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編個花環娶大神

她腦子忽然一頓,覺得有什麼不對。

誰救了她?這時候還有誰能救她?

她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還在崖壁上。崖壁上方,有個黑烏烏的龐然大物,她眨眨眼,幾乎不敢相信,然而還沒看清楚那東西,喜悅的叫聲已經爆發,“宮胤!”

那東西一動不動,她漸漸看清楚,果然是轎廂底,車身只剩了大半個,卻不知怎的,卡在了山縫間,一棵矮鬆從崖壁上探出來,支住了車身,但她看得出來,僅憑這棵矮鬆,根本撐不住沉重的車身,但車子就穩穩地在她上頭,一根絲索垂下,綁住了她的腳踝。

她歡喜得渾身發抖,險些哭出來——這高空蹦極,生死來回,玩的就是心臟啊!

此刻她大頭朝下,一抖,上頭也在抖,松枝簌簌,發出驚心的嘎吱聲音,宮胤的聲音從上頭傳來,“別叫,小心叫掉了!”

聽見他聲音,她又想發抖了,絕境逢生,從害死他的極度痛苦悔恨中被拯救出,好比天堂地獄一個來回,真真用得上“恍然如夢”四個字。

好容易控制住自己,她這纔看清楚自己的情況,一眼就看見這裡離峽谷底已經不遠,大概四五層樓的樣子,可以想象,宮胤那時候車子跌下,幾乎是到最後車子才成功卡在山壁間自救,其間驚險,同樣生死一瞬。

她恨得牙癢,她和宮胤,誠然現在狀態最差時刻,但被人逼到這麼狼狽,真真記憶深刻。

給她找出那貨,不把他皮扒了她跟他姓!

四面風景很美,瀑布如雪練從天掛,峽谷間蜿蜒綠色叢林和淡黃山路,崖壁青青,浮蕩白雲,時不時有蒼翠的鬆,掛住嵐氣如絲綃,再被浩蕩天風吹破。她卻無心欣賞,在這莽莽天地間無可奈何。

腳踝處忽然一顫,她的身子在被人緩慢上提,景橫波心驚膽戰地喊:“別啊,就這麼吊着,我自己想辦法下去,這吊上去,一個不好,連你都栽下來啊親!”

她其實根本沒想到什麼辦法可以下崖,雖然離峽谷底已經不遠,可她離崖壁還有距離,稍稍一動,一樣會震動車身。

只是覺得,無論怎麼做都是危險的,好容易看見那車子平安在自己上頭,實在不願意再眼睜睜看一次車子墜落,那種焚心滋味,一輩子嘗一次已經夠了。

宮胤不睬她,她還是很穩地向上慢慢移動,景橫波也不再喊,他要做就配合他,屏氣凝神,一動不動。

好容易接近那矮鬆,再花費更長的時間把她拖進去,離車身越近她越高度緊張,生怕功虧一簣,車子隨時在自己面前被扯翻墜落,導致渾身的肌肉都緊緊縮着,僵硬得像個屍體。

當她終於碰到宮胤的手時,她吐出一口長氣,渾身的肌肉瞬間放鬆,都在突突亂跳,扯動傷口,痛得她齜牙咧嘴。

他的手也在微微發顫,氣息氣促,以至於甚至沒有了力氣再碰一碰她。她抖了半天,安撫地將手撫在他膝上。

他緩過氣來,撫住了她的肩頭,她肩上一道傷口,原本不重,卻因爲後來的縱馬疾馳和拼死頂車,被扯得血肉翻卷。她滿頭的灰,睫毛上凝着霜霧,一直在輕輕發抖,卻將手指安撫地緊緊握住了他的膝。

先前無論是飛鉤釘車,還是飛索拉她,他的手都穩定恆一,此刻按着她的傷口,卻像觸着了自己體內那根針,痛得翻江倒海,徹入骨髓。

她因爲冷和緊張,此刻並不覺得痛,靠着他她就覺得安心,喘息定了之後便開始打量所處情境,擡起頭,看見車廂只剩下了半個,車內所有東西都已經落入谷底,她和宮胤一半身子在車內一半身子在矮鬆上。再往上看,一道繩索斜斜向上,盡頭鐵鉤勾住了一塊突出的山石,左右兩側,也各有一道繩索,勾住了山縫兩邊的凸出處,這樣,這車子看起來危險,其實上下左右都有依託,所選取的位置也非常巧妙,足可托住兩人。

很難想象,宮胤在馬車內,車子急速落下翻滾,天旋地轉視線不清的時候,是怎樣在剎那間就辨明瞭崖壁上可以依託的最準確位置,連拋三鉤定位自救的。

這近乎奇蹟,稱他一聲大神還真不冤枉。

景橫波隱約看見山壁上還有石頭飛落,上頭有一道長長的拖曳痕跡,可見當時車子並沒能一次停住,險之又險。

宮胤在一邊解釋,“除了原本就有的鉤子外,其餘兩個鉤子因爲是自制的,硬度不夠,撐不住一路下滑,幸虧遇上山縫,才卡住了。”

她可以想象到那一刻驚險,又慶幸又歡喜,不敢亂動,就抱住了他的膝頭,臉靠在他大腿上。

這個姿勢一做,才發覺肩膀上痛得鑽心,她將臉埋在他腿上,捂住了那一聲痛呼。

他卻像是能聽見心聲,按住了她的肩頭,撕下一截衣襟,也不和她打招呼,就開始解她的領口衣釦。

景橫波又好氣又好笑,一口咬住他的膝蓋道:“喂喂!喂喂!”

“我不介意。”他向來就是那種你幹你的我幹我的德行,動作很快,鈕釦迅速解完,順手往下一捋。

景橫波不知道是該罵他流氓好還是該謝他麻利好,怎麼都是矯情的,又想自己的肩膀原本多美麗啊,現在這個難看樣子,美麗的他看不見,盡看自己灰頭土臉模樣,實在是太坑爹了。

宮胤一看她臉上表情,就知道她走神了,八成在擔心傷口難看吧?這個愛美的女人。

他目光落在傷口上,她的肩膀原本肌骨晶瑩,線條美好,皮膚緊繃而光滑,玉石一般精緻的美,此刻卻滿是擦傷,那道傷口肌肉翻卷,血跡淋漓,被那美好肌膚一襯,越發令人心中遺憾疼惜。

他心間有鈍鈍的痛,只覺得她真是倒黴,和自己在一起,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她見他不動作,也不說話,斜眼一瞅,也便知道這傢伙又在暗搓搓地心疼,保不準還在自責,趕緊啪地拍他膝頭一記,道:“看什麼看!眼光別向下走!”

這簡直是污衊,他扯衣服扯得很有度,恰恰到隆起邊緣,關鍵的春光,向下走也看不見。

雖然他很想向下走,但這崖壁之間,矮鬆之上,任何的大動作都是找死,牡丹花下死雖然是很風流的,但能活着採花纔是真風流。

他定定神,抿着脣,快速給她包紮。這女人看似嬌嫩實則堅韌,他在這心疼,她還要想法子轉移他注意力,何必再累着她。

動作快,手指卻輕,她竟然沒感覺到太多疼痛,那個冰雪一樣的人,手指卻如春風撥絃,輕巧溫柔,撥落心頭簌簌春雨。

他的呼吸拂在她肩上,微微溼熱,甚至有點癢,她心間也似溼溼的,生死大劫後的疲倦泛來,她舒展了身體,什麼都不想糾結,什麼都不想在意,忽然覺得如果能拋下一切,和他在這山間搭間不大的屋子隱居,他砍柴來她打獵,沒事讓他把滿山樹木凍成冰雪世界給她看,多好。

這麼一想嘴角便泛出笑意,聽見上頭他在問:“好端端地笑什麼?”

“纔不告訴你。”她哼一聲,嗡嗡地回答,自顧自想着隱居生涯,想着冬天可以溜冰,夏天可以泡泉,早上睡到自然醒,在晨光裡伸手就夠到窗臺,順手便可以採很多花,編個花環娶大神。

真好。

想着想着就說了出來,“……打打獵,唱山歌……”

他手指頓了頓,隨即將布條收攏,一頭收進布帶內,傷口包紮得完整利落簡單,是他的風格。

低頭看看她,她眉宇間有種難得的平靜。脣角淡淡笑意,似在嚮往着什麼。

他知道她在嚮往什麼。

山村田野,隱居生活,只有她和他,只愛他和她。

她骨子裡,就是個懶散好享受的女人,拼殺爭執流血害命,都是無奈之下的掙扎,內心裡,她永遠也不會喜歡。

這段時間見她,眉宇間隱隱多了戾氣,行事似乎也已經成熟,殺伐決斷,有勇有謀。可是靜下來的時候,真正放鬆的時候,她眉間心上,只有淡淡慵倦。

帝歌事變之後的心結,最近解了大半。以她的寬容懶散,萬事不願過多計較的性子,當初城頭斬旗,一怒出京的殺氣和決心,頓時磨滅不少,他似乎看見她的鬥志,像冰雪一樣在簌簌消融。

如果可以,他也願她鬥志消融,在他懷抱中安然終老。

可那前提是,他能陪她到老。

景橫波擡起眼,看了一眼宮胤,他的眉目沉在暗光之中,依舊深沉如水。

她心中微微嘆息一聲。

剛纔的話,是無意,也是試探,然而當他沉默,她便知有些事終究是奢望。

還是要向前走,直面殺戮和陰謀,他是雲遮霧罩的遠山,看似近在眼前,實則她還未抵達。

不能拋下一切,就要面對一切,她不知道一旦渡過生死之境,她和他各自迴歸本位,舊事和權位之爭紛至沓來,是否還能如此刻坦然相擁,萬事不計?

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只有危機,才能令兩人放下心結,敞開懷抱?

她和他,也是那種可以共患難,卻不可以共富貴的愛人嗎?

宮胤凝視着她,她閉上眼,神情平靜,眉宇間卻在微微跳動,這是她有心事的表示。

她終究是成熟了,心中太多話,學會了不再出口。

他心中不知是痛是憐,忍不住俯下身,在她脣上輕輕一吻。

她沒有睜開眼,眼眸一睜,也許就是另一個世界,她閉目迴應着他的吻,舌尖在他脣上一遍遍勾舔,將他的輪廓都舔遍。

這回我要深深記住你,任你改裝千遍,也一眼自現。

輕憐蜜愛,溫柔輾轉,此刻不敢有大動作,只將彼此難言的心事,在脣與脣的廝磨中訴說。

他和她在彼此的血氣和煙塵氣息裡,依舊感覺到了肌膚的透骨香,那是滲入彼此生命中的味道。

矮鬆不知何時起了細微顫動,或者是被車身影響,那簌簌抖動的松針很快恢復了平靜,半邊車廂裡傳來一聲悠長的喘息。

景橫波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這一個並不熱烈卻綿長無比的吻,讓她覺得自己已經成了一個癟氣的充氣娃娃。

車廂裡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氣味,聞着令人心情騷動,那是彼此分泌的荷爾蒙,挑逗着青年軀體不可自抑的情慾,她眼眸迷濛,看見他頰上也似起了紅暈,忍不住便有了一些騷動的聯想,想起那些馬車裡伴他日夜所見的一切,咽喉裡越發乾澀,她狠狠嚥了一口唾沫,生怕自己化身爲狼,重傷危機之下還要浴血奮戰,只得趕緊先開口,道:“剛纔那個人,是桑天洗。”

桑天洗這個名字,她當時在崖下聽着還覺得陌生,但很快就想起來是誰。

桑侗有個兒子很優秀,桑侗有個兒子跑了,這事她是知道的,一開始也很警惕,着人查過,但桑侗死去,桑家傾毀,無人爲桑家出頭,桑侗的屍首,是宮胤下令收葬的,甚至連桑侗之妹桑俏,也一直關在天牢內,無人救援。

桑天洗這個人,要麼絕對無情隱忍,要麼就是個無用之人,他是哪一種?

這疑惑,因爲桑天洗久久不出現,她也便淡忘了,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選擇了這樣一個時機出現。

她的疑問也就有了答案,他是前一種。

這個名字一出,頓時旖旎氛圍消失無蹤,宮胤眉頭輕輕一挑,“嗯?”了一聲。

她聽不出這是驚訝還是疑惑,她心裡也亂糟糟地,道:“這個人終於出現了。”

宮胤沉默,天邊一抹熙光,漸漸映射上他眉宇,他淡淡道:“出現得時機很巧。”

“真這麼巧麼?”景橫波反問他,“之前那麼久不出現,一出現,就在最關鍵時刻。太神奇了。”

他一笑,道:“問得真好。”

景橫波默了默,輕輕道:“出現也好。從暗處走到明處,總歸對我們是有利的,另外……”她一笑,“我給他留下了點紀念。”說着指尖一翹,笑吟吟指了指宮胤某個部位。

宮胤低頭瞧了一眼,皺眉道:“你似乎對攻擊男人此處,很有執念。”

“哦呵呵呵怕了吧。”景橫波嘿嘿笑,“所以記住以後別得罪我哦,不然小心一輩子做不了男人。”

“那是你自己的損失。”他答得順溜。

景橫波給了自戀的傢伙一個白眼五連翻。

他覺得她的白眼也最美。

天邊漸漸亮了,白天視野好,或許可以找路下去,兩人心情漸漸放鬆,景橫波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道:“我一直有個疑問未解,想要求教咱們的大國師,你說開國女皇那麼個牛逼人物,爲什麼不傳位給自己子女?還有,爲什麼要設置大荒這樣一個坑爹格局,這分明是要逼死女王的節奏啊。”

這個疑問景橫波心頭盤桓很久了,她甚至因此懷疑,享盡大荒人民愛戴的開國女皇,是不是也是個穿越客。但她去過寢宮地殿,並沒有看出有穿越客的風格。

但不是穿越客,哪來那麼奇特的理念,皇位居然沒傳下去?

她忽然感覺到宮胤的沉默時間有點長,擡頭看他,他竟然在她眼光掠過來的一刻,轉開了頭。

這讓她心中一跳,覺得自己似乎觸摸到了一個關鍵性的大秘密,以至於宮胤這麼深沉的人,都怕自己控制不住,被她發現蛛絲馬跡。

“你看過皇圖絹書,沒有心得?”半晌他把話題拋回給了她。

“我看不懂。”每次提到這東西,她都心間隱隱作痛,忍不住要想起當日女王寢宮前的咄咄相逼,想起靜筠可惡的臉和翠姐染血的屍體。

這讓她語氣也禁不住冷硬了些。

他聽着這樣的語氣,也覺堵心,頓時不忍再完全不理,垂下眼睫,淡淡道:“傳說並不都是真的。皇圖絹書看似重要,其實只是個禍害。大荒格局看似愚蠢,其實也不過是有心人的有意佈置。”

“你是說開國女王故意設置了這樣的格局,”景橫波立即道,“她不想後世女王掌權,對吧?這就奇怪了,真的這麼在意自己傳下的皇位,傳給自己的子女就行了,爲什麼要這麼矛盾?”

宮胤默然,她的問題直抵中心,他卻無法回答。

景橫波也不說話了,她覺得自己離答案很近,而且這個答案,肯定關係很多很重要的事,關係宮胤一直不肯明說的事。

她忽然道:“開國女皇的後代,現在在哪?”

這真真是個要緊的問題,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沒提過,以至於她自己也忘記了。

“女皇在世時,生過三個子女,立過太子。”宮胤道,“但……全部暴斃了。”

景橫波倒抽一口冷氣——難道這就是女王不傳皇位,改轉世制,並設置奇怪格局的原因?

她不能傳給自己子女,心有不甘?

總覺得沒這麼簡單,還要追問,忽然聽見上頭似有呼喝聲響,兩人下意識擡頭。

……

峽谷邊,錦衣人衣袂飄飄,扛着那個巨大的包袱。

身後十丈,是翡翠大軍,浩浩蕩蕩,圍成死角。

錦衣人表情還是那麼自在又漠然,一個人足可俯視千軍。

他被翡翠王軍一路狂追,終於追到了天裂峽谷邊,翡翠王軍很是興奮,因爲綁匪已經被逼上絕路,錦衣人也很滿意,因爲天裂峽谷和大瀑布景色很好,在這種風景裡吃美食一定會是享受。

“放下王子,饒你一條生路!”身後有人喊話。

錦衣人眯眼看着天際,快要日出了。看完日出再說。

天邊霞光爛漫,如斑斕畫卷一鋪即收,闊大之處的日出,有種讓人不敢目光直視的厲烈,所有人都閉起眼睛,只有錦衣人,眼光絲毫沒有錯開。

他竟似生有異稟,在黑暗行走,卻不懼陽光。

好半晌他長嘆一聲,喃喃道:“多像小蛋糕的太陽蛋啊……”

身後追兵們見通告無效,持刀槍步步逼近。他們滿面疑惑,不知道這個瘋子已經被逼到絕路,還打算玩什麼花招。

錦衣人探頭對底下看了看,又嘆息一聲:“好高。”

衆人聽着這語氣,不像恐懼,倒像興奮?

興奮什麼?興奮崖高會跌死人嗎?

錦衣人放下包袱,從包袱裡拎出個十來歲的少年,在手中晃了晃,笑道:“你們是想要他嗎?”

追兵們眼底寫滿“廢話!”二字——追了三天三夜,你還不知道要的是他?

錦衣人下一句話讓所有人再次充滿吐血衝動。

“可是我不想放他,”他道,“我還沒吃上他做的蛋糕。”

“你放下王子,一切都好說話!”領頭的將領看見他將那少年拎在手中晃來晃去,那少年整個身子都懸空在峽谷上方,驚得急忙喊話。

“放了他有蛋糕吃嗎?”他問。

“有的有的!”

“做夢!”接話的是那少年,掙扎擡頭,“做給鬼吃也不給你吃!”

“殿下!”將領們驚呼,生怕少年觸怒魔頭。

殿下是大王獨子,愛若性命,擦破一絲油皮,所有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哦?”錦衣人笑容玩味,“那你就去做給鬼吃吧!”

話音未落,他手一鬆。

“嗖。”一聲,少年從崖上消失。

追兵們再也沒想到此人說鬆手就鬆手,猶自瞪着眼睛,傻傻地看着空空的崖邊,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吼。

“殿下!”

……

景橫波此時正和宮胤,仰頭聽着上面動靜,相擁坐在半山車廂中看日出,原本該是此生難得的奇特經歷,但兩人完全沒有心思欣賞。因爲透過雲霧的間隙,可以看見一條人影在上頭晃啊晃,鬼似的。

“怎麼回事,有人要跳崖?”景橫波拎着一顆心道,“可千萬別跳下來,這要砸上了咱們就完蛋了……”

話音未落,“咻”一聲,上頭那個影子,炮彈般射下。

“啊啊啊別砸啊!”半山間迴盪着景橫波的慘叫聲。

……

半山的叫聲,錦衣人聽見了,他詫異地低頭對下面看了看,此時雲霧被日光驅散,可以看見蒼青崖壁上,突出一個小小的房子狀的東西。

這造型頓時引起了錦衣人的興趣。

他覺得在那個位置,背靠大山,面對瀑布,看日出,吃美食,纔是人生至高境界。

此時追兵們又驚又怒,大喊“他殺了殿下!殺了他!”呼嘯着奔來。

錦衣人探頭對下面看看,瞧着那孩子身影已經快要接近那房狀物,手一提。

……

景橫波眼看那一坨炮彈般砸下,在視野中不斷放大,分明是個人,而且落點正是這車,不禁將宮胤大力一抱,大聲道:“到頭來還是要死在一起!”

宮胤卻在忙着將手中絲索捆在樹幹上,緊緊盯着落下的人影——景橫波腳踝上的絲索還沒有取下,他還有機會在人影砸下車廂那一瞬間,讓景橫波再次脫離車廂。

吊在半空也比砸死要好。

人影急速放大,帶來巨大風聲,就在那少年頭部將撞上車頂,宮胤正準備將景橫波一把推下的前一霎,忽然空氣中金光一閃。

景橫波緊緊閉目抱住宮胤,什麼也不知道,宮胤一眼看見,目光也一閃。

他停住動作。

下一瞬那少年身子忽然一頓,隨即向上拔起,在離車頂只有一人高的距離,一蕩,又一蕩。

景橫波屏息等了一會,沒等到那驚天動地一砸,惴惴不安擡起頭,一眼看見吊在半空那孩子,籲出一口長氣,拍拍胸口道:“嚇死姐了,再來一次姐就要嚇出心臟病了……”又道,“這造型和我剛纔好像。”探頭仔細看看,看見那少年靴子上鑲了一個鋼環,鋼環上連着金絲,正是這金絲,半空吊起了這孩子,此刻金絲筆直,顯然上面有人拎着。

“誰這麼缺德,拿人盪鞦韆玩?”景橫波咕噥,“可千萬拿好了,別再來一次……”

宮胤忽然咳嗽一聲。聲音頗有些無可奈何。

景橫波一擡頭,再次大驚失色。

……

上頭錦衣人手一提,吊住了那孩子,忽然又聽見尖叫,聲音似乎還有些熟悉。

他目光一閃,興趣更濃。

此刻對面追兵,憤極之下再無顧忌,大聲下令,“放箭!”

箭射如雨如烏雲,狂撲而至,錦衣人身後再無可躲避之處。

他輕輕一笑,手一伸,掌心一道金絲。悠悠道:“人其實沒死,還吊着,但你們一射,就真的死了。”

“住手——”對面下令射箭的將領心膽俱裂,狂呼住手,但箭出長弓,哪有挽回的道理。

“記住是你們自己害死王子的哦!”錦衣人心滿意足地微笑,向後一躺。

“咻。”一聲,萬箭從他面門擦過,他以躺倒的姿勢落入高崖。

長髮同衣衫蕩起,清風共白雲入懷,似迴歸大地懷抱,他覺得這姿勢無比瀟灑。

山崖上千軍卻給整成了泥塑木雕。

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個人,搶了王子,什麼都不要就扔下崖,扔下崖留了手偏偏不說,逼得衆人出手,出手之後再告訴你哎呀其實我人沒殺你們一動手才真的害了他。

分分鐘逼人吐血的節奏。

哪來的瘋子?

……

景橫波再次頭一擡,再次看見一坨黑影落了下來。

“啊啊啊啊……”景橫波的慘叫再次響徹寰宇,“你不能真的再來一次啊……”

慘叫聲裡那少年已經砰一聲砸了下來,正落在景橫波面前,嘎吱一聲大響,眼睜睜那矮鬆就斷了。

下一瞬就是三人一起翻倒。

宮胤閃電般出手推景橫波,景橫波閃電般返身抱住他,要落一起落,要死一起死!

然而兩人沒能落下去,連那落在松樹梢的少年,都沒落下去。

因爲忽然唰的一聲,三人身下的松樹停止了斷裂,然後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開始變粗,變寬,生出無數鬱鬱蔥蔥松葉,主幹側邊甚至向外延伸無數枝椏,枝椏上再生枝葉,蓬蓬鬆鬆,托住了那少年將落的身形。

這一幕宛如神話,連景橫波都看直了眼。

下一瞬她擡起頭,怒罵,“蛇精病!就知道是你!”

下一瞬,金光一閃,一條人影半空中優雅一翻,第三次砸在了岌岌可危的車頂上,半邊車身屢遭猛砸,終於支撐不住,轟隆隆向下落去,宮胤閃得快,不然就差點連帶也落了下去。

這一壓,松樹又嘎吱一聲,眼看又要斷,但景橫波已經不緊張了——有個坑貨來了,他雖然各種坑,但不會真的坑出人命的。

嘎一聲,松樹斷裂,四人落下,景橫波落下時,斬斷了自己腳踝上的絲索,抱住了宮胤。

落下過程中,又遇見山崖間探出的樹木兩次,有錦衣人的生命復甦能力在,他硬生生地把那兩棵小樹瞬間催成了大樹,接住了四人一霎,當樹再次斷裂之後,四人離地面已經不遠。

這樣神奇的落崖體驗,對誰都是第一次,在高空無繩蹦極,聽着腳下樹枝一次次斷裂,着實另類刺激。景橫波最後沒了緊張有了興致,百忙中還從宮胤懷中探頭看了看四面景色,高聲唱:“就這樣把你征服……”

宮胤一把捺住她不安分的腦袋——墜落之中唱歌不曉得會岔氣嗎!

嚓嚓幾聲連響,四人先後落地,谷底是柔軟的草地,那少年有錦衣人用金絲牽着,不至於受傷,景橫波和宮胤則擁抱着,在草地上滾過一大圈,骨碌碌滾到了山坡下。

一方面減輕衝力,一方面也是躲開錦衣人,這傢伙不按常理出牌,離遠點比較好。

徹底停下之後,景橫波就起不來了,從緊張狀態中一解脫,傷口就發作。

她想爬起來,頭暈眼花無力,只得哼哼唧唧地道:“我歇一歇,歇一歇……”

宮胤把了把她的脈,對那頭道:“借藥!”

錦衣人出現在山坡上,還是那麼衣袂翩翩,風神優雅,瞧得氣息奄奄的景橫波,恨不得把他按在身下一頓暴打。

他第一句話就是,“哦,你終於要死了?”

景橫波四仰八叉地對他反脣相譏,“頭髮長出來了嗎?”又對宮胤道,“和他借什麼借?”手一伸,“拿藥來,拿吃的來。”

“我爲什麼要給你?”錦衣人很有興趣地瞧着她。

“有本事你殺了我啊,”景橫波用鼻音表示對他的鄙視,“否則你就等着沒完沒了地面對各種不對稱、各種髒東西,各種密集的東西,比如蜂窩啊,蟻穴啊,密密麻麻的蠕動着的玩意啊……”

錦衣人還沒聽完,就扔了一管藥膏在她身上,對宮胤道:“看在我對你有相助之恩的份上,管好你家這位。”

宮胤覺得後一句聽來頗順耳,也就不和他計較,景橫波卻警惕地問:“什麼相助之恩?你和他有什麼秘密交易?嗯?”

“傷員管那麼多閒事做什麼?”宮胤把她按倒,給她重新上藥包紮,那少年忽然走過來,看了看傷口,道:“得先洗傷口呢,我去給你們打點水來。”說完瞧瞧錦衣人,見他沒反對,便起身去找水。

景橫波笑笑,覺得這是個機靈孩子,剛從險境脫困,就看出她和宮胤和錦衣人之間那種亦敵亦友的關係,這是向他們示好,尋求靠山呢。

她此時卻無心管別人,揪住宮胤衣袖追問,“到底你和他什麼交易?”

她直覺這問題很重要。

宮胤淡淡道:“來沉鐵救你時,遇上阻礙,是他幫了忙。”

“好端端爲什麼幫你?”

“因爲他有病。”宮胤道,“你懂的。”

錦衣人笑吟吟聽着。

“幫了什麼忙?”

“驅退敵人而已。”他答得輕描淡寫。

“扯吧,你哪需要別人幫你驅退敵人,再說他那神經病,驅退敵人這種沒技術含量的事他才懶得去做。”景橫波目光灼灼,“說,你們是不是有姦情!”

兩個男人都差點噴了出來,宮胤吸氣,道:“他?”

言下如受莫大侮辱。

錦衣人嘆氣,“他?”呵呵一笑。

“一看他就是不正常的,這麼久在外晃盪說明也沒個老婆,你可別被他掰彎了……”景橫波諄諄善誘。

宮胤懶得理她的怪話,這女人不是女王時,整天腦子裡不知道什麼東西。

“萬幸我是喜歡女人的,萬幸我喜歡的女人不是你這種,”錦衣人拍拍袍角,淡淡道,“世間女子,唯小蛋……”

他忽然一頓。

與此同時景橫波“嘶”地一聲,傷口布條被宮胤解開了。

隨即她擡起頭,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什麼熟悉的字眼,“你剛纔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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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

票,容易;要,容易。要票,不容易……

第13章 被擄第十八章第51章 痛揍小三第78章 請爲彼此量體第64章 動情第31章 香甜好滋味第86章 以身相代第80章 大神垂釣,請君上鉤第40章 交心第14章 看光?第79章 火爆不火爆?第58章 春色無邊第3章 女王?變態?第21章 宮胤是我的人!第43章 糾纏第53章 我需要你第69章 大忽悠第35章 她的深情第60章 愛你的人,該給什麼第27章 醋罈子碰碰撞第55章 驚豔大荒第24章 上下運動第58章 都是雞湯惹的禍第74章 我要給你生蛾子第86章 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第28章 他和她的人間煙火第45章 寵愛第16章 追妻第1章 天上掉下只女王來第35章 她的深情第53章 我的人,我罩着第91章 母子相對第40章 愛與情義的選擇第61章 願一切執念被成全第65章 豔光第60章 一生一個對的人第6章 當街搶男第72章 聽我說,我愛他第70章 一霎咫尺,一霎天涯第53章 又一場醉第13章 牢中豔遇?第27章 醋罈子碰碰撞第46章 今晚一起睡吧第1章 天上掉下只女王來第20章 壓倒性談判第60章 我和你在一起的滋味第45章 心意第9章 我的小菊花兒第106章 滿滿惡意的世界第11章 舔一舔精神好第57章 競選王夫(二)第83章 戰地求婚第81章 家人第49章 點鴛鴦第4章 誰的愛慕與邀請第70章 一霎咫尺,一霎天涯第12章 繾綣相擁第31章 安全期過了!第45章 寵愛第61章 你脫不如我脫第1章 至喜至憂相愛第19章 你薰到我了第108章 甜蜜蜜第61章 你脫不如我脫第38章 推倒沒商量第3章 逼迫第二十三章第40章 我嫁你好不好?第43章 ONLY YOU第43章 糾纏第62章 坑蒙拐騙第15章 情之一字第94章 生變第105章 試探第20章 壓倒性談判第97章 龍家主母第22章 你要平安第5章 磨人的小妖精第51章 痛揍小三第6章 當街搶男第25章 運籌帷幄第58章 我選他!第67章 拯救帝歌第44章 誘惑第一章第41章 妻與妾第17章 羞辱明城第31章 路邊一吻第11章 龍應世家第111章 喜事第20章 你摸的是我第44章 遇見那個人,再活這一生第33章 覬覦男朋友者,毀!第49章 交杯酒第65章 豔光第68章 打臉第30章 拉郎配第93章 扒人者人恆扒之第三十四章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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