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神情陰鬱地看着顏富貴歡喜的模樣,胸口沉甸甸的,似乎被一塊大石頭死死壓在上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會兒聽到林氏能生的消息,劉氏震驚過後,她的腦子裡立刻蹦出個想法來:那王大夫前陣子收了林來福那小子爲徒,他該不會是得了林家人的指使故意蒙富貴吧?
劉氏這想法是有跡可循的,在她的心目中,林氏就跟不會下蛋的母雞一樣沒地位。
母雞不能下蛋養着做什麼?
養着只會浪費糧食,還不如殺了吃肉!
說穿了,與其說劉氏不相信林氏能生的,倒不如說她打從心底裡希望林氏是不能生的。
劉氏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給高興得合不攏嘴的兒子澆了一大盆冷水,“富貴,你別高興太早。林家老四是王大夫收的徒弟,保不準那王大夫得了某些人的指使故意蒙你的,讓你白高興一場!”
劉氏這話一說出口,顏家院子裡死一般的靜謐下來,只聽得到顏富貴怒極卻又強制壓抑的粗重呼吸聲!
顏秋花的嘴角狠狠抽搐着,她目光憐憫地看了眼劉氏,孃的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大哥高興成這樣,不哄他幾句就算,還非要提這茬,這不是自己往槍頭上撞嗎?
娘真是不會看人眼色啊。
顏秋花心裡狠狠腹誹着,她偷偷地往後退幾步,離她這沒腦子的娘越遠越好,省得被她大哥記恨上了。
顏秋朵同樣後退了半步,她再單純都知道在這節骨眼上說這種話不好。
顏大福看到了兒子眼中的怒不可遏,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沒看錯的話兒子眼中有殺意啊!
他眼睛通紅地指着劉氏喝道:“閉嘴!你這沒腦子的蠢婆娘胡說些什麼?兒媳婦能生是天大的好事,你再胡咧咧看我不打死你!”
本想推門進來的顏小婉,聽到門裡傳出來的爭執聲,放下手站在門外聽動靜。
透過門縫看到顏大福這一番惺惺作態,顏小婉勾脣冷笑:不就是擔心她爹會恨上他們,以後不管他們的死活嗎?顏大福倒還算有點腦子。
劉氏哪裡明白顏大福的良苦用心?她相信了自己腦補出來的事情,認定了王大夫林氏能生的論斷是爲了糊弄顏富貴,不讓他們把林氏給休了!
她只當顏大福跟她大兒子一樣被人矇騙了,手指直哆嗦地指着林氏罵道:“我哪裡胡說了?當初大夫不是說了林氏不能生嗎?時隔這麼多年,王大夫剛收了林家老四當徒弟,這會兒就跟說林氏能生了!這不是擺明着跟林家人串通起來蒙我們嗎?
林氏你這賤人好歹毒的心腸!你不想讓富貴休了你,找了你家兄弟聯手矇騙富貴,你這是想害我們富貴斷子絕孫嗎?”
劉氏的言語間盡是對林氏的控訴,已然給林氏定罪。
這次不等顏大福開口,顏富貴抱着林氏轉過身看向林氏,他深邃幽深的瞳孔盛滿了怒焰,憤怒的火焰幾乎要衝破所有的束縛將一切焚燒殆盡!
“娘,當初小婉她娘是被誰害得不能懷上孩子?”
哪怕心中的憤怒多到要將他掩埋,顏富貴依舊謹記着劉氏是他的生母,記着她給的恩情,所以他沒有歇斯底里地大聲反駁,只是一臉平靜地問林氏。
劉氏眼中閃過狼狽和慌亂,林氏之所以不能生的確跟她有關係,但她死咬住話頭,絕對不能認了這樁罪!
她吃定了顏富貴是個孝順的兒子,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將林氏不能生的真相說出去,她的底氣又回來了。
她強自鎮定下來,紅着眼圈質問顏富貴道:“咋地?你說是我害得林氏這小賤蹄子不能生?富貴,我是你親孃!”
顏小婉扯了扯嘴角,喲喲,原來老虔婆還知道心虛啊!真是太讓她意外了,她還以爲劉氏這種人不會心虛呢。
顏富貴抱着林氏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胸腔裡的憤怒快要蔓延出來了,真不敢相信他的親孃會是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就在他要大發雷霆之際,懷中的林氏擡手摸了摸他的臉,輕輕地搖了搖頭,“相公,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計較了。”
這些年林氏不是不怨恨劉氏,夜深人靜之時,她會躲在被窩裡恨得牙癢癢。
但她再恨又能如何呢?
劉氏再不是個東西,她都是她丈夫的生母,她的婆婆!
孝道就像座山一樣死死壓在她們夫妻上頭,他們的再怨再恨都能往肚子裡咽!
顏富貴越發覺得對不起林氏,他的家人對她千萬般不好,她默默忍受着,從未跟他說過他們半句不好。
因着劉氏是他的親孃,顏富貴對她是一忍再忍,這次卻不想再裝聾裝瞎,他陰測測看着劉氏對她說了句:“人在做天在看。”看那蒼天饒過誰!
劉氏被他陌生冷酷的眼神看得心悸,再聽到他那句詛咒一般的話,全身哆嗦起來。
“你你你……”她指着顏富貴想要責罵他沒良心,但他那句“人在做天在看”一直在她的耳邊徘徊不去。
劉氏讓她的心底直發毛,擔心老天爺真會降道雷來劈死她!
這些年她早已習慣了磋磨林氏,哪裡會去想遭報應這茬呢?現如今回想自己做的那些事兒,劉氏害怕了。
她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普通的鄉下老太婆,敬畏上天和鬼神。
顏大福生怕顏富貴因劉氏而恨上了他們,想也不想地甩了一巴掌過去,這是做給顏富貴看,他的力道不大,僅僅是拍紅了劉氏的臉。
“臭娘們,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老二,你還不快把你娘扶回屋裡去。”
顏富餘穩穩地扣住劉氏的手臂,在她耳邊低聲道:“娘,你啥都別說,聽爹的。”
劉氏滿腦子都是遭報應的恐懼,異常乖順地讓顏富餘帶着她走了。
等顏富餘將劉氏帶走,顏大福腆着臉對顏富貴說道:“富貴啊,再過些天就該過年了,咱們家缺不少東西,你送小婉她娘回屋就隨我們上縣城去置辦些物件吧?”
他看得清楚,顏富貴不再是五年前那個愚孝的大兒子,可不能讓劉氏那沒腦子的蠢婆娘傷了大兒子跟他們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