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圈的百姓趴伏在地, 口中齊聲求饒鼠大仙……這一幕簡直荒誕而震撼。
更有知道昨夜糧倉附近出沒妖怪傷人事情的衙役、大夫、官兵們更是臉色難看,魂不附體的模樣,也有跟着一起跪地發抖的。
符一往也親眼目睹過那隻巨型的老鼠, 頓時也有點脊背發涼:難道真是老鼠妖, 那真的有些讓人害怕。
王青秀磕磕巴巴:“鼠仙什麼的……符老兄昨天是不是見到一隻大老鼠, 你們說會不會是……”
幾隻老鼠忙不擇路地竄過跪地的百姓們, 撞上冷文宇的靴子, 她張開五指,用內力吸起一隻老鼠。
她五指虛握,灰色的老鼠肚子癟癟的, 在她手中驚恐地掙扎。
冷文宇大拇指揉了揉老鼠軟軟向內凹的肚皮,一雙純黑的眼眸猶如明鏡一般映出小老鼠的可憐模樣:老鼠的肚子是憋的, 分明是正餓着。
符一往見她玩兒老鼠, 湊過來看, 而後垂眼認真地看了半天說:“昨晚看到的,比這隻好看。”
冷文宇聞言心裡好笑, 長眉細眼打趣地瞧着符一往:“好看?老鼠還能多好看?”
符一往鋒銳的眉眼帶出糾結,努力的想着如何表述:“那隻老鼠身影彷彿隱藏在煙霧之後,顏色非常鮮豔嘴巴比它紅,耳朵是粉色好像還帶着花瓣形狀的毛髮……”
冷文宇越聽越覺得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她手中老鼠張開嘴巴準備咬她逃跑, 在符一往出手前, 卻被她率先一步鬆手扔到地上。
灰色老鼠摔落在地, 滾了幾圈才爬起來, 跑掉……
符一往看着那隻扭着屁股逃走的老鼠, 心裡有點小失落。隨後派出阿銀準備抓住這隻老鼠好生折磨。
糧倉門口,莫習帶領官兵手持武器將花問鼎和公孫錦團團保護在裡面, 戒備地看着周圍跪在地上語無倫次神神道道的百姓們。
宋大人很是受刺激,摸爬滾打來到花問鼎身邊,扯住他衣襬:“殿下、殿下殿下救命!”
莫習要來拉走宋大人。
花問鼎表示沒事擺擺手,低頭問:“宋大人到底怎麼回事?”
宋大人整個人抖成了個篩子,磕磕巴巴的說:“昨夜……”
昨夜晚上,宋大人的娘子已經去世,他穿着滿是補丁的發黃裡衣,雙手珍視地捧着鑰匙親了親,而後才鄭重其事小心翼翼地將糧倉鑰匙藏入懷中,才躺倒牀上睡去……
周圍都黑漆漆的一點光亮都沒有,宋大人穿着單衣服茫然地發現自己孤身一人站在糧倉外的空地上。
忽然糧倉裡傳出咀嚼東西的沙沙聲……
宋大人莫名地覺得頭皮發麻,他膽突突的過去,糧倉大門上的鎖不知何時消失了,他吞嚥口水用力一拉倉庫門,一雙碩大的綠色眼睛冒着綠光猛地盯住他。
慢慢地一雙綠光從糧倉中向外走來,宋大人渾身是汗雙腿發軟,想跑跑不了,最終那雙眼睛的主人清晰地露了出來,竟是一隻一人高的大老鼠。
月光下大老鼠根根毛髮挺立,它口吐人言道:“我是鼠神,我的兒孫們沒有吃的,這一倉糧食便供奉給我吧。”
話畢大老鼠瞬間融化。化身爲千萬只老鼠奔向宋大人,宋大人大喊摔倒,老鼠們踩着他四散而開……
宋大人說到此處,更是害怕:“誰知道,誰知道……怎麼就……怎麼可能就是真的呢……這昨晚還滿登登的糧食啊,今早都被老鼠吃光了……一粒也沒有了啊!都消失了!”
旁邊的範師爺、衙役和幾個大膽的百姓滿臉驚恐,紛紛附和稱——他們也做了一樣的夢!
公孫錦也吭吭唧唧的說:“殿下,下官昨夜也夢到了巨大的老鼠……”
眼見出現這種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花問鼎頓時皺起眉頭,有些驚疑地對視一眼又一眼,頓時明白對方昨晚也做了類似的夢,眼中慢慢露出煩亂……
花問鼎視線落在自己手下的幾個跪地官兵身上:“可看到了冷師爺?”
“這……好像一早就沒看到。”公孫錦被百姓們戰戰兢兢的求饒聲整得有些心慌,忍不住四處張望,好問問這些昨天很正常的衙役、官兵發生了什麼,怎麼一個個變成了這樣。
結果他這一找,就看到人羣外站着的三人:“我說怎麼沒看到冷師爺,……看他們的樣子好像是從外面剛回來。沒想到冷師爺也有不靠(譜兒)……”
公孫錦忍住沒將難聽的話說出口,但心裡很是埋怨冷文宇仨人失信,昨夜答應得好好的,怎麼轉頭就玩忽職守跑沒了?
花問鼎跟着看過去,他會武功所以眼力不錯,一眼就看到冷文宇藍色的衣服上有着一塊塊褐色的乾涸血跡,在看符一往和王捕頭身上也有血跡。
花問鼎開口:“公孫莫急着下定論。你看冷師爺三人身上身上有血跡,看來昨夜發生了不少事情。來人,去將冷師爺三人叫過來。”
一刻鐘後,糧倉外百姓終於疏散,各回各家。
看守糧倉的房間中。
衙役們搬來兩個小板凳,還從找了兩個髒兮兮的墊子,給花問鼎和公孫錦坐着。
公孫錦原本就精神不振,看到兩個小板凳想也未想坐了上去,頓時整個人比衆人矮了三分之二的高度,仰着脖子才能看到衆人的臉,顯得非常的弱勢。
花問鼎也坐了下,表情跟着微妙的變化了下,但他是誰啊,堂堂大欣朝六皇子,就那麼保持着嚴肅表情,拉着大方臉,就有一股難以掩飾的貴氣,威風凜凜。
公孫錦輕咳一聲,開始詢問開來……
一刻鐘時間,花問鼎公孫錦知道冷文宇這邊發生了什麼的同時,冷文宇也知道了全城的人除了他們這些醒着的人外,所有人都在昨夜都夢到了老鼠妖。
這種令人心驚膽寒的事情說出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寂靜了下去——不可置信的事情卻不得不信,畢竟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沒有撒謊。
宋大人哭唧唧地很沒形象地哭着:“怎麼會……滿當當的一下子糧食啊,怎麼就都被老鼠吃了光了。這不是要逼死我們嗎?!”
昨夜留下看守糧倉一直未走的官兵,跪地驚疑不定道:“昨夜屬下們從未離開,敢肯定絕對沒有人進出過糧倉!”
宋大人跟着說:“對對對,唯一的鑰匙就在本官手中,帖肉放着,決定不可能被偷走……一定是鼠仙施法隔牆多來了子孫們,就把麻袋肯開糧食吃光了。怎麼會招惹了妖物……”
範師爺緊忙打住:“老爺不可胡說,小心又惹怒了鼠妖,呸呸呸,是鼠仙,”
宋大人心有餘悸:“對,是鼠仙。”
兩人對話打破了緊張的氛圍。
“……其實,如果拋開那個夢。”冷文宇道,手中扇子不斷瞧着手掌:“唯一的鑰匙在宋大人手中,守在門外的官兵又言之鑿鑿絕無人進出糧倉,那麼也就是說……”
衆人思路從靈怪思路轉回現實:如果在衆人都沒有說謊的前提下,也就是說……
冷文宇眯了眯眼睛,猛地一合扇子:“糧倉中一定另有玄機。”
她一語道破,其他人紛紛恍然大悟。
晌午陽光漸漸暖和起來,在冬天讓人暖洋洋地。
昨夜滿當當的倉庫,現在空蕩蕩的,地面一片狼藉。三面牆上有着不大的窗戶,但因爲處於被陰面,半片陽光也不能照入。
冷文宇、符一往和王青秀,一走進倉庫,就覺得這裡非常陰冷。
王青秀用手搓着自己胳膊,玩笑道:“冷先生符老兄你們有沒有感覺這裡妖風陣陣,異常陰冷。”
符一往鋒銳桀驁的臉此刻略白:“昨夜那只是妖?”尾音顫抖。
王青秀沒看出來,繼續道:“那肯定啊!”
符一往心裡很怕怕,表情很兇狠。
冷文宇眼尾斜王青秀一眼:“王捕頭。”
王青秀立馬立正站直,摸摸鼻子:“我就隨便開開玩笑。”
符一往急不可見地鬆了口氣,轉頭對上冷文宇似笑非笑地調侃神情,臉色一紅,欲蓋彌彰道:“我沒信……”
冷文宇挑了下眉,踩在鋪滿麻袋片的地面,來到掛着破爛蜘蛛網、堆積厚厚灰塵的窗子前,伸手推了推窗子,發現是用釘子封死的。又用手指從窗框上的灰塵上劃過,在窗框下留下一道痕跡。
符一往莫名其妙看着她的舉動:“在做什麼?”
王青秀冒出來解答:“你看這蜘蛛網這大尾巴灰好像是很久沒打開過,但這些也不是不能僞造。同理窗子是被定死的,沒準也是僞造的,用手捻開灰看看細膩不細膩,是不是用泥土吹落在上面僞造的灰塵。”
冷文宇贊同頷首,道:“這些窗戶的確很久沒沒開啓過。”
王青秀驚愕道:“昨夜糧倉大門緊閉,這些窗子也緊閉……那、那些糧食還能不翼而飛不成?”
符一往補充道:“還多了很多老鼠。”
“一夜之間糧食盡數消失,反而變成了數之不盡的老鼠……”冷文宇眼眸轉過思索,先是仰頭看倉庫頂棚,並無所獲。
她蹲在地上準備扒拉開地面上散亂的麻袋片,卻在抓起一個綁着完整繩子的麻袋碎片的時愣了下——繞三圈繫了兩個死疙瘩,這種綁法有些眼熟——她遲疑地放下麻袋碎片,開始在地上寸寸摸索。
符一往茫然地跟着她蹲下,幫冷文宇扒拉開麻袋片。
王青秀看出門道,跟着她一起找地面上可能存在的機關。
符一往有些失落地看着二人忙活,王青秀和冷文宇總是不能溝通就能知道冷文宇想要做什麼,自己怎麼這麼笨不知呢。想要開口問,卻又拉不開臉。只默默跟着轉悠,手有一搭無一搭地撿起地面雜物,扔開……
冷文宇按着結實的泥土地面,動作慢慢停了下來,一般地下若有機關表面應該是石頭、木板鋪設而成,敲而中空悶響,而這個糧倉地面明顯不符合。
她正想着,腦門被一根捆麻袋的麻繩砸中,上端粘在她額頭上,下端耷拉下來在她眼前晃盪着……麻繩底端還有點紅色。
符一往保持扔的動作看着她。
冷文宇面色愈加冰冷,原本陰冷的糧倉越加陰寒入骨,她望着符一往的眼睛慢慢眯起,冷哼道:“大。塊。頭。”
“嗯?”符一往眼神挪開,裝傻地應了一聲,伸手準備消滅罪證。
冷文宇快了一步,伸手捏下了那根黏糊糊的麻袋繩,手腕剛一轉麻繩脫手,扔向符一往頭上,望着麻繩飛躍向符一的目光猛地一凝:麻繩上的是……硃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