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戴娣呢?快讓她出來,你一個老婆子出來幹什麼!”吉祥大伯孃從後門走進鋪子裡頭的時候,段家的一干遠房親戚呼啦一下子的就圍了上來,亂哄哄的叫道。
“我是劉戴娣的娘,怎麼就不能出來了!”吉祥大伯孃眼看着這些姓段的來者不善的樣子,心裡頭頓時警醒起來,慶幸着剛纔喚了家裡頭的夥計站定在鋪子裡頭,連旁邊食鋪子的廚子和夥計也被她給叫來了。
“哼,你個老婆子別以爲叫了這麼些個夥計來就可以耍橫,我告訴你,劉戴娣是段家沒過門的兒媳婦,就算段家少爺沒了,她也照樣得過門,給段家披麻戴孝摔盆打幡,要不這段家的家產,她是一個子兒都甭想得到!這段家出了事兒,搞不好就是她這麼個掃把星克出來的呢,要不怎麼還沒成親就已經讓段家遭了禍事了!”那爲首的人看到戴娣娘後頭跟着五六個小夥子,一個個的雖然不是五大三粗,卻也很有勁頭的樣子,當下就有些蔫了,想到那白花花的三十多兩銀子,他又精神起來,扯着嗓子跟戴娣娘喊道。旁邊的段家旁支也在那紛紛點頭,叫囂着甭想得到一個子兒什麼的。
戴娣娘一聽他們這話,心裡冷笑起來,什麼幫段家討公道,什麼要給段家披麻戴孝摔盆打幡,分明就是難爲自家閨女,想要讓她知難而退。不再分那段家的家產罷了。戴娣娘心裡頭跟明鏡兒一樣的,面前的人越可恨,她就越發心疼起自己的閨女來,過去十幾年自己不疼閨女,是恨着自己生她的時候傷了身子,一直沒有兒子撐腰,如今兒子也有了,自然沒有什麼理由再對戴娣不好。閨女有什麼錯,也是隻有爹孃才能說得,他們這些貓三狗四的人。哪配說自家閨女的壞話!
“我呸!”戴娣娘衝着那說得口沫橫飛的人就呸了一口,伸手指着那領頭的人的鼻子,“你要是再敢說我們家閨女一句壞話。你信不信我就把段家剩下的銀子全都花在段家的喪事兒上,讓你們一個子兒都得不着!”戴娣娘自然知道,他們一大幫子人來,就是爲了讓戴娣不再摻和段家的事情,戴娣娘自己也不願意再跟段家有半點瓜葛。但是自家閨女自家疼,這麼平白讓人家拿話損着,戴娣娘心裡頭的火蹭蹭的往上漲。
“這這這……有話好好說啊……”那人一聽跟銀子有關,當下氣勢就低了下來,不再說戴娣的壞話了,只是那眼神卻還讓人不舒服的很。
“有話好好說?那我就跟你們好好說!”戴娣娘手插着腰。“我們家戴娣雖然不是什麼福星,卻是劉家長房堂堂正正的二小姐,正兒八經金貴的人。比你們這些不知道打哪來的親戚強百套,我跟你們說,要是我再從你們嘴裡頭聽到一個字關於戴娣的壞話,我就以那段家未來丈母孃的名義,把銀子全都給捐出去。到死也讓你們落不下一個子兒!”
“是是是……劉大夫人您大人有大諒!”那領頭的一聽戴娣孃的氣勢十足,下定了決心不讓自己等人說戴娣的壞話。他也就不說了,說兩句話痛快痛快嘴,哪有真金白銀來得實在。
“我們家戴娣還是黃花閨女,跟段家的公子雖然換過了庚帖,但是大小的彩禮還都沒過,既然段家公子人不在了,這婚事就做不得數了,我們這親戚也就做不成了,那段家剩下的銀錢也就跟我們劉家沒有了關係,這話,你們聽明白了沒有?”戴娣娘是拼着自家落得一個背信棄義的名聲,也要把戴娣的婚事給作廢掉,堅決不能讓戴娣去坐那段家公子的未亡人,過着那守寡的日子。
“這……”那領頭的聽到戴娣孃的意思,當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皺着眉頭在那想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戴娣娘卻以爲他們拿了段家剩下的田產銀子還不夠,當下皺了皺眉頭,爲了戴娣,還是再讓一步吧!
“親戚不成,但是道義還在,我們劉家願意拿出一兩銀子來,替段家公子的喪事添些紙錢,只是從今日起,我們劉家和段家就再也沒有半分關係,你們科清楚了?!”戴娣娘從袖子裡頭掏出了一顆一兩的銀錠子,放到那段家人的面前。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那人一把抓過一兩銀子,這回可賺大發了,不單段家原來的那些銀子能歸自己了,剩下的田產鋪子所在的地方也是自己這些人的了,竟然還有多出來的一兩銀子,這比原來想的還要美啊!
“聽清楚了就快滾,要是讓我聽到有任何一個段家人說我們家戴娣的壞話,就別怪我不客氣!”戴娣娘看着那人貪婪的嘴臉,氣不打一處來,當下吼道!
“這就滾這就滾!”有了銀子拿,那些姓段的再也不說什麼,呼啦啦一下子就出了吉祥家的鋪子了,要趕緊回到段家的廢墟那去,可不能讓留在那的人搶了先,把錢什麼的都分走了。
戴娣娘看着段家的人都走出了老遠,這才腳下一軟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還好還好,這事兒應該就到此爲止了吧!
戴娣娘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段家還有其他兩家,一共死了二十幾個人,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可能就到此爲止了?雖然縣太爺查出來這大火發生的原因是因爲某個院子裡頭的人不小心引燃了房子,但鎮上卻漸漸流傳起了掃把星的傳言,說是這次着火的,本來應該只是其中的一家的,因爲那家定下了個掃把星的兒媳婦,剋夫家的,只是那三家住的太近了。加上天又幹,纔會因爲一家遭殃,把另外兩家都連累了。
因爲出事兒了的三家子,都是有差不多大的兒子,也都是要娶兒媳婦的人家,這三家的三個沒過門便守寡了的兒媳婦,便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被人沒事兒的時候就拿出來說一頓貶斥幾句。
這三個守瞭望門寡的人裡頭,一個是鎮上一個小戶人家的閨女,一個是敗落了的官家的小姐。因爲爹孃都死了,寄人籬下的住在舅舅家的,還有一個。就是戴娣了。小戶人家的閨女,不知道算不算是運氣好,她要嫁的人就是那個逛花樓逃過一劫的人,又因爲這閨女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鎮上,親戚什麼的頗多。說她閒話的人雖然不少,卻因爲她還要嫁給那敗家子,並沒有把她往死裡說。
戴娣因爲戴娣娘對段家的一系列的威脅利誘,總算是跟段家脫離了親事,而且段家人爲了分到手裡頭的錢財,並不怎麼敢明目張膽的說戴娣的壞話。旁的鎮上的人見段家人不怎麼說壞話,便也沒有了壞話的來源,只是把戴娣害得自家孃親難產傷了身子的事兒拿出來說。卻因爲戴娣娘如今已經生了個小子,這閒話說說也就散了。
收到波及最嚴重的,便是那寄人籬下的曾經的官家小姐,她本就是父母雙亡,被人說成了是克父母的人。好不容易在舅舅的說和舅母的白眼下找了一家不錯的人家,以爲嫁過去就能擺脫這悲慘的日子。卻不想未來的夫家,竟一夜之間被燒成了飛灰,一個人都沒有留下。這官家小姐的名聲本就不好,如今加上未來夫家一家子的慘死,在鎮上人的嘴裡頭,這小姐更是有了如母夜叉一般的惡名。
那小姐的舅舅舅母,也因爲這件事兒害了怕,怕她真的是克父母剋夫克子克大家的命格,把她送到了山間的一所尼姑庵裡頭去。而因爲她舅舅舅母的這番舉動,更是坐實了鎮上的傳言,這麼反覆反覆的傳言中,那官家小姐竟成了吃人心的惡鬼一般的人物,連她所在的那所山間的尼姑庵,都讓人聞之色變。
人言可畏,沸沸揚揚的流言在大街小巷裡傳着,起初的時候,戴娣因爲背上的傷勢不能走動,倒是在牀上靜養了半個多月,但隨着戴娣傷勢的恢復,不能把她困在屋子裡頭一輩子,戴娣娘斟酌了再斟酌,還是把段家一家子都被大火燒死的消息,告訴了戴娣。
戴娣聽了這消息,驚得倒在了牀上,半天沒說話,雙目瑩瑩竟是流下淚來,“娘,那段家果真如此了麼?”戴娣的心如刀絞一般,這段家雖然自己沒有親自去過,但定親以後的這麼長時間以來,段家這個地方,就是戴娣幻想着的美好生活的所在地,是戴娣少女美夢的源泉,如今聽說段家被完全焚燬,而那自己未婚的夫婿段家少爺,竟也死於大火,戴娣對他雖然沒有情,卻也失聲痛哭起來。
“好孩子,娘對不起你啊,不該給你挑了個這樣的短命的人家……戴娣啊,你放心,娘以後肯定給你找個更好的人家,不哭,不哭啦……”戴娣娘拉着戴娣的手,心疼的也陪着落起淚來,到了這時候,在戴娣孃的心裡頭,戴娣纔跟招娣和栓柱一樣,成了她心裡頭疼愛的不得了的孩子。
“娘,我想去給段家公子燒個紙……”戴娣哭了好半晌,纔開口說道,“好歹定了一會親,我不想讓他走了還走的窮困,好歹多給他燒點紙錢,來世好投個好胎,別再這麼早就去了。”戴娣的鼻音濃重,語氣卻十分堅定。
“好,娘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