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顏和紹遠進了屋子,就見到文韜蜷縮在炕梢的角落裡,神情呆呆木木的。任憑顧承勇和馮氏說什麼話他也聽不進去,眼神始終是渙散的,沒有焦距。
顧承勇嘆了口氣,這孩子怕是坐下病根兒了,平常日子看着還好,但是隻要一提起他的身世來,就會變得不一樣。也是,這麼小的孩子,就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抄家、逃難、父母離散,換做是大人也未必能夠承受的住,更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呢。
文韜在顧家的這些日子,他是真的要努力忘記過去的事情,他也是真心的想要跟顧家人一起過日子。原本的那些傷痛,只是被刻意的遺忘掩藏而已,一旦有事情刺激了他,所有的傷痛便會一起涌上來了。
李氏的一句野種,直接勾起了文韜內心一直壓抑着的情緒,所以任憑顧承勇和馮氏如何的勸說,文韜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哀傷裡,不肯回神。
“爹孃已經說了好一陣子了,可是文韜始終這個模樣,誰的話他也聽不進去。”文修看着文韜,忍不住嘆氣。
儘管文韜有不少的壞脾氣,儘管因爲文韜的到來,顧家經歷了無數的變故,但是文修幾個,對於文韜已然當做是自家的兄弟了。見到兄弟如此模樣,文修也是跟着難過。
嬌顏爬上了炕,來到文韜的面前,“二哥?我是嬌兒,你看看我,我是嬌兒啊。”嬌顏輕聲的呼喚道。
文韜依舊是那樣兒,木木的,根本就不理嬌顏。
嬌顏有點兒着急,這孩子不會是傷心的傻了吧?“二哥,你不能這樣,林伯父和林伯母都還在呢,他們還等着你長大去救他們啊。你這個樣子,他們知道了會心疼的。”嬌顏伸手,抓住了文韜的手,擡高了聲音勸道。
文韜還是那個樣子,絲毫沒有緩解的跡象。
“嬌兒,你不用白費功夫了,我和你娘剛剛勸了半天,他就是這個模樣。”顧承勇嘆氣,“這孩子,怕是魔怔了,他那是心病,得他自己想開了才行。”
“爹,難道就一直讓二哥這樣麼?要是他始終想不開呢,難道就這樣一直魔怔下去?”嬌顏有點兒着急,這種狀態可不是什麼好事情。萬一文韜真的精神上出了問題,他們這些人所作的一切,也就算是白費了。
“去找你師父來看看吧,說不定能有辦法。”馮氏在那邊提議道。
嬌顏眼睛一亮,對啊,還有師父呢,師父是神醫,應該有辦法的。“我這就去找師父來。”說完,嬌顏就趕忙的從炕上下來,“紹遠哥,咱們一起回去找師父吧。”
紹遠搖頭,“不用,他的毛病我就能治。”
屋子裡衆人全都愣了,紹遠對學醫不上心,這個是大傢伙都知道的啊。什麼時候,紹遠能夠給人治病了?不是開玩笑吧?“紹遠,這不是小事兒,還是別鬧了
。”文修正色道。
紹遠卻搖搖頭,鞋子也沒脫,就這麼上了炕,然後伸手就把文韜從炕上給拽了下來。紹遠力氣很大,拽着文韜一點兒也不費力的就下了地。然後,紹遠也不管文韜穿沒穿鞋,直接拎着文韜的衣裳領子就拽到了外間屋。
外間屋比較寬敞,紹遠扯着文韜的衣領子,跟文韜兩個人面對面的站着。接着,卻是二話不說的直接就給了文韜一拳頭,“你有什麼好難過的?你爹你娘還活着,不過就是離着遠了些,好歹他們還在呢。”
“你現在的日子過得多好你知道麼?你有我師父師孃疼你,有文修哥哥他們護着你,還有顏兒這樣的妹妹體貼關心着你,你還要怎麼樣?你比別人已經好了太多倍了,你還不知足?成天的就是個矯情,別人說了那麼一句屁話,你就弄出這個模樣來?你是嫌顧家的日子過好了是不是?”
紹遠一邊說話間,手上也沒停着,接二兩三的又是給了文韜幾拳頭,“多少人羨慕你這樣的日子你知道麼?哼,你不過才被人說了一次就受不了,要是你從小到大被人喊野種,走到哪裡都被人說是沒爹的孩子,那你還不早就上吊了?”
顧家衆人都被紹遠突如其來的行動給嚇到了,一時之間,竟然都忘了去把這倆人分開。直到此時,顧承勇才反應過來,趕忙上前將兩人扯開,“紹遠,韜兒傷心呢,別打他啊。”
“打的就是他,就要把他打醒了。笨蛋,木頭疙瘩死腦筋,不過是一句話而已,就鬧出這個死德性來。要是咱們兩個換一換,你從小就沒了爹,走到哪裡都被人嫌棄,人前背後的讓人說是沒爹的野種,我看你不是瘋了,也得傻了。笨死了,你這樣兒的,根本就不配讓師父一家疼着護着。”
紹遠卻是根本沒有聽顧承勇的話,而是擡腳又踹了文韜一下子,“你要是有本事的,就瞪起眼睛來好好的,該唸書唸書,該習武習武。別人笑話你怎麼樣?越是笑話你,你就越是得往好裡奔,等你有能耐的那一天,看誰還敢再罵你笑話你?”
“就你這個死德性,別人說一句就受不了,跑回來哭哭啼啼裝瘋賣傻的,算什麼本事?你就是個孬種,人家罵你就對了,你爹孃也不用等着你去救了。你這樣的沒囊氣的笨貨,憑什麼去救你的爹孃?”紹遠瞪着文韜,口中依舊不停的毒舌。
被顧承勇扯住的文韜,此時沒有渙散的目光卻是漸漸的清明起來,臉上也有了表情。“臭小子,你敢打我?好啊,我就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孬種。”文韜恢復了過來,伸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跡,然後直接就朝着紹遠撲了過來,兩個人撇開了顧承勇,打成一團。
顧承勇沒想到文韜會在這個時候清醒,更是沒想到文韜會突然就跟紹遠打起來了,這時便急忙的要去拉開他們兩個。“文修,快點兒,把他們兩個扯開。”
“爹,讓他們打吧,二哥需要打一架發泄一下
。”嬌顏出聲阻止了顧承勇和文修,“你們沒瞧見二哥已經恢復過來了麼?他心裡憋悶着,打一架也好。”
衆人面面相覷,都覺得這不是辦法,“嬌兒,你說啥呢?這倆孩子打起來,萬一傷到哪個可怎麼辦啊?”馮氏焦急的說着,就要上前去扯開那兩人。
還沒等馮氏上前,地上打的氣喘吁吁的倆人已經分開了。文韜和紹遠兩個的衣裳都沾了塵土,二人臉上都有些紅腫,文韜嘴角帶着血,紹遠的臉上好幾處紅印子。
文韜坐在地上,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下手夠狠的啊,你等着,別讓我逮到機會,要不然,我非得把你揍趴下不可。”他喘着粗氣道。
紹遠這邊也是齜牙咧嘴的,他身上可是帶着傷呢,跟文韜一打起來,扯動了身上的傷口,這會兒可是疼的要命。“你不傻了?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那個死德性了呢。小樣兒的,你還男子漢呢,就那麼一句屁話,你就受不了了?我從小到大,不知道被人罵過多少回野種了,我還沒像你這樣呢。”
旁邊的衆人聽了,卻是不由得心情都有些沉重。嬌顏瞧見紹遠那麼不在意的說出別人罵他野種,心裡忽然有些發疼,這孩子從小到大,怕是吃了無數的苦頭。要不是他性子堅韌,樂觀開朗,只怕早就不知道長成什麼樣子了呢。
“好了,你們兩個還不起來?秦紹遠,你身上有傷呢,就這麼跟人打架,待會兒看師父不揍你纔怪。”嬌顏雖然心疼紹遠的遭遇,但是眼下這一團亂的場景,還是讓她有點兒生氣。“快看看你身上的傷吧,當心傷口裂開,有你的苦頭吃。”
紹遠卻是笑的皮皮的,“沒事兒,不要緊。”
這時文修和文齊過來,把紹遠還有文韜都拽起來。馮氏瞧見倆人那狼狽的樣子,不由得搖頭,“趕緊回屋換衣服去,沒一個省心的,瞅你們身上那衣裳,都髒成啥樣子了?嬌兒,你快給紹遠瞧瞧身上的上怎麼樣了?啥時候還受傷了啊?”
馮氏心裡清楚,要是沒有紹遠剛剛這一頓揍,文韜還真是不一定能夠清醒過來。不過,孩子們打架總歸不是好事情,所以也只好板着臉訓他們兩個一頓了。
於是,文修文齊領着文韜回去換衣服,嬌顏則是冷着臉扯着紹遠去東屋給他檢查傷勢。
文韜回頭,看了一眼紹遠,有點兒彆扭的說道,“喂,謝謝你啊。不過,別以爲我就能忘了今天你打我的事情,等着有機會了,我一定還回來。你小子下手太狠了,你等着。”
紹遠聳了聳肩,滿不在乎的說道,“好啊,憑你的本事了,看你什麼時候能打過我。”
“閉嘴,你們以後不許打架,討厭。”嬌顏生氣了,沉着臉朝這倆人喊道,
紹遠忍不住撲哧就笑了,“顏兒,你這個樣子根本嚇不住別人的
。”在紹遠眼中,此時的嬌顏因爲生氣而臉色紅紅的,一雙含着怒火的大眼睛亮閃閃的,怎麼看都好看,根本就沒有威懾旁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