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解釋的……”
顧昕洺抱着林小雨，語氣低沉沙啞。
外面陽光正濃，從車窗射入的溫度，有些悶熱。
林小雨被迫靠在顧昕洺的懷裡，她掙扎了幾下，卻發現根本無濟於事。
鼻端竄入了他熟悉的味道。
哪怕過了五年，依舊熟悉的讓她心裡微酸。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剛剛從回憶中醒神的林小雨，特別清楚的記得，當初顧昕洺在那一場宴會中，是如何以言語詆譭她的。
林小雨側着臉頰，下意識的用頭髮遮擋了一下右邊的臉蛋。
顧昕洺還沉浸在重遇中的喜悅裡，所以根本沒有看到，林小雨那被毀了的半張臉，是何等的殘酷。
“我不需要你的解釋，顧昕洺，放開我！”
林小雨的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甚至疏離的讓顧昕洺的心都抽痛了。
他就算曾經是個紈絝公子，但是在經歷了失去林小雨的那種痛苦之後，他還怎麼放手？
有些人，終究是需要用最殘忍的事實，才能認清楚自己的真心。
而他顧昕洺，恰恰就是這樣的人。
他如果早知道自己愛的是林小雨，別說喬林婧，就算是王母娘娘，也不能阻擋他的熱情。
可偏偏，他以爲最簡單的陪伴是不值一提的。
誰曾想，就因爲簡單，所以才刻骨。
往往讓人最難以放手的，就是侵蝕入骨的習慣。
顧昕洺又緊了緊手臂，在她耳邊呢喃，“我不會放的，林小雨，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讓我……”
‘放手’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林小雨譏誚的諷刺，“顧大少爺，你被搞錯了，我現在有家有業，有老公有孩子，你還跟我扯什麼王八犢子？趕緊放手，別跟我玩兒這種久別重逢的把戲！”
林小雨的話，透露着尖酸和諷刺。
而這些話，都是她現在最本能的回答和反應。
顧昕洺的動作僵硬了，因爲她的那一句‘我有老公有孩子！’
“怎麼？還捨不得放手？非要等着讓我老公來收拾你？”
林小雨在顧昕洺驚詫的瞬間，狠狠的推開了他。
她側着臉頰，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看着顧昕洺，冷笑一聲，轉身就拉開車門。
林小雨走的很堅決，沒有給顧昕洺任何解釋的機會。
她覺得，沒必要。
當年因爲愛他，而失去了自我。
後來，她生無可戀，險些葬身火海。
現如今，這條命，是皇甫給她撿回來的。
就算重遇又如何？
就算他後悔又怎樣？
這個世界，有些傷害並不是你說一句對不起，就能得到原諒的。
林小雨迅速的離開了街頭，她快步走着，指尖慢慢爬上了臉頰。
奧凸不平的傷疤，曾經給她帶來多少嘲笑和異樣的眼光，現如今就對她有多麼深刻的提醒。
這一切，都是顧昕洺造就的。
林小雨走得很急，甚至沒有看到眼前的人，悶頭就撞了上去。
“啊，對不起！”
她慌忙的整理了頭髮遮着臉龐。
“怎麼回事？恍恍惚惚的？”
皇甫尋的聲音傳來，林小雨一仰頭，嘴角一癟，“是你啊！”
“不然呢？”
皇甫尋很高，視線從林小雨的頭頂越過去，搜尋了一圈，一眼就看到還坐在車裡怔愣出神的顧昕洺。
林小雨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蹙眉搖頭，“沒事，就這樣吧！”
皇甫尋的眼底閃過一抹冷光，他的視線也被顧昕洺清晰的捕捉到。
兩人視線相撞，火光四濺。
皇甫尋在顧昕洺親眼看着的情況下，直接伸手摟着林小雨的肩膀，兩個人轉身沿着皇甫公寓樓下的街頭，漸漸遠離。
顧昕洺追隨着他們的身影，一直到很遠很遠。
……
五年了，整整五年。
閒暇之餘，林小雨曾經想過，若是再次遇見顧昕洺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現在真實發生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冷靜。
她以爲的怨懟和恨意，偏偏在遇見他的時候，都沒有。
有得只是曾早已被時間打磨的平淡。
林小雨和皇甫尋坐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店裡。
她手捧着一杯美式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像極了她現在的心情。
很苦，很苦。
“什麼感覺？”
皇甫尋睇着對面的林小雨，輕聲低詢。
他灼灼的目光中，帶着淡淡的心疼和無奈。
讓顧昕洺發現了小雨，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這麼多年，他以爲自己將她保護的很好，只是沒想到，最終還是造化弄人。
林小雨卷着一圈漣漪的眸子看向皇甫尋，笑了笑，“沒什麼感覺，和路人差不多！”
“是嗎？”
皇甫尋的眼神中透露着淺笑，微微搖頭，“他要真是路人的話，你何必那麼慌張！”
林小雨眼底一抹驚詫劃過，微怔之後，便笑着搖頭，“不管你信不信，但我真的是這樣的感覺。再說了，我慌張也是正常的，畢竟我假死的事，還是被發現了，皇甫，看來你的隱秘工作還是不到位呢！”
皇甫尋看着林小雨，見她還有心思揶揄自己，提着的心也微微落了地。
“真的沒事就好，不管你怎麼做，我都會幫你！”
聞聲，林小雨望着他，感激的點頭，“皇甫，謝謝你啊，要不是你的話，我都不知道這些年我該怎麼做！”
“應該的，誰讓你是我……”
“總裁，副總裁，抱歉打擾一下！”
皇甫尋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咖啡店門外匆匆走進來的一個男子所打斷。
他們二人對視，一同看着來人，“輕洲，怎麼了？”
輕洲看着皇甫尋，又望着林小雨，手裡抱着資料，說道：“總裁，副總裁，是這樣的，這次我們和葉氏企業的合作，對方突然宣佈暫停，問題是現在我們合作的項目馬上就要啓動了，可對方卻突然提出無理要求，這……”
皇甫尋，久枼集團的總裁。
皇甫小雨，久枼集團的副總裁。
輕洲，首席行政官。
久枼乃是C城近幾年來異軍突起的服裝企業集團。
傳聞，久枼囊括了目前行業內最頂尖的設計師團隊。
而以其副總裁皇甫小雨爲首的頂級設計師，更是創立了多個子品牌，且在業內的風評極好。
五年前，她失去自我。
五年後，她破繭成蝶。
皇甫小雨看着輕洲，又喝了一口咖啡，“什麼無理要求？”
輕洲有些爲難的看着皇甫小雨，嘆氣的將手中資料遞給她，“對方說，必須讓……讓您親自設計這次所有的款式，才肯與我們繼續合作！”
“操！扯他媽蛋！”
皇甫尋第一個罵出了聲。
而皇甫小雨則沒什麼反應，輕笑着看了一眼皇甫尋，一邊看資料，眉眼全是笑意，“想讓我設計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他們付得起我的設計費嗎？”
“這個……葉氏企業說，只要是副總裁您設計的，多少錢他們都能接受！”
皇甫小雨挑起彎彎的月牙眉，一張小臉兒雖然有半邊臉蛋不那麼完美，可是她由心而發的自信，卻更爲吸引人。
“那沒問題，稍候我把報價給你，只要他們肯付錢，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他設計出來，但若是他們付不起的話，這份合作，那就到此爲止！”
“副總裁，您……真的決定了？這次設計的款式，可是多達五十套啊！”
皇甫小雨看着輕洲和皇甫尋，“沒關係，現在說什麼都太早，一會兒把報價發給他們，我們再另行決定。”
言畢，皇甫尋看着她散發出職業女性特有的自信和光芒，搖頭失笑，“看來，這次葉氏是踢到鐵板了！”
二人視線交匯，默契不言而喻。
……
半個小時後，林小雨坐在辦公室裡，將一份報價表交給了輕洲。
身爲久枼集團的副總裁，自打兩年前，皇甫小雨就已經不再親自接單了。
這次，和葉氏合作的項目，一直都是他們很看重的。
但關鍵時刻，對方既然提出這麼無禮的要求，看來和他們合作的想法也不是那麼堅定。
既然如此，按照皇甫小雨的套路，她當然也要按照市場價，給對方一個‘完美’的報價。
當輕洲拿到報價之後，下巴都合不上了。
足足五十套款式，不但明碼標價每一套的價格，就連交付的款式時間都給的非常詳細。
皇甫小雨坐在辦公室裡，看着輕洲合不攏嘴的樣子，歪頭淺笑，“怎麼？是不是報價太高了？”
輕洲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皇甫尋，默默地搖了搖頭，“不是，這價格，換了現在任何一個設計師，那都是拿不到的，太實惠了呢！”
皇甫小雨：……
也是個腹黑的主。
她給出的報價，五十套一副，分別計算，最終的報價總額，一億兩千萬。
在商言商，既然對方出難題，她也不會手軟的讓他們如願。
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呢。
皇甫尋同樣在平板電腦上看着皇甫小雨發給他的價格，看完也煞有介事的點頭，“嗯，的確很值得，就這套魚尾裙的設計來看，前段時間巴黎時裝週上，某位一線奢侈品的當家設計師當初給出的報價就高達一千萬美金。相比之下，我們確實夠實惠！”
輕洲咳嗽了一聲，只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被毀滅重塑了。
不過想想，也是值得的。
對方想給難題，那他們也給個大禮。
“輕洲，把這份報價發給對方，只要他們能接受，明天開始我就着手操作！”
“好的，副總裁！”
輕洲離去之後，皇甫小雨又看着電腦屏幕，滑動了幾下鼠標，便拖着臉蛋望着皇甫尋，“你說，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這批服裝，他們的用意本就是想看看我們的設計效果，但現在卻要我設計，摸我們底呢？”
皇甫尋搖頭，“不好說，葉氏雖然不差錢，但是這比設計費也算是天價了。更何況，這只是產權設計費，其中還不包括面料選擇和品牌上線的推廣費。傻子纔會同意！”
皇甫小雨也忙不迭的點頭，“我覺得也是，所以這次的報價，我普遍都提高了20%的利潤，葉氏要幹跟我們籤，那纔是真正的跌破眼鏡呢！”
“走着瞧！”
……
與此同時，C城的葉氏分公司內，葉景彥的秘書將報價遞給他時，他整個人都懵了逼了。
資料夾在他的手上直接掉在了老闆臺上，他顫抖着，呼吸困難，驀地看向右側沙發上的人，低咒，“這就是你出的餿主意？你丫的想害老子破產啊！”
此時，坐在沙發上一臉陰沉的顧昕洺，同樣拿着秘書遞給他的文件，掃了一眼之後，抽了一口煙，“給！這錢，我出！”
“出你大爺出！這擺明了對方是獅子大開口，一個在C城出名的設計師，還能比一線大品牌更牛逼？我他媽咋就不信呢！”
葉景彥，顧昕洺的發小。
五年來，雖然讓他更加成熟，但是脾氣秉性還是那個德行。
尤其是和顧昕洺這樣的熟人在一起，更是沒有半點的收斂。
“讓你籤你就籤，你家還能差那幾個億？”
葉景彥見鬼似的看着顧昕洺，“我家不差錢，也特麼不能讓你霍霍啊！”
“說了，我出！”
葉景彥一咬牙，“你少特麼光說不練，你先給我老子拍這兒五千萬再說！”
顧昕洺指尖夾着煙，斜睨了他一眼，順然就撥通了電話，“方坤，轉賬給C城葉氏分公司五千萬，現在！”
‘……’
“找他秘書要賬號！”
掛了電話，顧昕洺攤手，“籤不籤？”
葉景彥的下巴掉了又掉，只覺得眼前的顧昕洺太陌生了。
他一身白色的西裝從老闆臺站起來，走到顧昕洺身邊，直接摸了摸他的腦門，“你丫是不是被不乾淨的東西上身了！咋這麼嚇人呢！”
顧昕洺沒好氣的拍開葉景彥的爪子，“你丫就說籤不籤吧！”
“我他媽還能說什麼？能不籤嗎？”
葉景彥甩了甩被顧昕洺拍疼的手，轉身走到桌前，按着電話的通訊鍵：“小吳，和久枼聯繫，告訴他們，合同就這麼定了！預付款，五千萬，今天就付！”
不光葉景彥覺得這件事不可思議。
就連他的秘書聽到這通電話之後，整個人都懵在了工位上。
老闆這是……想把公司玩垮的節奏啊！
下午，葉氏的合同如約發到了久枼集團。
正在開會的皇甫尋和皇甫小雨，半個小時之後，也第一時間得到了通知。
這讓他們全部都大跌眼鏡。
輕洲特別激動的在總裁辦咋呼，“總裁，副總裁，看來對方是誠心要和我們合作啊！”
“看樣子，好像似的！”
皇甫小雨也是決然沒想到這個結果。
畢竟，她的報價按照她現在的身份，的確是虛高的。
“這事兒，有意思了！”
皇甫尋感慨了一句，旋即便目光深邃的思考着什麼。
葉氏突然有這樣的舉動，的確讓人費解。
他可不是商場小白兔，絕不會認爲這件事有那麼簡單。
放眼任何一家企業，都不可能會如此任性的做這種決定。
那麼葉氏企業如此做的原因，他倒是有必要查一查了。
皇甫尋不是普通人，作爲皇甫家族的子孫，他從小就接受頂尖的教育。
家族中，人人都在商場中各自發揮，而他成年之後，就開始接觸皇甫家族的內部企業，商場上很多伎倆，他比誰都清楚。
這次，若是葉氏誠心合作也就罷了。
但若不是的話……
皇甫尋仔細想着，重新翻看着對方的合同，竟意外的發現，沒有違約這一條款。
這……
合同，竟然沒有雙方違約的限定，是對方大意了？
他覺得，不可能！
皇甫小雨和輕洲簡單說了幾句之後，便揮手讓他退下。
偌大的足以容納百人的總裁辦公室裡，小雨望着皇甫尋，無奈的攤手，“看來，棋差一招。明天開始，我是別想輕省了！”
皇甫尋擡手，搖頭，“不急，這件事，有必要查一查！”
小雨微微眯着眸子，“查什麼？有問題嘛？”
皇甫尋眉宇緊鎖，“說不好，直覺而已！”
“行，聽你的，反正對方說今天就會付定金，我們先等等也沒什麼不可！”
……
傍晚回家，蓮姨正陪着小洛在公寓裡玩耍。
聽到聲音，小洛就蹬蹬蹬地跑到門口，門打開，她燦爛的仰着臉蛋兒，“媽咪，尋蜀黍！”
“小洛，今天乖不乖啊！”
皇甫小雨傾身將小洛抱在懷裡，看着她紛嫩的小臉兒，一天的疲憊瞬間煙消雲散。
皇甫尋緊隨其後走進來，伸手在小洛的腦袋上揉了揉，“有沒有聽蓮姨的話？”
“當然有！”
小洛的臉蛋在皇甫尋的掌心裡蹭了蹭，像是小貓咪似的無比可愛。
小雨和皇甫尋看着她的樣子，包括蓮姨，都被逗笑了。
晚上九點半，皇甫尋簡單的交代了幾句之後，便回到了對門的公寓。
皇甫公寓，本就是皇甫家族的旗下產業。
而他將頂層的兩間公寓都劃在了小雨的名下，平時他住在4301，而小雨和小洛則住在4302房。
日子本該不錯，或許會一直這樣下去。
只是顧昕洺的出現，打亂了皇甫尋的所有節奏。
他用了五年的時間，將她從地獄中拉回來。
憑什麼顧昕洺出現後，又打擾了他們現有的生活！
皇甫尋自知不知道什麼好人。
可以說，皇甫家族也沒幾個好人。
他從小就知道，這個世界弱肉強食。
你若善良，比被人欺。
至於他和小雨的關係，也就只有他們彼此知道。
回到自己公寓後，皇甫尋拿出手機，看着上面不久前剛剛傳回來的資料，頓時俊彥上滿是冷嘲。
現在看起來，他爲了小雨倒是費勁了心思。
但，有用嗎？
他保護了她五年，甚至用了所有的辦法，找回她臉上的笑容。
而這樣的林小雨，如今的皇甫小雨，他沒資格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