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珠手裡捧着一條還未完成的正紅色寬腰帶,上面畫着鴛鴦和連理枝,一看就是給喜袍配的。香雲笑問道:“香珠是在給自己準備喜袍吧?”
香珠嘴角流露出甜蜜的笑容。不等她回答,辛寡婦從她的畫紙上擡起頭來笑道:“香雲妹妹,你沒瞧見嗎?這些日子,老是有個趕牛車的年輕小夥子從鎮上晃盪晃盪過,每回都停在香珠她們家門口。今天送米,明天送新鮮的桃子,大後天就該送花轎來了!”
香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故意拿針去戳辛寡婦的手背。辛寡婦縮回手笑道:“我們的新娘子咋能這樣呢?要是給馬二郎瞧見你這麼兇呀,怕是要反悔了!”
話音剛落,大夥兒都笑了起來。香草拿着兩條髮帶從房間裡走了出來,笑道:“反正聘禮都收了,他反悔的話吃虧的也不是我們呀!”
“姐,你咋也取笑上我了?”香珠含笑嗔怪道。
“你姐是買賣人,這話說得實在喲!”辛寡婦說完低下頭去畫她的紋樣兒了。
香草把髮帶放在石桌上,對香雲說道:“這蔥綠色的繡了水仙花,跟你的膚色正好相配;這土紅色的繡了水草紋,就給四娘帶吧!我抽空做的,你莫嫌棄纔是。要是你想學,就先拿這個簡單的梅花圖案去做,費不了多少工夫的。”
香草的熱情讓香雲有些無所適從。隱藏在心底對香草的厭惡像被這些熱情給包裹住了,無法破殼而出。香草就緊挨着她坐下,從繡花籃裡拿出紋樣和布條,認真仔細地教她如何打底稿,如何下第一針。
香雲的心思並沒有停留在紋樣兒上,而是斜眼瞟着香草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乾淨整潔的衣襟上繡着圖案是紅紅的石榴花,透着一股熱情;耳垂上掛着銀質的馬蹄蓮墜子,一晃一晃十分耀眼;那一雙手嫩白如玉,指甲不長不短,畫起紋樣兒來十分利落;嘴角總是掛着甜甜的笑意,像從未經歷過傷心和難過;還有那股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梅花胭脂香氣,也是那麼地特別。
香雲的腦海裡盤旋着一句話,這就是自己丈夫良坤夢裡不斷呼喊着的香草啊!她就坐在自己身旁,離得那麼近,笑得那麼甜。自己原本應該狠狠地去恨她呀!爲何還坐在這兒與她談着繡花紋樣兒呢?
“瞧見沒有?就是這樣……看……繡個叉叉就算一步,明白了嗎,香雲?”香草轉頭笑問道。
“哦,差不多……我試試吧!”香雲立刻從深思中回過神來。她拿起針繡了幾下,有模有樣的,頓時有了些興趣。
香草一邊從籃子裡挑了一紅一黑的線,一邊往辛寡婦畫紙上看了一眼,掩嘴笑道:“辛姐姐,你畫的那是啥呀?你剛纔不是說要畫棵梨樹嗎?”黃幺妹湊過腦袋一眼,拍着石桌哈哈大笑道:“哪裡是梨樹呀!分明就是我娘用壞了的竹丫丫掃把嘛!上面光禿禿的,連片梨葉都沒有,像梨樹嗎?”
“這死丫頭!”辛寡婦自己也笑了起來,擱下筆起身追着黃幺妹直搗她的咯吱窩。黃幺妹忙喊道:“香草,你趕緊給她改改吧!要不然她真繡一把竹丫丫掃把上去,那就把你這師傅的臉都給丟盡了!”
香草拿起筆在畫紙上簡單地添加了幾筆,一把“掃把”就變成了一棵長滿葉的梨樹了。香雲打量了一眼,心想她原來也有些真才實學,難怪那城裡的富家少爺會看上她,更何況是自己那沒見過世面的丈夫呢!香雲心裡不僅涌起一絲悲涼,隨後又將這悲涼深深地壓進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