原來南北鏢局早就失過鏢!”
凌起新搖頭道:
“那算不得記錄,因在半月後,失鏢原封未動,專人送還……”
阮偉吃驚道:“有這等便宜的事!”
凌起新神往道:
“記得那時鏢主夫人尚住在局內,失鏢的第二天,鏢主得知情形,惶急不已,那知夫人毫不憂心,反而安慰鏢主,下午只見她身着勁裝,騎着一匹黑馬,身背寶劍而去……”
阮偉暗道:“難道只憑她一人之力,能將三趟失鏢,在半月內全部收回,實在是不可能的事!”
停了一頓,凌起新又道:
“第七天,鏢主夫人疲倦的返回,向局內說失鏢就快送還,大家安心做事,爾後南北鏢局決不失鏢!”
阮偉不覺出口道:
“好大的口氣!”
凌起新接道:
“說起來真令人不信,果然在第八天失鏢送還,而且江湖上有名的一幫二教相繼派四名武士及金衣香主登門……”
阮偉道:“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凌起新績道:“本來咱們以爲他們來找喳,那知他們送上正義幫的銀牌,天爭教的金鑼,並且傳言道:“若有人侵犯南北鏢局,請取出此物,見此物如同見到此物的主人一般!””
阮偉道:“如此說來,一幫一教各贈信物,等於答應南北鏢局在一幫一教的庇護之下!”
凌起新大聲道:
“可不是嘛!沒幾天江湖上便傳開此事,知道南北鏢局有了兩個硬牌靠山,自後誰也不敢再動南北鏢局的腦筋!”
阮偉嘆道:“若然搶劫南北鏢局所保的鏢,就等於和一幫一教過不去,真不知鏢主夫人怎會使得江湖上一正一邪的兩大幫會同時受保南北鏢局!”
凌起新道:“咱們本來也不知道,後來江湖上慢慢傳言,才知其故。”
阮偉好奇心大起,道:
“那是什麼原故?”
凌起新道:“原來那天失鏢後,夫人並未直接去找鏢,而是分別到正義幫及天爭教拜訪,傳言說夫人到了天爭教及正義幫的總舵,開口就要和教主與幫主挑戰……”
阮偉不覺問道:“結果如何!”
凌起新神色嚴肅的道:
“結果正義幫幫主呂南人,天爭教教主蕭無分別敗在夫人的劍下!”
阮偉大大吃驚道:
“有這等事?”
凌起新嘆道:
“這件事決不會錯,否則憑咱們鏢主夫婦倆人的面子,決無法號令得動一幫一教爲南北鏢局出刀,在短短數天內找回三趟原封未動的失鏢!”
阮偉神色茫茫道:
“難怪歐陽姑娘的劍法奇奧無比,敢情他那套劍法就是向鏢主夫人學的!”
凌起新道:“也只有鏢主人夫人能教出小姐這身本領,小姐這次去,不定又向她母親學到了不凡的武功,以後偉弟確實要小心一點!”
阮偉道:“謝謝大哥關照,你去跟鏢主說小弟就要告別了……”
凌起新遲疑了一陣,又道:
“偉弟,鏢主留你在局內做總鏢頭的用意,就在化解這場無故的怨恨,希望小姐回來時,見鏢主如此重用你,便不好再加刁難,那知你卻要走了……”
阮偉冷笑道:
“那歐陽姑娘如此任性,鏢主都不能管她嗎?”
凌起新嘆了一口氣,道:
“小姐得寵於夫人,鏢主那敢管她?”
阮偉不覺有點忿怒道:
“那有這種刁蠻的姑娘,她若回來找我,大哥跟她說,我此去山西芮城府辦事,並不是怕她才離開。”
凌起新搖了搖頭,心中着實想不透小姐爲何對偉弟過意不去,他無法留住阮偉,只好離去報告鏢主。
當天下午,阮偉束好行裝,便離開南北鏢局,丁子光與凌起新直送他馳出洛陽界外,才揮手分別。
阮偉來到山西,已是八月,離中秋還有數天的時間,他計算到芮城府頂多二天,時間還多,便不着急趕路。
這天他馳到芮城縣附近的城鎮,見到不少武林人物,或道或僧或俗紛紛趕向芮城府!心想一定是芮家一年一度的論規大會所邀請來參觀的賓客。
他怕芮城府的人識出他是去年破壞論規大會的人,而不讓他進去,到了中秋前一天,他化裝成箇中年人,憑他的易容技術稍一化裝,根本就認不出了。
彩色斑爛的芮城與一年前毫無兩樣,阮偉混在入城的賓客中,守城的芮家子弟以爲他是被邀的賓客,沒有查問身份,就放他進去。
論規大會要到晚上才舉行!阮偉與同來的武林豪客安置在芮家招待外客的四海樓中憩息。
在四海樓中有各門各派的代表,就是正義幫與天爭教也有四名武士與金衣香主參加,想見芮家是不準弟子與外界隨便交往,然而,芮城府在武林中的地位倒具有很大的威勢。
到了下午四海樓中擺起盛大的酒宴,凡參加芮家論規大會的賓客都飽餐了一頓,飯後,黃昏時芮家派了弟子,把衆賓客引到廣場中,阮偉隨着人羣來到上次論規大會的老地方。
廣場中的位置分做兩邊,一邊是芮家族人,另一邊是賓客坐的地方,但見芮家族人業已到齊,位置上已無空虛,批等外客來到,就宣佈開會。
衆人在來賓席上坐定後,場中走上一位四十餘中等身材,長的圓圓胖胖,一團和氣富貴的儀態。
阮偉身旁是九大門派的弟子,只聽其中一位三十多歲的武當弟子道:“哪!這人是龍掌神乞的堂弟芮鏡容。”
說罷,滿臉昂然自得之色,表示出自己的識見淵博。
另一位終南弟子大概是第一次來到芮城府,十分好奇道:“這人也有龍掌神乞那麼高的武功嗎?”
武當弟子笑道:“若然人人都有龍掌神乞那身武功,那就不值錢了,可是此人雖無龍掌神乞的武功高,但芮家個個身懷絕技,此人的武功比起你我當是高的多了!”
一位少林和尚顯是凡心未泯,不服氣道:
“不見得吧!”
武當弟子冷笑道:“少林在武林中雖是第一大門派,比起芮城府的資格還是嫩的多,武功就不見得成!”
少林和尚霍然大怒,但一想人家的話並沒有說錯,顧到自己的身份,只好強忍怒氣,悶不作聲。
要知芮城府自周朝大封天下時就傳下,而少林一脈僅起自南北朝,相差的年代不知凡幾,就因芮家的祖規嚴厲,所以不能像少林名重武林,徒弟遍及天下,然而比起在武林中的資歷,少林自是大大不及了。
武當弟子見少林和尚沒作聲,冷笑了笑,不再理會。
這時那胖胖的主裁芮鏡容正在與佛爺商討一年來對外交易的事倩,研究得失,不會兒商討完畢,論規就開始了。
芮家每年論規邀請外賓參加的目的,是便天下人都知芮家的清白,及祖規的嚴厲執行,有罪則罰,決不輕易放縱!
一時芮家那邊座中,紛紛提出控訴,主裁芮鏡容得到佛爺的指示後,一一裁決,沒多久就判了十多件違犯家規的案子。
看看快一個時辰了,所控訴的事情都沒大的過錯,會場慢慢冷靜下來,眼看再無人提出控訴,就要散會了。
這時突見一個年輕漢子,跑到場子中央,大聲道:
“大伯何在!大伯何在!”
他叫了兩聲,回首盼顧,但見場中靜悄悄的,無人應聲,終南弟子向武當弟子問道:
“他叫誰呀?”
武當弟子低聲正色道:
“龍掌神乞!”
阮偉正在奇怪,怎不見芮老前輩與義弟出現,忽聽到他提到芮老前輩的俠號,不禁失聲道:
“這位兄臺怎知他叫的是龍掌神乞?”
武當弟子望了阮偉一眼,也不問阮偉是誰,就道:
“敢情去年你沒來這裡?”
阮偉道:“小弟來過。”
武當弟子嘆道:
“這人就是去年主裁鏡愚的兒子歌生!”
阮偉想到龍掌神乞與鏡愚之間的仇恨,不由驚的暗呼一聲,心道:“他既是鏡愚的兒子,此舉必然不懷好意!”
那名叫歌生的年輕漢子半晌不見有人答聲,就道:
“各位大叔,咱們去年佛爺規定鏡元大伯完成的兩件事,還記得嗎?”
衆人沒有作聲,歌生見芮家座中沒有人附合他的話,顯是偏袒鏡元大伯,想到父親的死,不由怒氣蓬生道:
“我歌生卻不健忘,迄今一年已屆,鏡元不在,他違背佛爺所規定的話,該當何罪?該當何罪?”
他最後兩句淒厲已極的問話,響徹全場,聞者莫不被他的話聲所動,暗道:“他怎如此懷恨鏡元呀!”
他們那知歌生以爲父親鏡愚之死,完全實在龍掌神乞芮鏡元,卻不以爲父親死在靈隱寺佛爺的手下,有何過錯,總覺父親生前十分懷恨鏡元大伯,尤其死去的前一日還和自己談到要把鏡元大伯的龍形八掌設法學來,第二日就無冤無故死在佛爺手下,暗暗以爲鏡元大伯雖不在,亦必定關係到大伯,才致死去!
眼看父親之死,無法向鏡元大伯索報,只有目前尚有一線機會,他那肯放過,只見他忽然聲淚俱下道:
“鏡元有罪!爲何不判,鏡元有罪!爲何不判……”
越說聲音越是淒厲感人,場中頓時好像罩上愁雲慘霧,令人聽來十分心酸,芮家座中人皆知鏡元今夜若不趕回參加此會,果是犯了家規,應當治罪,但大家想到鏡元之爲人正直無私,誰也不想使他定罪,故而任歌生如何嘶喚呼叫,還是無人爲他出聲助勢!
賓客中有的去年參加過芮家論規大會,知道此事,心想:“難道就任他如此呼冤不已,芮家家規有何公正可言?”
賓客不像芮家中人,知道其中底蘊,大部份業已心中不平起來,但懼憚芮家的威勢,只有不平在心中,不敢爆發出來。
歌生哭喊半天,不聽有人出聲同情,側眼偷看來賓中已有不少人臉現不平之色,心下一動,正要展聲大哭,博取他們的同情,忽聽主裁鏡容大聲叱道:
“歌生回去,鏡元兄的名字是你隨便叫的嗎?”
歌生橫袖抹去眼淚,怒目道:
“鏡元有罪,做不得長輩,怎生叫不得?”
鏡容神色嚴肅道:
“鏡元兄有何罪?要你指責!”
歌生聲音悲怨道:
“大家有目共睹,鏡元不在,顯是沒有辦成去年佛爺吩咐的兩件事,佛爺有命令而辦不到,該當何罪?”
鏡容道:“你怎知鏡元兄沒有辦成佛爺吩咐的兩件事!”
歌生理直氣壯道:
“他若辦成,怎會不趕回,來參加此會,顯是畏罪!”
鏡容大笑道:“當年佛爺時限一年,要到晚上子時才滿,你急什麼,還不退下!”
歌生一想果然不錯,現在才亥時初到,離子時還有一個多時辰,但他心急父仇,不知進退道:
“現在是論規大會,就該趕到,沒有趕到,就該論罪!”
鏡容念他是堂兄鏡愚的獨子,暗生維護之心,叫他趕快退下,免得別人指責目無尊長之罪,但見他還不退下,不由微生怒意!
歌生還不知厲害,大聲喊道:
“各位評評,鏡元該不該判罪?”
他這一喊,觸怒佛爺,洪聲道:
“將他拿下!”
那邊芮家執法的長輩,走出兩位,迅快上前,擒住拌生,歌生大恐,顫聲呼道:
“歌生何罪?”
佛爺緩身站起,威嚴有神的目光四下一掃道:
“芮家輩份最爲重要,小子目無尊長,可惡已極,處殘刑!”
說完就垂目坐下,佛爺有令,鏡容那敢不從,只得緩緩道:“歌生目無尊長,該當斷……”
這罪名在芮家本當砍斷一臂,只要主裁一宣判出來,立時執刑,歌生嚇得面無人色,冷汗滴滴滲出,暗道:“這下完了。”
那知就在此時,一聲巨喝道:
“且慢!”
但見人羣中走出一位方面大耳,面目微黑的老乞丐,來賓席中大都認識他,只聽紛紛嚷道:
“龍掌神乞來了!龍掌神乞來了……”
龍掌神乞芮鏡元后面跟着走出一位姿容絕美的女子,大家見着這女子,齊都暗暗稱讚,阮偉看出是溫義!心下大喜,差點忍不住要衝到場中,大大的喊她一聲義弟。
龍掌神乞走到佛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然後走到鏡容身前,問道:“鏡容弟,歌生所犯何罪?”
主裁芮鏡容起立行禮道:
“元兄,歌生觸犯及你,佛爺有令處殘刑。”
龍掌神乞面向佛爺大聲恭敬道:
“老佛爺,可否看在晚輩面上,饒歌生一次!”
佛爺搖頭道:
“家法不可亂,歌生目無尊長,輕饒不得!”
龍掌神乞道:
“望佛爺念歌生年輕無知,晚輩斗膽還請佛爺饒恕!”
佛爺微怒道:“芮家家法誰敢違背!”
龍掌神乞見佛爺生怒,不敢再說,場中頓時寂靜無聲,這時走上一位年輕的芮家子弟,手提一柄雪亮的砍刀,走到歌生面前,就要行刑。
歌生嚇的牙齒格格直響,在這關頭他也不顧鏡元大伯是不是自己的仇人了,只聽他顫聲求道:
“大伯救我!大伯救我……”
龍掌神乞眉頭一皺,突道:
“鏡元代歌生一罪!”
來賓中尚未聽清他的話意,只見龍掌神乞右掌迅快向左手抓去,一下就把小指拗斷,遞到主裁面前道:
“鏡元罪過,望主裁見諒!”
在芮家中本有長輩代晚輩受過之理,但甚少實行,就是實行也常是父親不願愛子受罪,以己身代受較輕之刑,像龍掌神乞只是歌生的大伯而代他受過之事,卻從未發生過。
鏡容接下龍掌神乞的左手小指,大嘆道:
“既是元兄代罪,歌生無罪!”
佛爺垂目觀鼻,緩緩道:
“歌生還不快向你伯父大謝!”
歌生再也想不到大伯會如此救了自己一次,心中大爲感動,行至龍掌神乞身前,抱住他的雙腿泣道:
“大伯……大伯……”
他叫了數聲卻說不出一句感激的話,龍掌神乞用白布纏住尚在流血的小指頭,笑道:
“回到座位上去坐好,論規大會還沒有完呢?”
歌生乖乖的站起,滿面淚水的走回自己的座上。
龍掌神乞豪聲向四面道:
“鏡元有事,致使來遲,祈請各位諒宥擾亂之罪。”
鏡容緩聲道:“元兄,去年佛爺吩咐的兩件大事,可曾辦妥?”
龍掌神乞恭聲道:
“幸不辱命!”
說着他就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油紙包,打開來赫然是對人耳,他將人耳送到鏡容手上道:
“這就是去年擅自闖進芮城府,天媚教少教主萬妙仙女的雙耳,請主裁過目!”
頓時來賓席中一陣喧譁,要知這時天媚教的聲勢已甚響亮,只較之天爭教稍稍遜色,衆人再也難於想像天媚教的少教主竟然如此輕易被龍掌神乞殘了雙耳,不由對芮城府的規矩更爲膽寒,但卻十分想不透芮城府爲何不許陌生女子進入城內!”
鏡容過目後,正色道:
“那另一件事呢?”
龍掌神乞道:“去年喬裝進城的少年,就在鏡元的身後,請主裁定奪!”
阮偉不覺十分緊張起來,生怕他們要義弟嫁給芮家中人,仔細向溫義望去,見她雖是女裝,與當年的男裝完全不一樣,人卻比去年消瘦多了,神情也憂鬱多了!
鏡容低聲向身後一位年輕子弟說了一句話,他立時走去,帶來一位婦人,那婦人走到溫義身邊,笑道:
“姑娘跟我來。”
溫義什麼表情也沒有,跟着婦人而去,那樣子如同行走肉一般,阮偉看的暗暗心酸,眼淚奪眶而出,只聽旁邊那位與終南弟子道:
“這姑娘空負絕世姿容,卻無一點靈氣,實在可惜!”
武當弟子嘆道:
“去年我見她身着男裝,卻不是如此,未想到一年來變的如此厲害!”
阮偉暗暗呼道:
“義弟!義弟!你可是爲了大哥而如此憔悴……”
他不由傷心得連連橫袖抹去淚珠,虧好旁人都注意場中而沒有注意到他的失態,否則真要奇怪一個大男子怎會無冤無故如此傷心?
場中龍掌神乞向佛爺報告一年來行乞的生涯,不一會那婦人又帶溫義走進場內,婦人低聲向主裁說了幾句話,便即退去。
鏡容得到婦人的報告,大聲向溫義道:
“你既是處子之身,便可嫁給本城子弟,不知你可願意?”
溫義冷冷道:
“什麼願意不願意,我憑什麼要嫁給你們芮家中人!”
鏡容道:“你擅自闖入芮城,不嫁給芮家就得受刑,這兩條路隨你選擇,你願選那一條?”
“我不願嫁給芮家……”
鏡容恕聲道:
“你不願嫁給芮家,就得立即自毀容貌!”
溫義冷笑道:“毀了我的容貌又有什麼用!”
鏡容道:“這是芮家的規矩,誰叫你去年闖進城來,快快自行動手,否則本主裁要派人上前執刑了!”
溫義轉向龍掌神乞道:
“老芮,你約我一年後見面,我從千里趕來,沒想到你們芮家要如此待我,是何道理?”
龍掌神乞不安道:
“芮家祖規嚴厲,老芮約你一年後見面,也是要勸你嫁給本城子弟,恕我沒先向你提及……”
溫義幽幽嘆道:
“其實我嫁給你們芮家有什麼用,娶得了我身,卻娶不得我心……”
鏡容道:“你到底願不願意,快快答來!”
溫義低頭喃喃道:“人生樂在相知心……”
鏡容等的不耐,大怒道:
“什麼知心不知心,你再不答來,莫怪本主裁不客氣了!”
溫義擡起頭,茫然的望着鏡容,淒涼的笑道:
“你要我嫁給芮家,就嫁給芮家吧!”
鏡容笑道:
“咱們芮家不會虧待你,將來於你只有好處……”
他停下話聲,眼眸四下一掃,大聲又道:
“本主裁當着天下英雄宣佈,此女以後成爲……”
他正要在賓客面前宣佈溫義爲芮家中人,突然一聲暴喝,來賓席中飛掠下一人,站定場中後,洪聲道:
“且慢!”
衆人一看那人是個面目平凡的中年人,個個都不認識,心下奇怪,此人是誰,竟敢到芮家府中撒野!
鏡容也不認識來者是誰,但見他從來賓席中跳出,不敢失禮道:“這立兄臺有何見教?”
那中年人就是阮偉,他不理鏡容的問話,走到溫義面前,沉聲道:“你可是真願嫁給芮家?”
溫義看不出面前此人是阮偉裝扮,冷冷道:
“什麼是真?什麼是不真?”
阮偉凝視着溫義消瘦的面容,真想即刻呼出義弟兩字,但他在這情況下,不敢相識,竭力忍住心胸中的激動,緩緩道:
“你心中願意便是真,你心中不願意便是不真。”
鏡容眼看這件事很快解決,了結鏡元兄的難題,那知此人突然出來,竟是擾亂,不由大怒道:
“你是何人,來此多管閒事?”
阮偉根本不理鏡容,雙目透出無限的柔情道:
“你若不願意,便不用嫁給芮家了!”
鏡容道:“她就是不願意也要嫁給芮家,要你擔心什麼?”
阮偉霍然回身,怒目道:
“誰說的!”
鏡容豪然道:
“芮家規矩,天下皆知,她此生只有嫁給芮家,難道閣下願意她這嬌美如花的面容成爲醜八怪嗎?”
阮偉威凜的護在溫義身前,大聲道:
“她不願意,誰也不能奈何得了!”
鏡容冷笑道:
“閣下是說,這位姑娘若不願意,就是任誰也不能動她分毫?”
阮偉絲毫不懼道:
“不錯!她不願意,在下便要護她出城,誰要攔阻,便是在下的死敵!”
衆人聽他出此大言,齊皆大驚,思忖不出,此人是誰,竟然甘冒大險來護衛一個女子,而且顯然這位女子還不認識他!
溫義在阮偉身後,突然道:
“你怎知我不願意呢?”
這句話聲音雖不大,因在靜夜,四下皆聞,鏡容哈哈大笑道:
“對!對!對!綁下怎知她不願意,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閒事!”
阮偉反身望着溫義,淚盈於眶,激動道:
“你當真願意?”
溫義看到阮偉出乎異常的神情,心下奇怪,這個人爲何如此關心自己,不覺生疑
“你是誰!”
那邊鏡容怕事情再起風波,吩咐兩位弟子走到場中,要將阮偉逐出城外,免得他真將溫義說的不願嫁給芮家了!
那兩位弟子,不知厲害,走到阮偉身後雙雙出手,欲將阮偉後臂擒住拉出場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