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罪自然不會殺老饕,卻很好奇這在治軍上算得上鐵面無私的趙富貴可以給一名士兵求情。
忍不住問道:“如何個好兵?”
趙富貴嘆了口氣,唏噓道:“那一年守邊,有一個小國不知道抽什麼風,瘋狂的向我們進攻,當時正值秋收,臨近冬歇期,大部分士兵都已經回家了,兵防空虛。他們圍了上來,攻勢很兇,卻並不強奪城池,他們是打着圍點打援的心思。當時附近幾座城池都開始派兵,很容易就中他們的計謀,但當時想要傳一份訊息出去都很困難,或者說……根本不可能。”
天罪疑惑道:“是那個老饕傳出去的?用了什麼特殊的方法嗎?”
趙富貴搖頭道:“不是什麼特殊方法,相反,很簡單,就是硬衝直撞。他把耐火的信件吞到肚子裡,隨身還帶了一把刀,騎上最快的馬,說如果他能安全衝出去,就用嘴說,如果不能,那屍體也要衝出去。侯爺知道戰場有將士客死他鄉,是要燒成骨灰帶回家裡的,等燒光了,信件就漏出來了,他們就會知道了。”
天罪眼角抽動了一下,說道:“那……如今他還活着,看來他是成功衝出去了。”
趙富貴又是搖了搖頭道:“他沒有那麼幸運,出城衝到一半,就被一箭射中胸口,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當時敵人是以爲他死了,搜遍了全身,沒找到信件,就把他隨手扔了。等到救援大軍趕來,就被狙擊一戰,死傷慘烈,到打掃戰場的時候,直到把他扔到火堆裡面,他才活了過來,大聲呼喊起來,這時大家才明白了一切。要說他不幸,要說他也是幸運的,他心臟要比一般人的小上很多,一箭貫穿,卻並沒有擊中心肝,他就這麼活了下來。
他帶出的情報太重要了,不光是敵人圍點打援的策略,還有對方的佈陣方略。
這一戰,我們勝了,首功自然就是他的。
而侯爺知道他回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呵呵,‘這情報,還真他孃的難吃!’”
天罪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這情報肯定也不會怎麼好吃。
於是他便認識了這個不知死活的老饕,身邊也多了一個有趣的人。
光是通過他,天罪就瞭解了一些爲什麼其他人會這樣害怕天罪的原因。
原來……那並不是害怕,而是敬畏。
天罪現在已經成爲了‘神’,他不是,但在南明的百姓眼中,他就是。
他有了牌位,真的是放在屋子裡面早晚一炷香的那種。
市井甚至還有他的雕像,只是跟他不太像,要更加高大,更覺飄逸一些。
更是有專門的祠堂,幾乎是每隔幾個村莊就會有這麼一個,但……卻並不統一。
有些是財神廟,有些卻是把他當作福祿神來供奉,還有些……送子的、平安的、打仗的、竈王的、姻緣的……
更加可笑的是,有些工匠也把他‘請’了去,擺在案頭當作祖師爺來拜祭。
弄得他跟死人一樣。
而對於天罪來說,其他什麼他都能忍,唯獨那個‘送子’的他真是忍不了。
話說……自己有啥能力去送子?難道就因爲自己的女人多?但……自己並無子嗣啊!自己什麼時候向大陸上的人展示過自己的‘生育能力’了?奶奶滴,這不胡扯嗎?
小劍在一旁更是笑翻了。
狐狸姐姐也好不到哪去,從捂住嘴的指縫中不時的噴出氣來。
唯一氣憤的,反倒是瓊花仙子。
“哼!無知愚民,竟然把小天當作那種無用之神!”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覺得有些奇怪,轉過頭好奇的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釋。
瓊花仙子卻突然皺了一下眉頭,歪着頭疑惑道:“咦?爲什麼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爲什麼不能是這些神祗?爲什麼我會生氣?好奇怪。”
大家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覺得瓊花仙子是被關的時間長了,魔症了。
只有天罪把這件事暗暗記在心中。
關於瓊花仙子,關於自己的母親,從來都是一個謎團,如今這句話,卻好似透露出來一點什麼,雖然摸不到,但天罪總覺得自己離那破解秘密之時,近了。
一路之上十分快樂。
有一天夜裡,天罪打開車簾,看着外面的夜色,忍不住吟道:“日西沉,月如鉤,山石潑墨,夜色婆娑。小徑銀蛇,水潭漆色,好一片萬物伏蟄!再登高,宇內一望,瀚海如梭,空留殘月灑銀波……”
狐狸姐姐聽完微微一愣,好奇問道:“這裡距離海邊還隔着幾千幾萬裡,就算再登高,怕是也見不到吧?”
剛剛問完,看着天罪那淡然的笑意,突然愣住不動了。
好一會才嘆了口氣說道:“莫非,這就是境界?”
天罪颯然一笑,顯得那麼高然。
其他人也陷入無盡沉思,只有小劍撇了撇嘴道:“什麼境界,不過就是閒的蛋疼……”
於是,衆女人又知道了天罪的一個狀態,閒的蛋疼。
既然閒了,趙富貴作爲察言觀色的高手,自然馬上加快了行軍步伐,距離皇城,更近了。
說來很快,實際卻極慢。
一路走了一個多月,不知道顛碎了多少個屁股,百萬大軍終於到了皇城根底下。
天罪看着這一座百年雄城,一下子也忍不住唏噓起來。
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回來了?
從被那個陰險的女人抓走,到了東晉,三年一晃而過,原本能回來,卻又因爲闇氣之主的關係,遠走他鄉。
這一次……
“終於到家了,我們還要離開嗎?”
“這次……不走了。”
境界高了,人反而變得疲憊了。
天罪有了深深的故土情節,雖然對於他來說,整個大陸纔是他的眼界,但這生他養他的地方,還是值得留戀的。
還未等進城,城門突然打開,雙排兵甲高聲歡呼,四周人羣更是堵的裡三層外三層。
儼然一副迎接將士凱旋的架勢。
這在天罪的意料之中。
百萬大軍入境,這都城豈有不知道的道理?怕是還有幾天路程的時候,這裡已經得到了消息,準備充分,只等大軍城下。
天罪輕輕一笑,挽小劍素手輕輕走下馬車,一路前行,時不時對周圍輕輕招手,引來歡呼一片。
王侯將相,能有如此陣仗,倒也不枉此生了。
人羣組成了通道,一條直路直通皇宮。
此時皇宮大門洞開,幾名太監手持文書高聲宣讀,一面彰顯一戶侯卓越戰功,一面鼓吹他平生事蹟,聽的附近居民更是神往。
前一步走進皇宮,後一步,四面皆靜。
百姓依然歡呼,但聲音卻怎麼都傳不過來。
陣法?
顯然。
天罪撇嘴一笑,感覺這闇氣之主怕是有些太着急了。
自己遠途而來,休息數日並無過錯,吃過飯洗漱一番也是正理,可對方明顯連這點時間都不給。
天罪嘆了口氣。
忍不住嘟囔道:“這個顧天一,爲什麼哪次碰到他,都是麻煩不斷吶?哎,都叫紅顏禍水,可他一個破男孩怎地也如此禍水。”
天罪鬆開小劍的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自己雙臂一震,衣袖飄揚,瀟灑背於身後,仰頭挺胸,大步向大殿走去。
“回來了?”
一聲,生硬。
好似金屬器皿通過震動摩擦勉強的發出人語之聲。
天罪點了點頭道:“回來了。”
“那……那事物吶?”
顯然即便是他闇氣之主,在闇氣世界擁有四分之一權勢的人,此時也忍不住激動起來。
天罪道:“東西也帶回來了,人吶?”
“放心,他們的命沒有那麼重要。”
“我應該先見見他們。”
“囉嗦!”
闇氣之主顯然十分生氣。
但卻並沒有動粗。
而是讓周圍的氣氛一下子冰冷下來,一股力量從大殿和天罪之間快速散開,彷彿氣浪一樣推向遠方。
氣浪過後,四周萬籟俱靜,萬物消除,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天罪和大殿這兩個事物而已。
天罪眉頭皺了一下,爲對方的大威能感到震撼,同時伸出自己的手來,翻過來調過去的看,發現雖然此時自己還能看到自己的手,但並非是因爲光照,而是一種‘感知’,絕非視線的感知。
這就意味着,現在他所處的地方,已經沒有了陽光。
這也是光,應該是‘闇’之光吧。
“原來……還有這種辦法。”
天罪一直以爲只要是白天,太陽普照之下,闇氣之主就不會現身,卻不想對方還有如此絕藝,可以在一定範圍內阻擋陽光,那它自然可以隨意出現了。
但……闇氣之主並沒有出現。
從大殿中跑出來的,卻是顧天一。
“你這個臭小子當真奇怪,要救就他孃的快點來救,這都多久了?你知不知道我被關在一個地牢裡面……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都很少沾到土地,這是小爺的修煉方式之一,如今因爲你來的晚了,你知道我破了多大的功力嗎?你要怎麼賠……啊!”
他一邊說一邊往前走,還未等說完,未等走近,天罪就忍不住了,上前直接一巴掌抽在他的臉上,把他整個人都抽了出去。
身體如楓葉在風中飛舞,啪唧一聲摔在地上,樣子十分悽慘。
接下來跟出來的天依眯着眼睛瞪了天罪一眼,想要上前爲顧天一報仇,卻猶豫了一下,還是跑到顧天一身邊,將他抱起,好生安慰幾句,才勉強把顧天一的眼淚給塞回去。
“你……你……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數十代‘顧天一’,也只有三次被人抽過嘴巴,你……唔……算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高風亮節,這次就原諒你好了,嗯嗯,原諒你了,還不快快退下?!”
還想叨叨,卻被天罪再次舉起的巴掌給嚇了回去,馬上改口,臉面?那是什麼東西?
不過顧天一捂着自己的臉看着天罪,眼神十分的奇怪。
他記得自己曾經也遇到過一個很討厭自己,卻經常救自己的人,在那個世界中,他是神一般的存在,是讓顧天一依然拼命尋找的存在。
只是面前的這個一戶侯,跟曾經的那個他太不像了,或者說,截然相反。
顧天一搖了搖頭,將這不切實際的念頭從腦海中攆了出去。
他精通卜算,雖然算不出曾經那個人的命格,但能算得出他的氣息,如今這人,卻是太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