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心神猛地一陣顫動。
轉頭看了一眼老馬那安詳的屍首,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猛地想到一種可能,一種……老馬的死,是白死了的一種可能。
“你……你把話說清楚,你都知道了什麼?”
天罪深吸一口氣,先是找到殘紅,貼上去坐在它背脊上,讓自己已經疲憊到根本連站立都很困難的身體休息一下,然後才沉聲問了出來。
小屁孩站在地面上,用肥嘟嘟的手指拍了拍自己的嘴脣說道:“我能看到的事,跟你們所知道的,大陸上所流傳的,都不一樣啊。”
“說!”
天罪有些憤怒了。
小屁孩撇嘴道:“好吧好吧,之前那……還真的就有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說她是天下第一漂亮……好像也有些誇張了,不過她確實很獨特,而且可以讓三個完全不同的男人喜歡上她。我雖然還小啦,但我也知道這件事……應該很難纔對……”
是啊。
真的很難。
愛情這個東西很奇妙。
它不同於世界上所有的事物,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它不確定性。
俗話說的……蘿蔔鹹菜各有所愛。
它不像兵刃,有一個標準,最好的,就是最好的。
不像物件,有一個價值,最貴的就是最貴的。
一個女人在某個男人眼中看起來是世界最好的,在另一個男人眼中,說不定就不是那麼出衆。
愛情是什麼?
當男女雙方不將對方當作一件貨物,不用世俗眼光去審判的時候,那愛情就來了一半。
三個男人,同時是三個世間最頂尖的男人,風格各異,品味不同,甚至出身樣貌處事角度完全不同的男人,同時卻都喜歡上了一個女人……這不是女性向言情扯蛋小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吶?
一個女人,有三張面孔!
通過小屁孩的言語,天罪彷彿能看到一個女人,在不同的男人面前展露出不同的性格、風情、乃至處事原則,甚至會發生很多概率極低的巧合。
如果說那些巧合不是精心安排的,天罪真的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會有這樣的概率。
這世界上巧合真的太少了。
即便是上輩子的他,看似巧合的在死亡那刻遇到了女神大人,但實際上……他不過也是命運女神手中的一個提線木偶罷了,人家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拼命的往裡鑽。
然後,三個男人真的就愛上了這一個女人。
爲了她,三個曾經根本不敵對的男人,走上了決鬥臺。
同樣是爲了她,一個隱退了,一個瘋了,一個勝利了,而勝利那個,卻又是最慘的一個。
因爲他直到自己死亡,都沒有看透那個女人的詭計!
小屁孩的話,讓天罪的額頭上流出了豆大的汗滴。
是的,天下第一併沒有殺掉自己的家人,他是想要增強自己的修爲,但這種願望其實並不是那麼強烈。
爲什麼?因爲當時的他,已經打敗了其他兩名高手,一躍成爲真正的天下第一,既然是天下第一,又何必爲了力量而殺掉自己的親人?這本身就說不通。
那他的家人到底是誰殺掉的?
是那個瘋掉的!
空手對決,天下第一。
他輸了,他不服,但他能忍。
但他心愛的卻輸掉的女人,卻突然給了他一封信,信上說,她最愛的是他,正因爲這份愛,讓她在家裡受盡了折磨,她很痛苦,她想要死。
瘋掉的人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去。
所以這一點,他不能忍了。
因爲他瘋了,所以他不管天下第一在沒在家,就跑去了,找天下第一拼命了。
而當時的天下第一,應這個女人的要求,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聽說……是去取一種叫做‘九天鳳舞’的花,那是他第一次離開自己本應該堅守的地方。
也正是這次‘擅離職守’,讓他的整個家庭陷入萬劫不復。
他趕回來了,卻只看到滿地的屍體,還有那瘋子的瘋狂的雙眼。
瘋子死了,死在他的劍下。
瘋子在死前是狂笑的,好似死得其所,這也讓天下第一很不解。
但他沒有功夫去想其他的,因爲自己的愛妻,就躺在血泊之中,自己的家人,就這樣支離破碎的散亂一地,都無法分出某條手臂到底是誰的!
他不知道瘋子爲什麼會瘋狂到這種地步,也不知道這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女人的計劃之中。
他只能把這所發生的一切,都怪罪於自己天下第一的身份,如果他只是一個平凡人,也許……也許這種悲劇就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所以未來的他,只能將保住天下第一的位置當成是自己的全部。
因爲除了這個之外,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因爲如果沒了天下第一,他的家人,他的愛人,不就白白死去了?他們的意義又在哪裡?
只不過唯有一件事情,他到死都不可能知道。
就是那個被他親手掩埋的愛妻,沒死!
“那……那個女人是誰?現在在哪?!”
天罪咬着牙問出這句話。
小屁孩卻搖了搖頭道:“不知道,關於她的事情,我什麼都看不到。”
天罪怒道:“你連我的事都能看清,怎麼可能看不到她的?你是不是在騙我?!”
小屁孩搖頭道:“不不不,看清你很正常,你是人吶。”
轟!
一句話,讓天罪整個人都呆住了。
看清,因爲他是人。
那看不清的……又是什麼?
不是人?是什麼?
神?!
如果那個女人是神,是神……又怎麼會廢了這麼大的力氣,偏偏就是要讓三個男人自相殘殺而已?
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而自己……爲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成爲最終殺掉天下第一的那個人?
這一切……都是爲了什麼?!
天罪皺着眉頭看着老馬。
跳下來,身體晃動兩下,隨後蹲在老馬身邊,伸手整理了一下他散亂的頭髮。
“老馬,你放心吧,只要我還活着,我就會查明這件事的真相,你……在九泉之下慢點走,等你家少君帶給你好消息。”
小屁孩在一旁卻疑惑道:“他不知道不是很好嗎?這樣死掉,他也會覺得自己死的很有意義,如果被他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被人給坑了,他還不得被氣死?何苦吶?”
天罪並未生氣,轉過頭淡然的看着小屁孩,問道:“你知道死字怎麼寫嗎?”
小屁孩眼角一抽,趕忙捂住自己的屁股,顫聲道:“你……你是想要體罰嗎?還是威脅我,要打我?”
天罪卻搖頭道:“不,我就是在問你,死這個字,是怎麼寫的。”
小屁孩鬆了口氣,很奇怪爲什麼天罪會有這麼一問,撓了撓頭說道:“上面是一個橫,然後下面……下面……”
天罪點頭道:“死字,是一個象形字。從它被創造出來,直到現在,也幾乎沒有發生過變化,因爲不必要。上面這一橫,其實代表的就是一個臺子,臺子是放屍首的地方。下面一個夕字,在古時代表的是肉,生肉。匕字,是一個人跪在那裡的圖畫。整體去看,其實就是一個臺子前放上祭品的肉食,人們跪在它的面前,如此而已。你覺得死這個字裡面,唯獨缺少了什麼?”
小屁孩想了一會,突然恍然道:“缺少了死去的那個人本身!”
天罪點頭道:“沒錯,死,從來都不是死人的事,而是活着的人,對於死去的人需要做的事情,在一般人裡,死代表着祭祀,跪拜。而在我的認知裡,死……代表着我要去完成他未完的事。死,就是活着的人的事,僅此而已。”
對於老馬,天罪欠缺的是一份安心。
小屁孩愣了一下,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他真的在認真去想。
天罪費力的站起身來,嘆了口氣道:“死者爲大,理應入土爲安,可惜,老馬這一生沒有子嗣,倒是少了人給他披麻戴孝了,殘紅,就由你來送他一程吧,我來給他戴這個孝。”
“不用!”
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衆人轉頭一看,就看到一個強壯的男人雙眼血紅的衝着這裡奔來。
天罪看到來人,便是一陣苦笑。
這人他認識,而且很熟。
正是馬江!
馬江衝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老馬面前,英雄有淚,灑滿襟。
“誰?!是誰殺了他?!”
一聲怒吼,讓周圍的地面捲起無限風沙。
天罪嘆了口氣道:“是天下第一。”
馬江噌的站了起來,血紅的眼睛直視天罪,一字一句問道:“他在哪?”
天罪又嘆了口氣說道:“他也死了。”
“是誰殺的?”
“他自己,他自爆的,所以老馬才死了。”
天罪說的是實話,卻不是真話。
這話在外人聽起來,意思就不同了。
反正馬江先是一愣,隨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你這老頭子,歲數一大把了,怎麼還跟年輕人一樣好勇鬥狠?天下第一這個名頭有個屁用?餓了不能吃,渴了不能喝,掙來搶去的到底是圖個啥?好了,現在把你這條老命頭拼進去了,你滿意了?你知足了?!”
馬江先是罵了一通。
隨後又大聲喊道:“不過真他孃的壯烈!老頭子,你果然是天下第一!那個該死的天下第一死了,自爆的?好!一個全屍都沒有,你贏了,你勝了,做得好,這纔是男人!我馬江一生只重兩人,一個是我心中的神,一個,就是老頭子你了,你果然沒有讓我馬江失望,壯烈,太他孃的壯烈了,此處應該有酒!”
他笑着,也喝不到酒。
只不過咧開的大嘴裡面,一直有眼淚往裡澆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