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來勢洶涌的感冒是她長這麼大得的最嚴重的一次感冒,也是她這一生裡生的最快樂的一場病,她高熱昏迷了整整三天,因爲感冒一引起肺炎和心肌炎,她一直高燒不退,鎮衛生院的高醫生每天到宿舍裡來給她掛吊瓶,對好了**,安頓蔣鋮給她換藥,然後急忙回診所照料他的生意去,臨走時又囑咐蔣鋮給她量體溫,若發現有體溫不停升高的跡象就趕緊過來叫他。
那幾天蔣鋮就像媽媽一樣悉心照料着她,用電熱水杯給她熬粥喝,她因爲沒有胃口吃飯,蔣鋮便變着花樣熬各種口味的粥,熬好後,盛在碗裡,拿小勺涼好,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並且強迫她喝,他每晚和衣躺在黃娟的牀上,晚上不時起來摸摸她的額頭給她量量體溫,把溼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她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昏迷時,她感覺自己彷彿又回到了童年時代,彷彿小時候生病後媽媽陪在她身邊,是那樣的親切,那樣的甜蜜,那樣的快樂。
那幾天裡,她就像一個他的孩子一樣被疼愛着,被寵幸着,被呵護着,雖然身上很不舒服,心裡卻無比的溫暖而幸福。
感冒第四天時,她的體溫正常了,再沒有升高,身上也感覺輕快了一點,精神也好多了,只是咳嗽的很厲害,蔣鋮說咱們去診所裡輸液吧,這些藥對起來放置時間太長會失去藥效還可能對身體有什麼壞作用,一邊搖着頭說這小地方的醫生太不負責,根本不安藥品安全規程操作,只管掙錢,對病人沒有一點責任心。
高醫生家開的門診就在鎮政府大門對面, 診所是一個裡外套間,外面一間房擺了一個小書桌接診,旁邊有一溜櫃檯,櫃檯後貼牆擺着幾個藥架,藥架上擺着各色藥品,裡間屋裡擺放着三張牀給病人輸液用,診所裡生意蕭條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個病人在輸液,蔣鋮陪在她身邊,給她講故事,講笑話,高醫生的妻子賣藥兼做看護,因爲診所裡沒有幾個病人,她坐在櫃檯裡織毛衣,蔣鋮的表達能力很強,故事講的繪聲繪色,她被吸引到裡間屋裡來聽蔣鋮講故事,故事講完了,她滿臉羨慕的神色,笑着說,“哎呀!你們小倆口的關係真好,這小夥子真會逗老婆開心,”她立刻臊的滿臉通紅,蔣鋮只是笑眯眯地盯着她看,高醫生瞅了她妻子一眼,嗔怪道,“別瞎說!人家還沒結婚呢,”他妻子不理會高醫生,似豁然大悟道,“哦!我說呢!怪道呢!男人就是結婚之前纔對女人萬般好,結了婚女人就不值錢了,就看不順眼了,哪還有這耐心哄你。”
她微笑着,看着蔣鋮,眼神裡是深表質詢的神色,蔣鋮看着她微笑,趁高醫生老婆不注意,迅速擰一下她的臉蛋,一臉調皮的壞笑。
輸完液蔣鋮領她到街上的小飯店吃飯,小鎮的街面上有很多小飯店,因爲這條街道是山裡往外拉礦的大車的必經之地,司機們經常在鎮上吃飯,所以小飯店的生意很紅火,那幾天他們幾乎把小鎮上看得上眼的小飯店吃了個遍,她還是胃口不大好,不想吃油膩的東西,他們只吃面,這裡盛產小雜糧,他們換着口味吃豆麪,蕎麪,莜麪,各種面。後來她的胃口漸漸好起來,他們挨個地品嚐小飯店的炒菜,吃完了倆人議論哪一家的炒菜好吃,有幾家飯店的炒菜味道的確可以,後來他們只去那幾家吃。
她燒退了以後,催蔣鋮回他自己屋裡睡覺,第二天,他一早便到她宿舍裡嚷嚷說他整晚失眠,他在這屋裡睡習慣了,又嘻笑道:“你高燒怎麼退的這樣快,”她正在洗臉,一聽這話,氣的顧不來擦臉,滿臉滿手水珠,臉上的水珠還在滴嗒,伸手去捶他,他嘻笑着躲開,她嗔怪道:“你這人真是壞極了,沒看出來你竟然這麼壞”,他呵呵笑着慵懶地躺在她牀上,頭枕在她剛疊好的被子上,目光追隨着她。
她洗漱畢,他們一起到街上的小飯店裡吃早點,然後去診所輸液,國慶節放了七天假她掛了七天吊瓶,計劃生育年終報表自然是無法做了,往年報表都是大龍做的,今年大龍本打算把這項繁瑣的工作交待給她,可惜她生病了,大龍無奈只能自己親自做,好在這項工作缺她一個人也不礙事,所以她消遙快活地病着。
那天晚上,他們聊到很晚,蔣鋮愣是不肯回他自己的宿舍裡休息,她催了幾次,他死皮賴臉地和衣躺在黃娟牀上不走,後來她實在困了,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突然他幽幽地說,“你說奇怪不.......”見她沒有搭話,他問道,“你睡着了?”她睏倦地低聲應了一聲,說:“還沒”,隨即又疲乏地泛起迷糊,他翻了一下身,嘆了口氣輕輕說道,“你睡吧。”然後下地熄滅燈。
因爲好幾天沒有踏踏實實的睡一覺了,很快,她便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後來他再沒有續起那半截話,她也忘記了問他,只是他總是心不在焉,總是顯得心事重重的樣子。
假期結束後,計生辦的人員補休了幾天假,李副鎮長說家在異地的人員可以回家補休七天,其他人如若家裡沒有什麼要緊事照常上班,他說了這些活動話,大部分人選擇回家休息,她也準備回去,她時刻牽掛着家裡,那天早上蔣鋮要求她帶他回去見見她的父母,她有點爲難但還是應允了,他去和喬書記請假,喬書記沒有同意,說最近農業開發工程項目有一期已竣工,要接受上級驗收檢查,有關工程方面的文字材料急需整理,讓他留下來整理,喬書記還親自到她的宿舍裡叫她不要回家休息了,也參與整理開發工程的文字材料,並特意強調她學財會專業的人現在正好能派上用場,喬書記說話時顯得特別和藹可親,沒有一點架子,完全沒有平時那種令人畏懼的咄咄逼人的威儀,他微笑着說他雖然比她癡長几歲,但是他希望咱們以兄妹相稱,其實他何止是比她癡長几歲,他將近大了她二十歲,不過對領導的這翻盛意她還是有點激動,有點惴惴不安的接受了。她敏銳地感覺到在她的生活裡將會發生什麼變化,她很樂觀,她覺得她離預期的目標不遠了。
後來,黃娟也參加了這次開發工程項目文字材料的整理工作,他們把這項工作簡稱爲“工程內業整理”,在和黃娟共同幹這項工作時她真切地發現這女孩簡直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草包,以前在計生辦常聽財會室出納員張清秋過來和計生辦那幾個女人聊天時抱怨和黃娟搭檔的怪累的,說黃娟什麼都不懂就知道打扮,根本不懂那些會計科目的意思,擔任會計將近倆年了,自己從來沒有獨立下過一次帳,每次下賬都是錢所長手把手幫着做,都是錢所長打好憑證她照着抄在賬薄上,就這,也粗心大意的抄不對,她記得有一次,張清秋到他們計生辦,倆眼紅腫,黑眼圈環繞,一臉倦怠,好像熬了眼,一進門便氣憤地對着陳靜發牢騷,說她們整整對了一個晚上的帳,陳靜笑着說,“怎麼啦,生這麼大的氣”,張清秋道,昨天錢所長說領導們出門要帶點錢,讓黃娟開好支票讓我去銀行取錢,我說銀行存款帳上只剩下兩千多元的存款了,你開出五千塊錢的支票怎麼取錢,錢所長立刻變了臉詫異道,怎麼可能,會計賬薄上明明記着銀行存款還有七萬多,我一聽這話就來氣,我知道又是黃娟抄錯帳了,黃娟在場,我也不好意思直說,我說你不相信是不是,不相信你自己去信用社對賬去,錢所長騷了騷頭皮道,咦!這怎麼可能,哎呀,審計局過幾天要來審計咱們鎮財政(就是獨立於國家財政撥款,鎮裡自收自支的這部分財務)支出的情況,你們快點對賬,別讓人家下來查住罰咱們款";。張清秋說着拍了一下大腿又說道:";啊呀!這一查才知道,你說這個活寶,人家把現金出庫什麼的都下在銀行存款收入方,我真是奇了怪了,其它的下在銀行存款收方還說得過去最起碼算是收入方,你說這現金出庫,這是現金支出,也不知她是怎麼理解的,能下在銀行存款的收方,哎呀!我真是佩服了!你說,就照這,這往後熬夜對賬的日子可在後面呢!”
張清秋一邊說一邊連連搖頭,陳靜只是微微的笑,這個女人從來都是這樣對別人的抱怨,閒言碎語從來不置一詞,只是默默地傾聽。
張清秋又對着她說道:“你說,這領導也不知咋用人了,這放下學財會的人不讓幹會計,鬧了個甚也不懂的人當會計,啊呀!真是愁死人了。”
她笑了笑沒有吱聲,張清秋又 閒聊了一會兒,大概把滿肚子牢騷發出去感覺輕快些了吧,站起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回去睡覺去呀,說完就走了。
那幾天,其實只有她和蔣鋮在整理這些工程內業材料,黃娟幾乎不幹什麼工作,只圍着蔣鋮轉。她詫異的想,這女孩前段時間還萎靡不振,暗自傷心嗟嘆,好像對蔣鋮徹底死了心,怎麼突然之間又死灰復燃了呢,咧着厚嘴脣對着蔣鋮嘻嘻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