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延和淮樓認真仔細地聽着柴青娪娓娓道來,各自思索。
淮延緩聲道:“你說的曹太醫,我有些印象。他是宮裡資歷最老的太醫了,從我登基以前,他就已經退居二線,負責對每年新晉的太醫們進行授課。”
“有辦法通過他查到他背後是誰嗎?”淮樓問。
柴青娪搖頭,“暫時沒有證據,不過,照你們所說的話,有可能是陸凜正。就算不是他,也必定和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沒錯,不可能有兩股勢力同時存在還不露一絲馬腳。”淮延同意柴青娪的說法,他看着淮樓和柴青娪,“既然如此,你們兩人就去查。只要是偷過糠,總會留下些碎屑。”
“好。”
“是。”
說完了政事,便開始說家事。淮延叮囑淮樓別告訴淮霄南他的病情。
淮樓應了他,“等青娪的姐夫一到,你就會沒事了。”不知道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
“姐夫?”
“就是西域的國醫。皇上有所不知,西域女王是我的親姐姐柴嫊,國醫是前軍中副將朝莫。”
淮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頗爲遺憾地說:“朝副將是戰場上的人才,可惜了。”接着便看向淮樓,笑道:“青娪既是鎮國將軍之女,又是西域女王的親妹,自己還是丞相,這麼算下來,你可算是高攀了柴家。”
淮樓這才感覺心裡輕鬆一些,抿嘴一笑,“對,我攀上了大戶。”
柴青娪見他們開始打趣,暫時也放心下來。
淮延又道:“我已經安排下去,你們的婚禮已經在着手籌備了。”他閉了閉眼,感嘆着:“緣分真奇妙啊,我曾經一度以爲我得等到霄南都娶妻生子後,才能看到景綏成親。”
他沒說的是,他好想時間再慢一點,讓他能夠親眼看到淮樓拜完堂,喝完他第二天敬的茶後再離去。
淮樓被他氣笑了,“你說得我像和尚一樣。”
“你常年待在軍中,跟和尚有什麼不同嗎?人家士兵們都還知道給心儀的女孩子寫信呢,你呢?你整天都捧着那些兵書看。”
淮樓反駁,“我那不是爲了提升自己,在戰場上打勝仗嗎!”
“人家柴將軍打仗比你強那麼多,還不是早早的成了親,還生了兩個寶貝女兒。你真該好好像你岳父學學!”
柴青娪第一次見他們鬥嘴,盛國的皇上和王爺像兩個大孩子一樣,話裡行間,都充斥着濃濃的溫情。
這是她第一次想起爹爹時,不再只有傷痛。
他們聊了很多,直到淮延藥效發作,開始昏昏欲睡時,他們才離開。
淮樓把柴青娪送回房間,剛準備回府時,柴青娪叫住了他,低着頭,有些吞|吞|吐|吐地開口:“你之前,沒有給別的女孩子寫過信嗎?”
淮樓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只覺有如輕羽拂過,蘇蘇癢癢的,他捧起柴青娪的臉,在她還沉浸在懊悔之中時,吻上了她的脣。
時而如狂風暴雨般洶涌澎湃,時而又如小溪過境般輕柔潺潺,兩人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給予的最濃烈的情意。
淮樓望着柴青娪,深深地看進她的眼裡,像是要把這雙動|情的眼眸刻進自己的心尖最軟的那塊肉裡。
揉不得,捏不得,只能像供奉最珍貴的珠寶一般,細心地呵護着。
柴青娪眼眶溼潤,她聽到了這一生最美的情話。甚至在很多年後,當她回想起今日,嘴角都會泛起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淮樓對她說:“我的從前,現在,以後,這一生,這生生世世,都只屬於你一個人。”
兩天後,朝莫以西域與各國互通藥商爲由,到達了盛國京城。
淮延臥塌不起,由淮樓暫代他主持朝政。淮樓讓陸凜正攜太醫院與朝莫帶來的使者協商細節,自己與柴青娪陪朝莫出行巡查。
尋了個時機,讓朝莫來到淮延的寢宮,替他號脈。
淮延這幾天總是處於昏昏沉沉的狀態,一天中只有極短的時間比較清醒。
此刻,他已然昏睡過去。
“姐夫,皇上情況如何?”柴青娪和淮樓在一旁安靜地等着,待朝莫開始從懷中取出銀針,柴青娪終究是忍不住了。
朝莫看了一眼淮樓,輕輕搖了搖頭,“毒已入骨,爲時已晚。”隨即,便爲淮延施針,用了將近一個時辰,勉強引出了少許的毒血。
他繼續下第二次針,施以獨門針法,替他封住了幾處特殊的穴位,可以減緩疼痛,也不至於影響他的日常行爲。
朝莫收回針,面色嚴肅地看着淮樓,“我盡我最大的努力讓他活下去,但他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淮樓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遍體發寒。他走到牀邊,靜靜地望着那個面上幾乎沒有一絲血色之人,心中一陣難受。
柴青娪和朝莫走了裡間,在外面等着淮樓。
“姐夫,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柴青娪第一次看到淮樓露出這種神情,她明白那種失去至親的痛,她更明白,在朝莫到來之前,淮樓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他身上。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到最後,已經是絕望了。
朝莫長嘆一聲,輕輕搖頭,“這毒與其他□□最大的不同就是讓人明知道自己中了毒,也必須將它服下去,因爲這是唯一能延長生命的辦法。”
柴青娪揉揉自己的額頭,心裡只覺萬分疲憊。到底是誰,如此歹毒?似乎所有的線索都斷了,他們好像已經走到了一個迷宮裡,不管怎麼轉,到最後都會回到原地。
朝莫看到柴青娪的樣子,很擔心她,“你別太着急,有時候越急越想不出辦法。”
柴青娪無奈點頭,她問朝莫:“姐姐還好嗎?”
“放心,她很好,你不必太過掛念,反倒是你,讓她擔心。”
“我也沒事,等事情查清楚了,秦戊也該消失了,到時候,我就可以做回我自己了。”
朝莫點頭,“有王爺照顧你,我們也能放得下心。”
他們在朝莫面前並沒有刻意掩飾,柴青娪毫不驚訝朝莫看得出來。
“吱呀——”
淮樓出來了,打斷了他們倆的對話。柴青娪迎了上去,緊緊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想要給他力量。
淮樓對她輕輕笑了笑,轉頭對朝莫道:“勞煩讓我哥——走得輕鬆一點。”
朝莫鄭重地點點頭,隨着張公公一起出了宮,去了驛站休息。
柴青娪陪着淮樓坐在桌邊,一言不發地握着他的手。從前一直溫暖的手掌,此刻竟然有些泛涼。
淮樓深呼吸一口氣,這才轉身摸摸柴青娪的頭,面帶愧疚,“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柴青娪搖搖頭,摸上他的臉,“既然我們不能改變結局,那就儘量讓它不要留下遺憾吧。”
淮樓微微笑了一下,“嗯。”
“父皇和母妃去世後,我哥就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剛繼位那會兒,除了要學習如何處理朝政,每天還要專程抽時間來陪我玩,陪我念書,好讓我不會哭着喊着要母妃。
說實話,我現在都有些想不起來母妃的樣子了,可我還很清楚地記得,我哥是怎麼一天天陪着我長大的。”
“再後來,霄南出生了,可嫂子卻大出血而死。霄南也是由我哥又當爹又當孃親自帶大的。那時候我常年在軍中不回宮,沒能陪着他熬過最痛苦的日子。我現在每每回想起來就覺得特別愧疚。”
“我原想,等我們成親之後,我就不常駐軍中了,我想要多些時間陪你,也想經常能進宮看看皇兄。可誰知道......”
這是淮樓第一次說起他的從前,柴青娪能懂淮樓的心情,因爲感同身受,所以更加心疼。
柴青娪傾身抱着淮樓輕聲說:“那我們就多陪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