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小花突然醒過來。
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叫她,她望望四周。
外面的月色似乎很好,順着被木條釘住的窗縫裡照射進來,屋裡四下倒也看的清楚。柳葉和翠蘭似乎都睡着了,兩人抱在一起蜷縮在牆角。
小花又聽到有人輕聲叫她,她才順着聲音慢慢尋到窗邊。
藉着縫隙看外面,才知道原來是王婆婆來了。
“王婆婆,你怎麼來了。”
王婆子老臉繃得很緊,似乎很難過又怕引起小花傷心。
“你這傻丫頭,還不是聽到風聲擔心你。”
小花有點想哭,但也怕引得老婆子傷心,遂笑了笑,“婆婆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
王婆子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怕被人聽見捂着嘴,“你這傻丫頭都被髮賣了,哪能好啊,可惜我也說不上話,只能眼睜睜看着。”
小花仰了仰頭,把要流出的眼淚憋回去,深吸一口氣,強笑道:“婆婆,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小花怎麼說也是被賣了好多次的,這點子都過不去,也活不到這麼久了。”
王婆子被逗得又哭又笑,“能這樣想就好,婆婆就怕你撐不住。”
即使外面王婆子看不到,小花也舉起小拳頭揮舞了下,“婆婆,你可別小瞧我,我可是那地裡的小野花,風吹不死雨打不死,就算這會兒落了,明年照樣能開。”她使勁眨眨眼睛,想把眼淚眨回去,“對了,婆婆,你怎麼知道我們關在這兒?”
王婆子把老淚抹了抹,“我在這府裡呆了這麼多年,這府裡哪些地方我不清楚啊,一般發賣人都是關在這個院子裡。只可惜府裡守衛森嚴,這院子外面還要通過幾道門,要不然婆婆真想偷偷放了你出來。”
小花扯扯嘴裡,故作輕鬆道:“婆婆,你也傻了,你就算把我放出去,我也沒處容身,這世道我一個小丫頭能往哪裡去過活。又沒有戶籍,身契還在人手裡,被抓到逃奴下場更慘。”
王婆子喃喃自語,“是啊,唉——”
她把一個小布包順着窗子縫塞了進來,“這個你拿着,裡面有些吃的還有點銀子。”
小花推拒,“婆婆你給我銀子幹嘛,我不要。”
王婆子急道:“你這傻丫頭,匆匆忙忙被髮賣,身上肯定沒有銀子。多少帶點,真有個什麼也能有個防身的。”
小花想想也是,便接了下來,手指捏着小布包捏得緊緊的。
“婆婆,謝謝你。”
“謝什麼,老婆子要銀子也沒啥用,不過也不多,就當給你防個身吧。”見氣氛凝滯,王婆子又說道:“你們被髮賣到什麼地方,老婆子也沒打聽出來,不過一點,夫人應該不會把你們賣到腌臢地方去,畢竟那兩個可是被四少爺收用過的。”
這個想法和小花不謀而合,聽到這話,小花一直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兩人又說了幾句,王婆子才準備離開。臨走時,強笑着道:“老婆子還怕你想不開,能有你剛纔那股勁兒,到哪兒都能活下去。”
“婆婆保重。”小花喃喃道。
“小丫頭,你也保重。”
王婆子走後,小花又窩回牆角。她看了看地上的翠蘭和柳葉,兩人都沒醒。
她打開布包,裡面有兩塊碎銀角子,還有兩個餅。餅很小,只有巴掌大,估計王婆婆也是知道窗縫不大,才遞過這麼小的。
憋了很久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
她拿着一隻餅,掰着往嘴裡塞。嘴裡嚼着餅,淚流滿面。
心裡不停的告訴自己,沒事,不就是被髮賣嗎,又不是沒被賣過。她是打不死的小野花,風吹在哪兒就能在哪兒活。
想是這麼想,眼淚還是止不住。
吃了一個餅,把另一個揣進懷裡,小花看那幾塊碎銀子,想了想用那塊布包了,從衣服上扯了一條布,綁在自己大腿上。
幸好自己身上沒啥首飾,要不然還不知道往哪兒藏。
把自己收拾好,她閉上眼睛繼續睡覺,強迫自己什麼都不要想。
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至於什麼時候小花也不清楚,翠蘭又開始在那裡拍門了。這次不是叫要見少爺,而是叫要吃東西。
可是怎麼叫都沒有人來,翠蘭眼見外面的確是沒有人的樣子,而且這個地方位置偏遠,外面根本聽不到這裡的動靜,她轉過頭來驚恐的看着兩人,“她們不會把我們餓死在這兒吧?”
柳葉沒有說話,但是呼吸粗重了起來。
小花看她那狼狽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心,瞅了她一眼,開口道:“那倒不會,她們會在我們餓死之前把我們賣出去的。所以,你最好省點力氣,免得等不到那個時候。”
翠蘭又想哭了,想到小花的話又趕緊止住了哭聲。
三人各自找個地方窩着,誰也不跟誰說話。柳葉和翠蘭兩人有時候會隱隱的抽噎着,小花蜷在牆角也懶得搭理她們。
屋裡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期間另一塊小餅也被小花夜裡偷吃掉了。
一直到第三天的時候,外面才響起人聲,此時小花三人已經被餓得渾身虛脫精疲力盡了。
尤其是小花,本來就是長身體的時候,兩天就吃了兩塊很小的餅。要不是有以往捱餓的經驗扛着,小花早就餓得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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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壯實的婆子走了進來,面色嚴肅,手裡端着一盤饅頭還有一壺水。
進來以後,就踢踢躺在地上的翠蘭,叫她們起來吃東西。
小花眼睛發亮,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過去。
先給自己倒了些水喝下,纔去拿饅頭。
翠蘭和柳葉兩人雖然餓極,但還沒從身份上適應過來。一個人拿了一個饅頭坐地上啃。小花看她們如此斯文,也不客氣從盤子裡抄了三個饅頭。懷裡塞兩個,手裡拿一個,也坐在地上慢慢咀嚼起來。
其中一個矮胖矮胖的婆子粗聲粗氣的說道:“都趕緊吃,吃完了好上路。”
那婆子說得嚇人,但小花明白她是什麼意思,也就是說她們馬上就要被賣了。
小花也早料到如此,要不然她也不會揣倆饅頭放懷裡。到了人牙子那裡,那才叫有一頓沒一頓呢。
翠蘭一口氣吃了一個饅頭,感覺自己不餓了,便開始央求那婆子要見少爺。
那矮胖的婆子不屑的瞅她一眼,說道:“少爺不會見你們,你也別想了,老老實實別給我找麻煩,我就不給你苦頭吃。”
翠蘭又想哭着求,被旁邊一個高壯婆子搡了一下,立馬噤聲了。
見三人吃的差不多,兩個婆子瞅了翠蘭、柳葉一眼,手隨着眼睛就過去了,把兩人頭上插的銀簪什麼的都扒拉了下來。
柳葉尖叫道:“你們幹啥,這是我的東西。”
高壯的婆子呸了一口,“還你的,都被髮賣了,什麼都不是你的。”嘴裡說着又和那矮胖婆子一起把翠蘭兩人按在地上一通扒拉,舉凡身上值點錢的都被拽了下來。
翠蘭和柳葉哪裡見過這樣的仗勢,癱在地上嗚嗚哭着。
兩個婆子搜刮完翠蘭兩人,眼睛又瞅到小花身上。見這小丫頭,乾乾瘦瘦滿臉是灰,頭上手上都沒有首飾,小身板兒也薄得似乎藏不下什麼東西,只有胸口那處鼓囊着。
小花見兩個婆子那眼神,立馬乾笑着把懷裡饅頭掏了出來。又佯裝委屈說道:“兩位管事媽媽,我剛升了大丫鬟沒幾天,以前是做粗使丫頭的。這剛過了兩天好日子,就被牽連了。”說着說着,就嗚嗚哭了起來。
這兩個婆子也是知道情況的,便沒有再說其他,把翠蘭兩人喝斥起來,讓三人跟着她們走。
一路出了這個荒涼的院子,穿了幾道門,纔來到一間小房子裡。
小房子裡此時站了一個肥碩的老婆子,一看到兩個婆子就點頭哈腰起來,本來兇惡的面相此時滿是巴結的笑。
小花見到這很眼熟的牙婆,心裡突然有一種很恍惚的感覺。
錢牙婆,居然是她。
想當初她被賣到京城就是通過錢牙婆的手,這老婆子心狠手辣,爲人蠻橫刻薄,當然這是對她手裡捏的奴隸。對着富貴人家管事們的時候,則是完全換了一張臉。
“兩位管事老姐姐來了啊,就這三個丫頭?”
矮胖的那個管事婆子說道:“錢牙婆,這三個人就交給你了。我們夫人交代,要發賣出京,賣的遠遠的。”想到上面的交代,她又說道:“賣給人當奴婢就好,其他的你知道。”
錢牙婆舔着臉笑道:“那是肯定那是肯定,我辦事,府上放心。”
她做牙儈生意,可不僅僅是做買賣下人,還負責幫一些富貴人家處理一些陰私。得罪了主人的,上面會專門交代賣到下三濫的地方。還一種則是被府裡少爺老爺什麼的收用過的,就會顧忌一些。
有時候她真想不通那些人是怎麼想的,人都決定處理了,還這麼多講究。賣哪兒不是賣呀,反正眼不見爲淨。不過她替人辦事,爲什麼能和這麼多富貴人家打交道,就是因爲她識本分,只要是上面交代的,她都能辦好。
望着那兩個雖然狼狽但明顯就是‘好苗子’的丫鬟,錢牙婆一邊肉疼一邊惋惜的想,真是可惜了兩個好苗子。
錢牙婆和管事交涉完,就指揮着手下婆子進來拖人。
小花和錢牙婆打過交道,又聽聞管事媽媽說是賣給人做奴婢,便沒有掙扎跟着走了出去。
翠蘭柳葉還想掙扎,被錢牙婆手下婆子一人呼了一巴掌,人就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