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婉貞獨自在院中觀望天象,心中盤算着天氣何時才能轉涼下雨。只要開始下雨,這次外放杭州就可高枕無憂。京裡也派人來了,想必自己的所作所爲已經傳開了。這次過來的官員,名爲督辦秋貢,實則是監督自己。婉貞微微一笑,正如自己的預算,照這樣下去,不出三個月,朝中定然召我回京。
一旁的房間裡,燭光搖曳。一個靈巧的身影正在忙裡忙外。是德雲在整理房間。案頭還有十幾本公文要批閱,婉貞深吸幾口氣,感受夜晚清爽的氣息。
背後忽然響起沙沙的腳步聲,有人走過來。婉貞回身一望,卻是那頗有些奇異之處的博伶緩步走來。他一身青色長衫,如墨的長髮隨意披在肩上,嘴角含笑,眼波如水,“原來李大人也在,博伶打擾了。”
婉貞還禮道:“不妨事。我這就要去。”相處了幾日,對答之間已經不那麼生疏了,但婉貞每次見到這張俊美的臉上淺笑的樣子,總會有幾分不自在。這會兒見他來了,婉貞就想先回房。
“果然是博伶打擾了,不然大人怎麼會急着走?”他低頭微笑,又走近一步,目光直視婉貞。“確是還有公文,跟博伶無關。”婉貞也笑着迴應,腳步悄悄向後挪了些,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
“原來如此。博伶也眼見着李大人日夜操勞,人都消瘦了……怎麼不注意身體呢。”他淺笑地靠近,修長的身姿傾過來。探究地看着她。
“啊,沒什麼,應該的。”婉貞想笑,卻發現臉有些僵住,只好拱拱手道:“時候不早了。告辭,博伶也早些休息吧。”說罷,不等他地答覆,便轉身匆匆回房。
博伶站在桂樹下,拈起一枝滿是細小花蕾的枝葉,沁香入鼻。他若有所思地淺笑,目送回房的身影。德雲上茶。齊家疏還是那身藍色長衫,閒散書生的樣子,絲毫不像京裡派來的地催貢官。他笑道:“我被調到了禮部。大家聽說杭州鬧災荒,都不願意來。我正巧沒事,就想來走一趟。1 6&nbap. 全當……”他眼睛一轉,看了看門外,說道“全當爲君分憂麼。”
婉貞忍俊不禁,這口是心非的話,還真應景。在京裡婉貞與齊家疏私交不多,不過此人風趣率直。頗有幾分閒散世外、大隱於朝的意味,而且才華出衆,文思敏捷不在自己之下,心中一直有幾分佩服。這時他來杭州。就有了幾分他鄉遇故知之感,倒比之前更加熟絡了。
“一同來的還有戶部的趙智源大人,因爲一路奔波旅途勞頓,有些中暑。現在正在驛館裡休息,估計明天能來府衙議事。”齊家疏說完,端起德雲剛剛奉上的茶,品了一口,長舒氣道。“有香茶入口,有美景歌舞,真不枉蘇杭之行,看來啊,人還是要有個好身體。”顯示自己神清氣爽,彷彿嘲諷一同前來的那位趙大人。
“齊兄不厚道啊。”婉貞笑他表現的明顯。不過同來地趙智源。婉貞有點耳聞。聽說是靠着家族隱蔽的公子哥兒,估計講究頗多。而齊家疏是平民出身,這兩人通路,估計有些不和。齊家疏翻了翻眼睛,不以爲然道:“我只是有感而發,李兄別多想。我跟陳玉泉相處多時,也知道大家公子的脾氣習慣。不過,既然是出來奉旨辦差,還是盡點心力,趕快交差的好。”二品大員家的陳玉泉有幾分高傲冷淡,卻一直與齊家疏交好,他們的交情也挺奇怪。不過陳玉泉雖然傲氣,但確是想做事立功,也有膽力能力。出使突厥時婉貞就看出來了,陳玉泉因爲殿試排在李宛之後,心裡有些芥蒂。但也不能因此而小覷他。
“李兄也別光顧着厚道了。我這裡提醒你一句吧,這位趙大人你可能不認識,但他叔叔您肯定熟悉。”“誰?”婉貞有些詫異。
“前戶部侍郎趙衡大人啊。趙衡雖然被皇上革了職,沒收家產,但他這侄子卻繼續平步青雲。不能不說趙衡有些門路。”齊家疏笑了笑,“李兄可要小心哦。”
婉貞心中當然有數,這趙衡革職可是當時因爲新法推行時隱瞞家產,而主張新法的正是李宛。看來跟這位趙智源大人還有個不大不小的樑子。
京裡的意思很明顯了,這回貢品的事情不好辦。
齊家疏打量了下陳設簡單地房間,問道:“李大人現在住在哪裡?”
“就住在府衙裡,起居辦公也方便。”婉貞隨意答道。
齊家疏打量有些簡陋的牆壁房門,“就住這裡?那可真是夠節省的了……本來還以爲這次可以與李兄把酒歡宴一番……”齊家疏有所指地笑道。婉貞立時明白他指的是京裡地傳聞,便坦然笑道:“齊兄來的不巧,若是早幾日的確有幾場宴會和文會,不過現在開始就是秋播的時節,所有民力財力都用在水利興修上,只怕宴會就不會有了。而李宛一直住在府衙裡,比不上驛館舒適,也不能讓兩位大人跟着在府衙裡委屈了。”她微笑道,“杭州府會派車到驛館,兩位大人可以自由驅遣,如何?”
齊家疏點頭道:“那好。待趙大人修養恢復,我們再着手秋貢事宜。”
婉貞親自送齊家疏出府,看着馬車向驛館方向行事而去,心中道:終於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