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我的女兒不是隻有在月圓之夜纔會失眠的嗎?”
“是欣賞夜景不是失眠。”
老媽不再搭話,安靜地坐在我身邊。我們的家在南風街最高的一棟樓的頂層,此刻的我們坐在天台上,擡頭是浩瀚的星空,低頭是輝煌的燈火。夏風攜着天台上花草的香氣誘人微醺。
“弦兒,你看這頭頂滿天的繁星和眼下不熄的燈海,是不是會突然覺得,在這茫茫天地間一個人竟然是如此的渺小?”
“是啊,渺小到不論是哪一顆星或哪一盞燈都比我這個人更加引人注意。”
“對,我們每個人都是渺小到連被發現都是種困難。所以,如果出現了那麼一個人,他看到了你,他愛上了你,他甚至願意照顧你,你的心會捨得錯過嗎?”
“您有所指吧?”
“媽媽過去的五十幾年閱人無數,小謹雖然表面上玩世不恭,但我知道他對你是認真的。你何不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感受下戀愛的滋味呢?”
“我不想草率地開始一段感情,如果連未來都看不到,開始就等於結束的倒計時。”
“傻女兒,誰又能看到未來呢?你所說的未來也只不過是人們的一種心願罷了。愛情是一種流動的形式。”
“可是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我沒辦法確定該不該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你在乎的事情不多,但如果是你在乎的事,你就希望它是完美的。這也是爲什麼你長這麼大還沒交男朋友的原因吧?因爲你怕你得到的感情會是殘缺的,就像媽媽一樣。”
“媽……”
“我沒事。媽媽從來沒對你提過和你爸爸的往事。因爲媽媽知道,就算自己在這些事裡承受了再大的痛苦,在別人眼裡,它終究只是個故事,它沒有再被提起的必要。媽媽想告訴弦兒的是,女人一輩子能遇到一個真心對自己的人不容易,千萬不要因爲把眼光放得太遠而忽略了身邊可能成就的幸福。”
我眼前的這個女人,在夜色中蠕動着她乾澀的脣努力地勸說着我要把握眼前的人。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人生歷程裡,我接受她給予的糧食、水、鮮花。當我漸漸明瞭是她物質上和精神上的付出讓我的生命得以維繫的時候,她在我漸漸成熟的生命裡卻早已退換下她原本的情感面貌。我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或許我有,但他在世界的某個角落於我已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從我懂事起,我就知道要把關於“爸爸”的任何疑問藏在心裡,那是屬於媽媽的故事,那是她不願讓任何人觸碰的人生記憶。我瞭解這一切,就好像瞭解自己也有一個不願讓別人闖進的世界一樣。
“媽,我會認真考慮的。”
“我的女兒一定會做出最聰明的選擇。”
“現在的時間是十月八號中午十一點三十五分。”夏臣謹認真地盯着手錶報時間。
“那又怎樣?”
“就在這個時間,你趙上弦第一次主動約了我夏臣謹。”
“……這樣啊。”
“就是這樣,以後每年的這一天我們都要來這家餐廳慶祝好不好?”他興奮地提議。
“如果個性也能申請吉尼斯記錄的話,那您現在已經是全球公認的最無聊的人了。”
“如果感情也能申請吉尼斯記錄的話,那一定沒有人能破我創下的最癡情的記錄。”
“一個月期限已到,你的一萬塊人民幣呢?”
“一萬元整。”夏臣謹從袋子裡拿出一疊錢,“要不要數數?”
“好啊。”我拿過那疊錢就開始數。
“馬上要吃飯了,數過錢手會帶細菌。”夏臣謹伸過手來按住我的手,神色飄忽。
“你是不知道,我一數錢就不餓了,所以吃飯的事可以慢慢來。”小子,有問題吧?
“我認輸。”他鬆開手說。
“什麼?”果然。
“這個月雖然我接了幾筆大生意,但是賺的錢離一萬還差三百。”
原本我的猜想是這疊錢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加上去的,沒想到他居然可以在一個月內賺到九千七百塊。這對一個剛從事推銷事業的新人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我真的小看他了,或許以他的天賦、才能是有本事幹出一番事業的。
他沮喪地低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喂。”我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借你三百,要還的。”
他猛地擡起頭,目光牢牢地定在我的眼睛上。我對視他的雙眼,看到他閃爍光芒的瞳孔裡我微笑的模樣。
“歆韻,我戀愛了。”我能想象電話那頭她露出的驚訝表情。
“跟誰?”果然,她愣了很久纔回話。
“跟我家隔壁那個二胖啊!哈哈,騙你的啦,是夏臣謹。”
“你不是不喜歡他嗎?”
“可是他完成了我佈置的任務啊。”雖然是在借了我三百塊的情況下。
“上弦,你不是那種會隨隨便便開始一段感情的人啊,再說夏臣謹又不是你喜歡的那個型。”
歆韻,你不愧是我多年的死黨,你是如此清楚我的顧慮。
“你知道嗎?我在上小學、初中的時候分別有過一個暗戀對象,但我也只是遠遠地看着他們,不會主動接近。從高中開始,我的心裡就再也沒有過喜歡的人,就連一個精神寄託也不存在。有一段時間我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喜歡女生的,哈哈。所以,我怕我再不戀愛就要失去愛的能力了。或許我媽說得沒錯,能遇到一個對自己好的人就該把握住。”
“可是……不是我說夏臣謹壞話,他真的不適合你。”
“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但我想給他和我自己一個機會。”
“上弦……”
“好啦。我們不要再討論這些了,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乖乖地祝福我吧,有空出來一起喝茶。”
“恩……”
我回到公司,離下午上班時間還有一段空閒,辦公室裡的人員也比較稀疏。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着藍色地毯上跳舞的小塵埃,時間彷彿也昏昏欲睡。
我從辦公桌上拿起準備用來參賽的廣告文案去複印室。
“上弦,你要用複印機啊?”SAM獨自一人蹲在複印機旁邊查看着。
“對啊,怎麼了?”
“哦,沒什麼,機器出了點小毛病。你着急用嗎?”
“不急,我只是想複印下比賽的文案留底。”
“是總公司舉辦的那個比賽嗎?”
“對啊,去試試看。”
“這樣吧,你把東西留着,等我修好了機器幫你複印下,交一份到陳秘書那裡。”
“這樣太麻煩你了。”
“沒事,大家都是同事,互相關照是應該的,呵呵。”
SAM還真是個老好人,換作別人我是不太放心把作品留下的,不過像SAM這樣在辦公室這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上還能時時本着助人爲樂原則的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那謝謝你了,SAM。”
“謝什麼,大家都是一塊兒做事的。”SAM賊眉鼠眼的臉露出憨厚的笑容,這個搭配還蠻怪的。
突然想起一句被應證爛了的話:情場得意戰場失意。我和夏臣謹談戀愛不會導致我事業發展不順吧?呸,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