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67、相思入骨
江九月去到御書房,其實是爲了見皇帝。
早上她接了聖旨到皇宮來的時候,小皇帝正好有事去了別處,所以她才四處遊蕩,遇到了湘妃和雲檀香,這會兒自然要去看看,皇帝到了沒有,找她是什麼事兒。
不一會兒之後,江九月九到了御書房,出乎意外的是,小皇帝還是沒來,倒是楚浩然恭候在御書房的偏殿之中。
上官家出事之後,楚浩然身上的擔子就更重了,協理朝政還要管原本上官丞相管理的事務,來爲攝政王分擔。
“九月?”楚浩然看着走進來的少女,有些意外的放下了手中的硃筆,身後其餘的奴才們統統跪地行了禮。
“祖父好。”江九月給楚浩然行了一禮,目不斜視的笑道:“皇上宣我進宮,只是不知道爲何有事沒來,叫我來這裡等上一等。”
“嗯,坐吧。”楚浩然鬚髮都已經花白,相貌堂堂,一雙眼睛更是炯炯有神,隨口問道:“昨晚睡的可好?”看着如此知禮的外孫女,一時之間感慨萬千,有神的雙目之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嘆息,不等江九月回答,又輕聲道:“這些年來,可苦了你們母女了。”
在這一刻,楚浩然心裡還是很心疼楚盈袖的。
固然他對於相敬如賓的楚夫人敬謝不敏,但這些孩子都是自己的血脈,而且,當年是他對梨卿有意,所以矇蔽了心思,對楚盈仙百般嬌寵,卻對楚夫人生的楚盈袖的關心十分淺薄,更多的時候,也不過是順便爲之。
江九月默了默,覺得氣氛有些低沉,便笑道:“沒事,娘說過的很開心,後來我要來京城,她說不想來,所以自己出去遊玩了,不過她應該馬上就會到京城來,到時候祖父看到她,想怎麼說她都可以!”
她的眼神晶亮的像是在閃閃發光,脣角的梨渦更是可愛而純真,比洛梅的調皮多了一份沉靜,卻又切到好處,不會顯得老成,楚浩然莞爾,徹底放下了筆,“那菩提本無樹,是你是華王妃教你的?”
江九月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楚浩然嘴角的笑意微微展開,笑道:“你姨母一直就是個古靈精怪的丫頭,你倒是和你姨母很投緣,有的時候,甚至有那麼幾分相像。”
江九月想着果然楚浩然其實對於華王妃還是十分關心的,她的母親楚盈袖所能得到的,也許只是某一個瞬間一閃而過的愧疚和無力吧?她心裡有了這樣的想法,舌尖上一句話就不受控制的吐了出來:“雲廷渲說,我和我母親更像。”
這話一說出來,江九月九暗叫不好,因爲她看到楚浩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怪異,只是思緒一轉之間,下意識的又說了一句話:“如果不是母親堅韌,這時間年來,我也不能長的這麼好,會這麼多的東西。”
這一刻她心中衍生出了一絲悲涼,她清楚的感覺到,楚浩然之所以當初會站在華王妃一邊支持自己是華王妃的女兒,無非是因爲他疼愛楚盈仙,到了今天即便知道她其實是楚盈袖的女兒,依舊改變不了他對楚盈仙的疼寵,彷彿在他的心裡,只有華王妃纔是他的女兒,江九月爲母親不平。
可是她卻又深刻的知道,這樣的不公平,在這種世族大家之中很正常,並未自己方纔的冒失懊惱。
“是老夫對不起她。”半晌之後,楚浩然悠悠的突出了這麼一句話,心中的愧疚油然而生,竟然不好意思再去看江九月一眼,拿起手邊的奏摺,忙碌了起來。
江九月默了默,也不說話了,靜靜的喝着茶,只等小皇帝到來,她本身就是性子淡漠的人,也不會坐不住,偏殿之中有些雜書,紅纓便都拿過來給她看。
半個時辰之後,沒等來小皇帝,江九月倒是等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官煜身着官服,由大太監領着進來,看到江九月和楚浩然在此處,也不見意外,只是對兩人行了禮,然後坐在了楚浩然對面一個空着的位置上。
紅纓低頭,小聲道:“那原本是上官宰相的地方,看來如今官大人要飛黃騰達了。”
“嗯。”江九月點點頭,說什麼只願意做偏遠地方的小吏,只怕也是爲了掩人耳目,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的暗線,那就是說,官煜這條線是雲廷渲早就安排下的了,既然如此,那他對楚盈蓉有幾分真幾分假?
江九月猛然皺了皺眉,覺得自己現在關心的事情真是越來越多了,不過一個瞬間,便都轉化成對於雲廷渲的感嘆,這個人,真的可以說得上是手眼通天了,到底有多少事情,是他想不到的呢?
江九月又等了半個時辰,都快用晚膳了,小皇帝才終於姍姍來遲,亮晶晶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紅,似乎是哭過了,雙手背在身後,下巴微微擡起,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身旁的太監總管輕言輕語的安慰着:“皇上不要傷心,攝政王一定會做最好的處理,不會讓皇上爲難的……”
小皇帝面色流露這憂傷,淡淡的言道:“王叔是不會叫朕爲難,因爲朕不會爲難,母后對朕很好,可惜她存了不該存的念頭,上官大人也是,犯了錯就該受懲罰,這件事情以後不要再說了。”
太監總管打了個寒噤,不知道爲什麼,這小小年紀的皇帝,像是一下子長大了一樣,言辭淡淡之中透露出來的那種威嚴,儼然就是一個縮小版的攝政王!
小皇帝撩起袍子一角,擡步進了偏殿,自然免不得一陣行禮跪地的聲音,官煜救駕有功,又即將頂替上官丞相的位置,楚浩然三朝元老,德高望重,自然都是免去跪禮,江九月卻是從穿了到今天還沒跟誰下過跪,一時之間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皇帝已經叫平身了。
“月姐姐,是不是看到朕不是王叔,很失望?”
江九月猛然回過神來,嘴角抽了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個小孩子取笑,頓時有些無語,“臣女不敢,只是等皇上等的時間久了,都有些餓了。”
小皇帝憋着嘴道:“哦,既然是這樣,那你就回去吃飯吧。”
什麼?!
江九月愣住了。
敢情從早上叫她進宮等到下午就是爲了給她這句話嗎?
小皇帝邊走邊道:“楚夫人昨日給宮中上表,要遣幾位嬤嬤去到楚府,朕已經安排了,你回去看看吧,學習一些該學習的東西,嗯……對了,這幾天,朕請王叔去幫朕處理一點事情,你見不到他,等他回來之後,朕就讓他去看你。”
江九月的臉已經黑了,可是這小正太已經不是以前萌萌的小孩子,真的有點皇帝樣子,雖然她有云廷渲做後盾,總也不能太囂張說我不要吧?!
可是,別的事情可以算了,有一件事情她還是沒忍住的問了出來,“皇上,不知攝政王是去忙什麼事情?”
小皇帝老成的皺了皺眉,嘆道:“汛王叔不見了,天牢裡面的那個傅什麼的公子也不見了,不知道又要出什麼事情了,不過有王叔在,料想也不會出什麼事情。”
江九月怔了一下:“傅隨波不見了嗎?”
“嗯,你不是餓了嗎?退下吧,楚大人要幫朕料理完這些東西才能走的,你不要等他了。”
江九月無從選擇的退了下去,走了兩步的時候,忽然想起上官府那件事情,不知道上官瑞是否也被牽連在內?她想掉頭去天牢之中再看一看,卻又停住了腳步,天下之大,需要幫助的人何其萬千,凡事自有因果,自己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呢?
逼宮造反,是吵架滅族的大罪,皇權更迭勢必要流血犧牲,只是,可惜了上官瑞和上官卓那樣絕妙的人物。
……
出了宮門之後,楚家的馬車等在哪裡,江九月上了馬車,紅纓則是騎馬前行,剛走了幾步,江九月忽然掀起車窗簾子,“我們先去攝政王府看看吧。”
紅纓未見遲疑,“是!”
一話落,馬車脫離既定道路,直直往攝政王府而去,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地方,江九月沒有起身,只對紅纓道:“你去問問看,鐵洪鐵濤在不在?”
“是。”
紅纓跳下馬來,進了攝政王府之中。
江九月坐在馬車上,懶散的靠在軟榻上,悠悠的打了個小哈欠,其實在任何事情上,她對雲廷渲都是信任異常的,只是這次,也不知道汛王和傅隨波到底是什麼關係,萬一他們狗急跳牆的話,雲廷渲說不定會有危險,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親自跟雲廷渲確認不可。
不得不說,才一天一夜沒見,她就覺得自己的魂兒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樣,想的心裡直冒泡泡,在一起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呀……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想着自己這次真的是完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也不過如此……
忽然,一陣對話傳入了馬車。
“哎呦,真是嚇死人了,你是沒看見那有多慘。”
“就是說,怎麼青天白日的,忽然冒出一羣穿黑衣服手提大刀的人來呢?!”
“還好我們下午的時候沒從哪條街上走,不然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馬車外的綠柳想了想,慢慢走上前去,笑着問道:“大嬸,你們說的那條街,是哪條街呀?”
“玄武街呀,還有哪條?現在那條街整個都被人封鎖了呢!現在京兆尹大人帶了人去查了真是太慘了……”
綠柳臉色白了白,有些害怕:“大嬸,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呀,我回家經常都要經過那條街的,你說的我好害怕……”
大嬸顫抖了一下,才憐惜的看了小巧的綠柳一眼,語重心長的告誡:“剛纔李大人家的馬車經過玄武街上,不知道從哪裡忽然跳出好多蒙着黑麪巾的人,一下子把馬車外面的車伕和侍從都殺了,砍人頭像切西瓜一樣,然後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東西,忽然嘭了一聲,馬車都成了碎片啊……”大嬸說完,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不行,我得趕緊回家了,真是太可怕了。”
綠柳望了走遠的大嬸一眼,回到馬車跟前,“小姐,看樣子像是衝着我們來的。”
江九月已然聽到了外面的談話,清澈的眼眸眯了起來,黑白分明,幽深而漆黑的看不見底,玄武街是回到楚府的必經之路,如果當時他們走的是那條路,現在遭難的,也就不是旁人了。
這麼恨她,恨不得她變成碎片的人,誰呢?
就在這時候,紅纓從府內步出,對江九月道:“鐵洪鐵濤都不在府內,銀環姐說他們昨晚就和主子一起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馬車內一陣沉默。
綠柳小聲問道:“小姐,要不要傳信給攝政王,請他派人來保護……”
“不必。”江九月淡淡道,嘴角的梨渦涌現出一抹冷笑的弧度,莫怪雲廷渲要把自己放在楚家,楚家雖說不是龍潭虎穴,但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先回楚家。”
紅纓綠柳對看一眼,各自上馬駕車,不一會兒,就到了楚府門前。
楚夫人的馬車停在門口,看着樣子似乎正要出去,看到江九月領着兩個丫鬟下車進門明顯,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月兒,你回來了。”
“祖母。”江九月笑着走上前去,接過嬤嬤的手,扶上楚夫人的手臂,笑道:“現在天氣冷了,這麼晚了不好出門,祖母有什麼事情明日再去得了。”
嬤嬤看着懂事的江九月,高興道:“夫人是看小小姐時日久了還沒回來,所以想去宮中看看,順便接小姐回來。”
“多事!”楚夫人皺眉喝了一聲,嬤嬤連忙告罪,心裡卻不爲自己莽撞的說出這些話來後悔,夫人就是太驕傲了,有些什麼都要放在心裡,你不說,別人又怎麼知道?
江九月心中一動,臉上的笑容也越發自然而溫暖:“去了攝政王府拿了些東西,所以過來的遲了。”
楚夫人嗯了一聲,便轉身往自己所住的福安院,“我已讓人在福安院中準備了飯菜,我們一起去吃些吧。”
江九月點點頭:“也好。”
兩人一起到了福安院中,今日楚流雲出去訪友了,楚盈嬌平時就有自己的小廚房,楚盈蓉麼,則是沒那個身份和楚夫人同桌而食,所以飯桌上只有江九月和楚夫人兩人,飯菜做的很精緻,量卻不多,四葷四素,兩道湯,剛好是兩個人的分量。
江九月吃飯向來習慣了自己動手,楚夫人則有嬤嬤先佈菜她自己後用飯。
楚夫人出生高貴,禮數規矩都是拔尖兒的,把“食不言寢不語”發揮到了極致,席間江九月總也不好自言自語,所以不曾開口說話,但是這一頓飯卻吃的異常和諧,甚至有些暖暖的氣息圍繞在兩人身邊兒上。
吃過飯後,江九月又陪着楚夫人坐了會兒,纔打算回紅袖樓去。
楚夫人告訴她,紅袖樓是她的母親楚盈袖以前住過的地方,後來江九月知道,這麼多年來,雖然母親不在了,但是楚夫人還是會派人每天打掃,像是一隻有人居住一樣,怪不得她去到那小樓之中的時候,窗明几淨,還以爲是招待客人的廂房呢,只是廂房之中又怎麼會放那麼多的寶貝,當時着實疑惑了一下。
江九月出了門,在前面走着,紅纓綠柳跟在身後。
“小姐,奴婢去查了查,那羣黑衣人來去無蹤,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只怕最近這段日子我們有的忙了。”紅纓道。
江九月點點頭,“他在暗處,我們在明處,的確是不好防備,不過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約莫他也不會再輕舉妄動。”
紅纓綠柳不由都點了點頭,他們打草驚蛇在前,自然不可能再輕易出手,況且一擊不成之後,攝政王必定灑下恢恢天網,就等他們自投羅網呢。
“對了小姐,奴婢這裡有一封信給小姐。”紅纓從腰間抽出一隻做工精細的小小錦囊來,交給江九月,“這是攝政王昨晚離開之前收到的信,請小姐過目。”
江九月看了紅纓一眼,接過來,打開一看,錦囊裡面是一張小小的絹布,絹布上用漂亮的簪花小楷寫着八個大字:不日回京,九月勿念。
江九月的臉上,便忽然露出了一個璀璨而真實的笑容,這筆跡,是母親的!
幾個月不見,別說,她還真的是想母親了,不知道母親看到了楚夫人之後,會怎麼樣呢?
忽然,一個翠綠色的身影,從紅袖樓中氣勢洶洶的跑了出來,一路小跑着直接撞到了江九月和紅纓的身上。
紅纓下意識的反手一掌推開來人。
“哎呦!”
洛梅兒一聲痛呼,跌倒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憋着嘴瞪着紅纓。
紅纓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會是洛梅郡主,連忙跪下請罪:“屬下該死,沒看清楚,不知郡主傷的如何?”
洛梅兒哼了一聲,又很用力的瞪了江九月一樣,站起身來一瘸一拐的跑了,這時,紅袖樓中的一名丫鬟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解釋道:“洛梅郡主等小姐好久了……”
江九月意味深長的看了洛梅兒離開的小路一眼,這個小丫頭,爲什麼要在撞他們的瞬間偷拿紅纓身上的令牌呢?要知道,她如今可算得上賊祖宗,這點把戲,怎麼能騙得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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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雙開,因爲這個文的進度是改稿,但是又怕支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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