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聽見了,氣不打一處來,跨出門衝許氏嚷道:“秀才了不起啊?我們鎮上有好幾個秀才呢!瞧瞧那香樟就曉得了,考上秀才也沒啥大用處!只怕你那秀才女婿跟你那堂侄兒是一樣兒一樣兒的,喜歡宿花柳,又愛賭錢,沒人肯嫁,才委了身上你們家!你倒是喜歡得跳,只怕人家正在家裡謀算你那點銀錢呢!”
“哎喲!”許氏插着腰得意地笑道,“秀才沒啥用?也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呀?叫你們家盧興考個秀才看看呀?那每年去考秀才的人那麼多,爲啥有人考上有人考不上呀?那是本事,本事曉得不?”
香草在櫃檯邊正跟張金看大馬店的圖,聽見許氏這麼“囂張”的聲音,她實在忍不住了。她擱下筆,走出去拉回了許氏說道:“娘,您吵吵就算了,拉上人家盧興做啥呢?盧興從來也沒罵過我們啊?”
許氏有點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這不是高興嗎?我是替你高興呢!”“娘,您不說話我更高興!這幾天,我聽廖慶的名字都聽了一百零八遍,您消停行嗎?”香草用很無辜地眼神看着許氏說道。
“那是啥話呀,草兒?這高興的事兒就該對大家講啊!你瞧瞧,對面那黃大娘被我說得一句話都開不了口,爲啥?還不是因爲你有個秀才……”“打住!”香草比劃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娘,我再說一次,不會嫁給他!您要是想有個秀才女婿的話,我建議馬二郎去考秀才!”
張金和許真花笑得直不起腰了。許氏追着香草說道:“草兒啊,話不是這樣說的!那個……那個所謂千里姻緣啥牽來着……啥牽來着呢,妹弟?”
張金忙道:“千里姻緣一線牽!”
“哦,對對對,一線牽!你看你,第一次和廖慶見面就說了好些話呢,那就說明你跟他挺志什麼合的嘛!妹弟,啥合呢?”
“志同道合!”張金說完就笑得彎下腰了。
“對,就是志同道合!草兒啊,這姻緣是月老早就給你牽好了,只等你們遇見呢!你要違了月老的意思,月老不高興啊!他老人家說不定就不給你牽紅線的呢!那你這輩子咋辦啊?”
香草斜靠在櫃檯上,扶着額頭彎腰笑了笑,擡頭說道:“娘,我要真得罪了月老,我找閻羅王收拾他!我可是在閻羅王跟前打過照面的人呢!”“胡說啥呀?娘跟你說正經的呢!”
“娘,來客了,先做買賣吧!”香草趕緊岔開了話題。等許氏回頭再找香草時,她已經拽了圖紙不見了。許氏氣得跳腳:“這壞心肝的丫頭,咋不曉得我這做孃的苦心呢!”
張金笑道:“姐啊,你就由着香草吧。她不喜歡廖慶有啥法呢?”“等以後成親了,他們自然就喜歡上了。我跟你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廟了!你可不能跟我對着幹,否則我可翻臉的。”許氏擺出一副嚇唬的樣子。
張金忙舉手投降道:“行行行,我只勸香草,不跟你作對,好了吧?”
“那丫頭去了哪兒了?”許氏一路找到竈屋,後院以及旁邊院子,都沒有香草的影兒。她回到竈屋問辛寡婦:“草兒呢?”辛寡婦笑道:“她拿了些東西就出去了,不曉得去哪兒了。”
“躲着我吧,我還不信你不回來了!”許氏回到自己房間裡,從櫃子裡摸出一張空白的帖子,然後拿到櫃檯邊遞給張金。
張金問道:“姐,你要幹啥?”許氏說:“幫我寫個帖子!”
“給誰?”“給廖慶的。”
“你要請他?”“嗯,請他和他姑母一家來吃頓飯。大家親戚之間熟絡熟絡嘛。該咋寫你斟酌着,難不倒你吧?”張金面色爲難地說:“真還有點難爲我。要是給香草曉得了,那可咋辦啊?”
“不許說!誰都不許說!等廖慶來了,這事分明瞭,草兒不承認都不行了!妹弟,快寫!”
“姐,能不找我寫嗎?香草曉得了,非恨死我不可!”
“那你不怕我恨死你?想當初娘是不答應真花嫁給你的,嫌你家窮呢!還是我好賴求着娘才成全了你和真花,你就不能成全成全我?眼看着這麼一門好親事錯過了,我非得氣死不可……”
“好好好,我寫我寫!”張金真是怕了許氏了。
“你可莫寫錯了,哄我不認識字呢!”“誰敢哄你呢!”張金三兩筆寫完了,交給了許氏。許氏裝進袖子裡叮囑道:“不許跟草兒說!誰跟她說,我翻臉呢!”
“不說,不說,你要上哪兒去啊?”“看着店裡,我去去就回。”許氏帶着帖子笑嘻嘻地出了食店。
張金喘了一口氣,問送菜出來的許真花:“姐,到底咋了?幹啥非得要香草跟廖慶成親呢?”
許真花送上了菜,回到櫃檯邊說道:“你瞧不出來嗎?姐是真急了!那廖慶好歹是個秀才,心底又好,模樣不賴,還肯上門,哪兒找這麼好的事呢?要是成了,香草自然不必再被人說三道四了,夫家還是個秀才呢,指不定將來能成狀元夫人呢!你說,做父母的哪個不爲娃兒盤算到二三十年後呢!再說,往後小鹿出嫁,你也會替她挑個秀才不是?”
張金搖搖頭說:“我倒不喜歡啥秀才不秀才的,我們家小鹿自己會挑,用不着我們。”
“這是當爹該說的話嗎?那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做父母就該爲娃兒盤算好了!我看你是打算盤打糊塗了!”許真花抱怨兩句回竈屋去了。良傑提着茶壺跑出來時,張金叫住了他問道:“你師傅呢?”“拿了一包啥東西,從後院出去了,不曉得上哪兒去了。她只跟我說,午飯不必等她了。”
“哦,良傑啊,你真能在雙湖縣城開幾家鋪子?”“那是自然,我可不說謊!”
“嗯!”張金笑着點點頭,“去忙吧!”
到了午時,香草還沒回來。許氏問遍了家裡,沒人知道香草去哪兒了,她又往翠微堂去了一趟,司璇說香草沒去過。
許氏到處找香草時,香草正躲在白花坡那片如瀑布般的花藤下納涼呢!她找個背曬的位置,悠閒地靠在斜斜的坡面,旁邊放着用牛皮紙包的滷肉,五香豆乾還有油炸釀豆腐,外加一瓶米酒。
她一邊品着米酒一邊看着姨夫畫的圖紙,甩了甩二郎腿笑道:“沒了孃的聒噪,這世間真是太清靜啊!嘿嘿……想要我嫁廖慶,下輩子吧!”
她忍不住搖頭晃腦地哼起了歌:“我得意地笑呀/我得意地笑/笑看紅塵人不老呀呀呀……我得意地笑……”
唱着唱着,她就覺得右肩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她眉心一皺,莫不是那玩意兒吧?她壯着膽子往右邊肩上瞧了一下,親孃個大姨媽呀!一個青斑小蛇頭正鼓着兩隻小黑眼珠子瞪着自己呢!
“媽呀!”她狂叫了一聲,慌手慌腳地起身拔腿就跑。腳邊的米酒瓶絆倒了她,她來不及叫疼,提起裙邊掙扎着爬起來就往前跑,剛跑了幾步就撞上了前面的柳樹!又我鎮的。
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哈哈大笑聲。她抱緊了柳樹,一副正欲往上爬的架勢。聽見這熟悉的笑聲,她立刻回頭一看,居然是蒙時和寶兒兩人!
四寸長的竹葉青正被蒙時握在手裡甩了甩,笑道:“是死蛇。”
“死蛇?”香草整個人都軟癱了下來。
“我以爲香大老闆娘不怕呢?”蒙時逮着蛇尾巴甩了兩圈丟給了寶兒。
寶兒嚇得不敢用手去接,往後挑了兩步嚷道:“少爺,莫扔嘛!好嚇人哦!”
香草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要是孫大聖肯借金箍棒給她的話,她頭一個就敲死蒙時!
“真嚇住了?”蒙時笑呵呵地走過來問道。
“可不嚇住了嗎?姑娘家最怕那蛇啊鼠啊的東西,你不曉得嗎?”
“我只當老闆娘你性格迥異,與衆不同呢!”蒙時好像故意逗她玩的,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
寶兒在後面用布袋撿起了蛇,問道:“少……少爺,這蛇是埋了還是拿回去?”“拿回去給我泡酒喝!”蒙時笑道。
“蒙少爺口吻還真重呢!”香草斜瞪着蒙時說道。
“生氣了?”香草深呼吸了一口氣,實在難平心中的氣憤和害怕。她捏了捏兩隻手的關節,盯着蒙時說道:“一年到頭總有不順的時候,偶爾發一次算是調節情緒了。你非要撞上來,只怪你眼神兒不夠好!陽光大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可怪不得我了!”
蒙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樂呵呵地問道:“香老闆娘真生氣了,要不我把那蛇拿來再給你看……”
看字沒說完,香草忽然起身以一百八十碼的速度衝了過來,拽起蒙時一隻胳膊,後背一頂,來了一個漂亮的過肩摔!然後,在寶兒驚愕的目光中,她摁住了蒙時,來了個分經錯骨手,用手肘頂住了蒙時的下巴!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蒙時幾乎還沒反應過來,嚴格地說,他完全沒想到一個女子能把他輕易地甩翻在地。直到香草把他手狠狠地掰了一下,他才猛然清醒過來,叫了一聲疼啊!
寶兒嚇得半死,慌張地跑過來說道:“香草姐姐,你……你冷靜冷靜!少爺的手會斷的!”
香草斜着身子壓在蒙時心口上,嘴角扯起一絲得意的笑容:“來呀!拿蛇蛇嚇我呀!竹葉青算啥蛇蛇呢?有本事你整條大莽莽來呀!你以爲本姑娘不發威是hellokity呢!”
“嚇嚇……嚇你而已,算是扯平了,先起身吧!”蒙時被香草的手肘頂住了喉嚨,有點喘不過氣了。
“啥扯平?我啥時候嚇你了?”
寶兒見蒙時臉都漲紅了,嚇得面如土色,忙哀求道:“先鬆手先鬆手,少爺快沒氣兒了!”“啥少爺這麼快就沒氣兒了?我只當蒙少爺性格迥異,與人不同嘞!寶兒,一邊待着去,不然連你一塊兒摔!”
寶兒吐吐舌頭,趕緊跑開了。蒙時哭笑不得,朝寶兒喊道:“喂!你這個小奴才……就這樣把你少爺丟下了!”
“哼哼!”香草露出一臉殲笑道,“蒙少爺,你想咋死呀?是肋骨斷裂還是脖頸分家呢?”。
“說好了,扯平了,一人嚇一回。”
“我啥時候嚇你了?”
“不就是你前幾天去相家嗎?嚇出我兩身冷汗……”
“真的?”香草聽着心裡美滋滋的。
“可不是真的嗎?打扮得跟朵紅臘梅似的,可沒見你在我跟前這樣打扮過。”
香草略鬆了鬆胳膊,笑道:“在你跟前這樣打扮的姑娘多了去了!上次那陳銀兒不比我漂亮嗎?”“原來你還在想這事啊?上次去那兒是因爲我一個同窗想納陳銀兒爲妾,他人不在縣城裡,寫了信託了銀子,讓我想辦法給陳銀兒贖了身脫了樂籍。我去問她,可她當時心裡惦記着香樟呢,沒有答應。”
“那香樟真是害人不淺吶!”香草氣憤地說道。
“老闆娘,”蒙時盯着香草笑道,“你是不是該起起身了?這樣壓在我身上也不覺得骨頭膈得慌?我倒是不介意的,只怕一會兒人來了你就羞紅了臉。”
香草捏了蒙時臉頰一下,笑嘻嘻地說道:“進士老爺不曉得我是誰嗎?我怕啥呀?只怕進士老爺的娘會吃了我呢!”
兩人正說着,坡頂上忽然出現了兩個陌生的男子。蒙時忙小聲道:“有人來了!”
香草這才鬆手,回頭看了一眼,那兩人像是外地來的,正細細地打量着四周,時而遠觀,時而抓一把地上的土看兩眼。當他們發現有人在時,其中一個長相憨厚的向香草拱了拱手,客氣地問道:“姑娘叨擾了,此處可是白花坡?”香草起身答道:“是,你們不是本地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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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臉殷勤的笑容說道:“我們是跑山頭挖藥的,想來貴鎮上歇歇腳,不曉得前面是不是有個鎮子?”“是,順着這路往前走,過了那小河溝,上了坎梯就到了。你們挖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