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雨帆靜靜地沿着醫院後院的鵝軟石小路走着,他的思緒既複雜又清晰,他是那麼地不想回憶過去,回憶父母,可是,當蓓妮出現的時候,所有的回憶立刻都變得歷歷在目——
10年前。
11歲的傑雨帆正興奮地翻着父親的大箱子。這隻又笨又舊的大皮箱一直都被存放在地下室最黑暗潮溼的地方,可是,那天當傑雨帆正在和保姆阿姨玩捉迷藏的時候,他發現了它,立刻,他產生了想打開它的念頭。今天,父親正好不在家,他便乘機偷了父親櫥裡的鑰匙,想盡快打開這隻老皮箱。他拼命地想象着箱子裡的物品,一定很稀有,很珍貴,不然,父親對這個箱子怎麼一字都不提呢?
“咚!”
箱子的鎖彈開了。
傑雨帆的臉上,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箱子裡,除了一個大號的牛皮信封外,空空如也。傑雨帆覺得很奇怪:這麼大的箱子,卻只放了一個信封?他迷茫地把信封拿在手裡,沉沉的,鼓鼓的。他正準備拿去給保姆阿姨看,卻不小心把整個信封裡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幾封信和照片,很多很多的照片。他一張一張地撿起來看:照片都是他三歲左右的時候拍的,照片上的他正在和另外一個比他小一點的女孩玩遊戲,每張照片都是。傑雨帆試着把這個女孩和自己認識的聯繫在一起,可是,沒有一個長得像照片上的那個女孩。
那個神秘女孩是誰?這個問題一直困繞着傑雨帆,終於,他決定了,他要拿去給父親看。
那天晚上。
餐桌前。
“爸,我今天在地下室裡找到了一些照片。”傑雨帆的嗓音是怕怕的,畢竟,父親發起火來是不好對付的。
“是嗎?”父親正在看報紙,這兩個字似乎是父親從鼻子裡哼出來的。
“我想問一下,照片上的人是誰。”傑雨帆給自己壯了壯膽,“看,就是這個女孩。”他把照片硬生生地朝父親遞了過去。
父親先是不經意地瞄了一眼,但立刻,父親的眼睛瞪大了:“你這照片是從哪裡找來的?”
“箱子裡。”傑雨帆的聲音變輕了,他知道這頓罵是逃不了了。
“這麼說你都看到了?”父親似乎一下子漏了氣,“我是說那些照片?”
“恩……”
“……”父親沉默着,似乎在思考什麼。
“能、能不能告訴我照片上的女孩是誰?”傑雨帆鼓足了勇氣,好不容易憋出這句話,“我知道另外一個是我自己。”
“你……”父親仔細地看着他,好象想把他看透似的,“——想知道?”
傑雨帆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父親嘆了一口氣,“那個小女孩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
“同、同父異母?”傑雨帆瞪大了眼睛,這個詞他在語文課上聽到過,那不是一個好詞。
“對,”父親慘然一笑,“你還太小,現在告訴你這個,還有點早。”
“不行!”傑雨帆一下子站了起來,語氣堅決得很。通常,在父親面前,他是很乖的:“這與我有關,我必須得知道!!”
父親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站了起來:“不早了,睡覺吧!”
還沒等傑雨帆開口,父親已經走上了樓梯,關上了書房的大門。
客廳裡。只有傑雨帆一人。
同父異母?!傑雨帆實在不敢相信一個幾乎只存在於小說和童話之間的詞語,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這天晚上,他一夜未眠。對於自己死去的母親,他有了種錯覺。
第二天,父親早早地出門上班去了,和往常一樣,只有傑雨帆一人左在能容納60個人的早餐桌邊喝牛奶。
保姆阿姨把一盆烤好的麪包遞到傑雨帆的面前。正在這時,他有了一個好主意:“保阿姨?你一直都在這裡工作的對吧?”
“是啊,從一開始就是。”保阿姨微笑着點點頭,“有什麼事嗎?”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傑雨帆昨天晚上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發現了這個原理,“還有,我母親?”
“這……”保阿姨顯然有些爲難。
“告訴我嘛!!我絕對不會告訴爸爸的!!而且,我以後一定按時吃鈣片!!”傑雨帆一臉的堅決。
“唉~其實也沒什麼,”保阿姨嘆了一口氣,一邊擦桌子一邊講話,“你親生父親是個花花
公子,和你媽媽結婚後便又跟別的女的勾搭上了,你也知道,你母親是那種愛好名號的人,於是,兩人便離婚了,你歸了你媽,你妹妹則歸你爸照顧——就這麼簡單。”
“那——我的妹妹比我小一歲是嗎?”傑雨帆瞎猜道。
“不,兩歲!這個我敢肯定,”保阿姨笑笑,“呵呵,今天你怎麼對這種事這麼感興趣呢?”
“哦——”傑雨帆恍然大悟,“那麼,我們兄妹之間有什麼特殊的記號嗎?你知道的,那種鑑別的記號。”這些,都是傑雨帆從電視上看來的,小小年紀,懂的倒不少。
“還能有什麼?男左女右的紅點唄,這是你母親的主意。”保阿姨用毛巾擦了擦傑雨帆嘴角邊的麪包屑,“好了,去洗洗手吧,對話到此結束!!”
傑雨帆嘴巴上笑了笑,但是,他的心裡,覺得複雜極了,太多的情感和太多的埋怨,他多麼希望有人能掐着他的臉對他說:“醒醒啊!!你怎麼又在做夢了啊?”
但是,這好象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從這天以後,原本活潑的他一下子變得特別安靜,他精心地從那些他和自己妹妹合照的照片裡挑出了一張自己最喜歡的,他把妹妹剪了出來,放在了自己的口袋裡。
“她是我妹妹,”傑雨帆常常對自己說,“我真的很……”
“學長,你沒事吧!”
巧果的一聲問候把傑雨帆從回憶里拉了回來,傑雨帆默默地擡起頭,望着巧果。
“學長,蓓妮醒了,你要去看一看她嗎?”巧果好心地問道。
“不用了……”傑雨帆又站了起來。現在還不行,他想道,我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她。他挺了挺身子,大步向學校的方向走去。
“雖然很帥,但是也很怪耶!”巧果對着傑雨帆遠去的背影,不服氣地嘟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