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成蟻后這麼久,白小夢從沒做過這麼真實的夢。
夢裡的她,六隻足不見了,身體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柔軟的,靈巧的雙手,又回來了。腿是腿,胳膊是胳膊,一切又恢復到了以前的樣子。
她拿手去握住腳,真實的被握住的感覺,讓她的心跳得飛快。
變成人了?在夢裡變成人了?白小夢想,這還是第一次做變回人的夢啊…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總覺得有點失落…
她彎起身子看看四周,自己這夢也真奇怪,居然會夢到以前從未見到過的地方。
淡淡的灰色的牆,圓的弧度從天花板一直延續到地面的房間,以前從未見到過這樣的地方,就算在電影或者其他媒介,也從沒見到過。
她站起來,腳碰到了地面。
地面猛地一收縮,腳底柔柔的觸感,好像踩在了爛泥地上。
低頭看自己的腳,兩隻腳真的淺淺地陷在了地面的淺灰色中,她輕輕放開一隻腳,地面因被她踩踏而凹陷下去的一塊地方,又快速地還原了。
好像她從未踏在這上面。
縮起另一隻腳,也是這樣的情況。
往回看,之前她躺着的地方,竟是這房間裡的一個淺灰色的小圓球,小圓球表面,被她的身體壓出來的痕跡,還很明顯。
她看到圓球上自己屁股留下來的兩瓣向下凹陷的痕跡,略有些尷尬。
沿着這房間的牆邊走了一圈,她發覺,這房間大底上是球型的,這房間沒有任何牆角可言,這房間裡所有的線條,都是圓潤柔和的。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又或者,這夢,是什麼夢?
“這不是夢。”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行黑字。
白小夢嚇了一跳,什麼時候,空間可以闖入她的夢裡來了?
“再說一遍,這不是夢!!”
空間用了兩個感嘆號,以表示它對白小夢把自己現在身處情況視作夢的無奈和哀怨。
“那我在哪裡?”白小夢問。
“一個地方,具體,我也不知道…”
“好吧…”白小夢在房間裡繞了個圈兒,發現這房間還有個神奇的地方,它的牆壁,竟能收放自如。
走到牆邊的時候,她以爲沒地方去了,稍稍地在牆上靠了一會兒,那牆居然就那麼自由地舒展了出去,在她身體重力作用下,向外頭歪曲了一小片區域。
她越往裡走,那片往外彎曲的區域,就越是向外伸展。向後,後面的房間部分,也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只是這一片區域,被她逼着向外擴展了。
感嘆這地方神奇的同時,白小夢產生了一個不怎麼好的想法。
自己,不會是被囚禁在這地方了吧?因爲無論她怎麼貼着牆走,都找不到可以出去的出口。
空間不同意她的說法。
“爲什麼?”
“因爲出口,就在你腳下啊!”
白小夢低頭看,果然在一處無論怎麼踩,都不會發生變形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拉環。
這拉環顏色和房間顏色很不一樣,是紅色的,上面附一個英文,“exit”。
原來出口就這麼明顯地在自己腳下啊哈哈哈,自己還傻乎乎地以爲誰要囚禁她呢哈哈哈,果然是自己多想了啊,她這麼普普通通一個人,誰會囚禁她啊哈哈哈。
拉開拉環,一個小型的洞口露了出來,底下的情形白小夢看不大清楚,探出腳試探性地往洞穴底下探了一下,才伸下去,就覺一雙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誰?誰在下面?”她大聲問。
底下沒有人回答她,只是那雙握着她腳踝的手,力氣愈發得大。
她整個人被底下那人拉着腳踝,從洞口拉到了底下。
“小夢,醒了?感覺怎麼樣?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一個有着一頭略顯蓬亂的細碎白髮,空格鍵狀灰白色鬍子橫在鼻子下方,一雙有神的黑色的眼睛,下巴又方又大,額上還刻有幾道橫紋的老頭兒,笑眯眯地看着他。
很顯然剛纔是這老頭兒拉自己下來的,因爲他的手上,還握着她的腳踝。
“放手。”白小夢踢了一下腳,老頭兒如夢初醒般放開了她的腳踝,“對不住,老頭兒剛纔走神了。”
“你誰?”白小夢從地上爬起來,發現這地方的地面,和自己之前呆的那個地方差不多,就是空間大了很多。
“你猜猜?”老頭兒依舊笑眯眯。
白小夢看着他,覺得他的臉,和自己腦海中某個名人的臉印刻在了一起。
“愛因斯坦?”說完她就後悔了,愛因斯坦早死了好嘛?!她爲什麼會突然腦子一發愣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這老頭兒…長得還真有點像歷史書上的愛因斯坦。
“愛因斯坦?!”老頭兒因爲聽到白小夢這話而心情激動,“你真的覺得我像愛因斯坦?”
“是的,我年輕的時候,很多人說我長得像他。但是沒想到,我這麼老了,還會有人說我像他。你瞧瞧,我這側面。”他側過臉來讓白小夢看他的下巴,“特別像,有沒有?!特別特別像!”
“再看看這裡。”他擡起頭來讓白小夢看他的脖子,“這樣看,這樣看我特別像盧梭,是不是?你看看,是不是像盧梭?”
“還有呢。”老頭兒一連轉換了好幾個角度,白小夢簡直無語,這老頭兒怎麼回事兒啊?似不似老年癡呆症?
“停停停,夠了,你到底是誰?”白小夢阻止老頭第二十次轉換臉部角度的動作,“還有,這裡是什麼地方?”
“哦哦。”老頭兒又露出那種如夢初醒的表情了,“忘記介紹自己了。”
“鄭南星,鄭博士,你該叫我鄭爺爺。”老頭兒說,笑着彎下腰,伸出手,“握個手吧,小夢。”
白小夢把手伸了出去,鄭南星又說,“不想叫鄭爺爺也行,叫我南博士。”
“南博士…”白小夢收回手,“你能告訴我,爲什麼我…”
“爲什麼你會在這兒是吧?”
白小夢猛點頭。
“因爲你死了。”
白小夢心猛地一跳。
“不不不,我當然不是說你死了,我是說你死了,但是你又沒死。”南博士似乎自己也弄不懂其中的邏輯關係。
“這麼說吧,作爲蟻后的你死了,作爲人的你,就醒過來了。”
噗,白小夢差點吐血。
這老頭兒就這麼直接地說出了她變成蟻后的事情?那不是國家機密嗎?
還有自己死了?…仔細回想下,能記得的最後的畫面,是洛伊突然尖叫着跑向自己,而沒有死了的體驗。
作爲蟻后的她,真的死了?
“對對對,是死了,然後你才醒過來的,我一直收着你的屍體呢。”
白小夢再次吐血。
南博士改了詞,“不,不是屍體,是身體。他們叫我扔了你,可是沒聽他們的。我一個科學家,聽他們的?!不,不可能。”
南博士自己顧自己嘮叨着,黑眼睛不復之前她看到的有神。
“我說不能扔,這是命啊,她還會回來的。什麼破蟻后計劃,什麼破集權主義?民主,人類是要民主的。要死一起死,這就是民主。”
“你說什麼呢?”白小夢拍南博士的肩,南博士驚嚇地回過身來,“我說什麼了嗎?我大概是問你餓不餓吧。”
他走到房間一邊,蹲下身去,拉開一個不明顯的拉環,從裡面取出了一個牛肉罐頭。
“吃吧吃吧,你該餓了。”他用小刀打開了罐頭遞給她。
白小夢用他遞給她的小刀戳裡頭的牛肉吃,好久沒吃牛肉,居然有點咬不動它們。
她的牙齒,是不是退化了?
把罐頭給了白小夢後,南博士又自言自語起來,這次索性不管她了,自己蹲在一邊,邊顫抖邊說着些白小夢聽不懂的話。
他大概是精神上有些問題吧,白小夢想,科學家都這樣。
於是她也找了個地方坐着休息,盤算着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要先確定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裡,然後看看現在外面是什麼形勢。
找洛伊,然後找到蟻巢。
她這樣盤算着,低頭看到自己身邊,有一個特別不明顯的拉環。
拉環的顏色和牆面很接近,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她嘗試着用手去撥開那個拉環,無奈力氣太小,怎麼都弄不開。好在手上有小刀,刀柄插入拉環後,再用力旋轉,那個拉環,就被她打開了。
一陣熱浪襲來,底下居然是一片赤紅!好像傳說中的地獄!
白小夢大着膽子往底下看了一眼,只見一片黃中帶紅的顏色,模模糊糊的,好像還能看到昔日雄偉的建築。
只是那些建築,都如化了一半的雪糕一般,再無從前的氣勢,只能塌塌拉拉的豎在無邊狂野中。
而且底下絲毫綠色都看不到。
“下面,下面是哪裡?”白小夢轉頭看南博士。
南博士看她,“地球。”
“現在是几几年?”
“2015。”
“幾月?”
“十二月。”南博士嘆口氣,“快新年了。”
所以現在是末世進行時?她作爲蟻后的身體,在意外中死去,而作爲本人的身體,卻在這裡醒來。
“南博士,你一共收留了,像我這樣的,幾個人的身體?”
“一個,不能再多了,收了一個就夠他們詬病我了,我不能再多收了。”
“他們?…是誰?”
聽他來來回回說了這麼久的他們,真不知道他口中的他們是指誰。
“從蟻后計劃裡得到啓發的人。”
“剩下,剩下的人呢?沒有被你收留的人,在哪兒?”
“在底下,沒帶上來。”南博士往那個被白小夢打開的閥門裡頭看了一看。
所以洛伊和其他被蟻后計劃包涵進去的人,都被留在了那裡?
“想去底下找人?”南博士從白小夢的臉上看出了她的心事。
白小夢點頭,他說,“不能去。”拿過白小夢手裡已經吃空了的牛肉罐頭,隨手往底下扔去。
牛肉罐頭下降了一段距離,慢慢得從罐頭頂部,金屬開始融化了,最後成了一灘水,快速地向底下飛去。
剛剛還被白小夢握在手上的牛肉罐頭,在下降十幾米後,成了一小片金屬雨。
“看見了吧,不能下去。”南博士拉上了被白小夢打開的拉環,靠近她的時候,低聲在她耳邊說,“最起碼,白天不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