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人,爲什麼一定要認下你呢?”這是從始至終,莊千落都想不明白的事兒。
“貪。”千城覆只總結出一個字,卻是無比準確精煉的。
莊千落明白過來後,狠狠的咬了咬牙:“哼!自作孽不可活!”
千城覆這樣對待宋家人,絕對是大快人心的。
吃完飯後,千城覆便一個人去了書房,這一次他要整理的是真正宋府的財產。
莊千落對這種事沒興趣,就一個人跑回房間補眠。
最近精神壓力大太費腦子,好不容易閒下來,她真的只想過幾天米蟲的生活,最好是吃了睡睡了再吃,做一隻豬其實也不錯啦!
“哈~~~~”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天都已經黑了,她打了個哈欠坐起來。
沒想到,她還沒清澈清醒,屋子裡居然就有了另外一個動靜。
“噗通!”聲音不大,卻也足夠嚇莊千落一跳。
她趕緊放下揉眼睛的手,看清牀前跪着的人,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姐姐,求你救救我的兒子!求求你!”童汀蘭跪在地上,深深的低着頭哀求。
莊千落的心臟被童汀蘭嚇得直亂跳,深吸兩口氣,才能平穩自己的聲音,對她道:“到底怎麼回事?你起來說。”
童汀蘭依舊跪在地上,急切的道:“姐姐,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也知道自己當初做的事兒不對,不該引狼入室!可是願兒纔剛剛滿月,他是無辜的。只要千城覆肯放過我們母子,救活願兒,我寧願帶着孩子離開遠離彩石郡,不再覬覦宋家的財產。”
“你說什麼?”莊千落不敢置信的看着童汀蘭,明明聽得懂她的話裡的每一個字,可是爲什麼這些話連在一起,她卻是不知道呢!
千城覆不是說過,宋家的人都防着他,所以他根本無法接近願兒嗎?
可是現在童汀蘭在說什麼?願兒的病與千城覆有關係?
那孩子纔剛剛滿月啊!
誰能下的去手去對付他?
“姐姐,求求你放過我們母子。你也知道我的身體,不能再生育了。我只有願兒這麼一個孩子,我求求你們放過他,他纔剛剛滿月而已!他是無辜的。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求求你,放過孩子吧!”
這是第二次,童汀蘭在莊千落的面前失態,放聲痛哭的模樣,比第一次知道自己不能生育還要痛苦和無助,甚至都有些語無倫次,可見這次受到的打擊和刺激,幾乎讓她無力承受。
還沒等莊千落繼續問,門板突然又被重重的打開,緊接着一道銀色身影衝了進來,然後一把拉住童汀蘭的手腕,幾乎是將她硬生生的拽起來。
“誰讓你來打擾千落的?”千城覆蹙眉冷冷的盯着她,那冰冷的視線哪裡有一點憐惜?根本就是要把童汀蘭殺之而後快的表情。
童汀蘭嚇得一個哆嗦,連哭都不敢了,只能餘下那一張美豔的小臉上,道道舊淚痕明晃晃的映在燈光下。
從千城覆初醒,莊千落對他就是打骨子裡恐懼的,雖然這會兒千城覆吼的人不是她,她卻還是本能的打了一個哆嗦。
暗暗吞了吞口水,她總算緩解過來不少,趕緊掀開被子下地,拉住千城覆的另一隻胳膊,求情道:“千城覆,你別這樣。有什麼話好好說,你先放開她。”
千城覆卻是根本沒有這個打算,死死的盯着童汀蘭,那滿含警告的一眼瞪過去,童汀蘭立刻如被嚇蔫的黃瓜一般,瞬間軟趴趴的跪在地上。
“哼!”千城覆一把甩開童汀蘭,再面對莊千落的時候,面色恢復如常。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莊千落信任的望着千城覆,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解釋。
這世界上,除了莊母以外,千城覆是她最信任的人。
哪怕如今童汀蘭這樣委曲求全的跪在她面前,她也知道自己最應該相信的誰。
所以,她沒想過和千城覆吵鬧,更沒想過要去質問他什麼。
總之童汀蘭若是想對她使用哀兵之計,那麼很抱歉,她打錯了算盤。
千城覆聞言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算安慰,淡淡的回答:“還不都是那點事,你就別跟着操心了。我剛纔在書房算過,這個宋府基本已經被宋遠喬那個混蛋給掏空了,除了這座華麗的宅子外,很多商鋪都已經被抵押出去。”
“根本也不值多少錢,真是枉費我在這裡如此周、旋。所以,我打算儘快把這裡的房地產都賣了,換成銀子之後,全部給你開成衣鋪。”
這本是一個好消息,莊千落應該開心纔是。
千城覆可以回到她的身邊,還有銀子繼續做生意,這是一件多麼好的事兒啊!
可是當她開心的視線下落,看到地上跪着,恐懼到極點,又可憐到極點的童汀蘭之時,臉上的開心就全數盡散。
“我想和你商量件事。”莊千落沉默了幾秒,之後拉着千城覆的手說得小心翼翼。
千城覆是那樣瞭解莊千落,又怎會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這是他們欠你的。”很簡單的幾個字,幾乎就是徹底斷了莊千落接下來想說的話。
童汀蘭也不是傻,自然明白莊千落這個時候說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雖然她不相信,莊千落有這麼好的心,放着宋府的財產不要。
可是一想到自己可憐的兒子,她就只能賭上一賭。
用力匍匐幾下,童汀蘭就跪着追上莊千落的腳步,拉着她的裙角哀求道:“姐姐,我不求什麼財產,我只想要我的兒子。求求你,讓官人救救願兒吧!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只有這麼一個了!”
“我說過,你孩子的病,與我無關。”千城覆清冷的聲線,淡漠的彷彿不曾有一點心。
“可是你會醫術!”莊千落毫不猶豫的‘出賣’千城覆說道。
孩子是無辜的!
就爲這幾個字嗎?
千城覆不語的盯着莊千落看,那宛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深沉的向大海一般,而那海上此刻正在醞釀着暴風雨。
他的身上嗖嗖的冒冷氣,熟悉他的莊千落自然已經感覺到了。
奈何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就算再害怕也要說的。
“千城覆,我只有這一個要求,這也是唯一的底線,你就不能滿足我嗎?”莊千落很想用撒嬌來解決千城覆,奈何面對千城覆身上嗖嗖的冷氣,她實在是做不到,只能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很平靜。
拿了宋家的財產,這件事在她的心裡已經算是一個不小的疙瘩。
她本來是不在乎什麼財產的,但是一想到宋家人說的事兒,她也覺得就如此放過宋家人,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根本不可能。
但是如果連那麼小的生命都連累上,卻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孩子是無辜的,他纔剛剛滿月,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做過,又何錯之有呢?
那麼一條鮮活的生命,她真的不能就如此放棄。
千城覆被她逼得有些頭疼,終是忍不住對她解釋:“斬草不除根,日後必是大患!”
這纔是,他不給願兒治病的原因。
童汀蘭一聽這話,立時改抓住千城覆的袍角,哭得淚眼朦朧,卻字字堅定的懇求道:“官人,不會的!如今婆婆和公公命不久矣,只要我不說,這世上沒有人會知道。願兒是我的親生骨肉,經過這麼大的教訓,我只希望他平安長大,不會再奢望什麼富貴了!”
“官人,我求求你,救救願兒吧!只要你願意救願兒,我會自己背下這個罪責,今後無論誰問起這件事,我都說願兒不是宋家的孩子,更不是你的孩子。是我和小廝偷偷生的孩子,所以無須你負責,更不想覬覦什麼家業。官人,求求你發發慈悲,救救願兒吧!”
童汀蘭出身大戶人家,向來把名節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如今爲了自己的孩子,做出瞭如此的犧牲,任誰看了都不可能不感動。
同爲女人,莊千落是真的不想再爲難她。
“千城覆,相信她吧!”莊千落忍不住也抓着千城覆的袍角,低聲哀怨的懇求。
千城覆冰冷的視線落在童汀蘭的身上,瞪了許久之後,才輕輕點了一下頭。
童汀蘭如釋重負的長長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像是被抽走所有的力氣,重重的攤在地上,還是由丫鬟給扶出去的。
後來,千城覆又去了童汀蘭的院子裡一趟,第二天早晨的時候,願兒就恢復正常。
之後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有下人來向千城覆稟報,說童汀蘭抱着孩子離開了。
千城覆只是揮揮手讓下人離開,什麼吩咐都沒有。
宋府的事兒,總算是徹底解決了。
莊千落坐在桌子旁邊,掰着手指頭算日子。
唉!沒辦法啊!
這個時代又沒有日曆,算日子基本都靠手指頭好嗎?
可是這不算還好,一算她就有些坐不住了。
“天吶!今天都臘月二十五了!還有五天就是除夕夜呀!我當時還說三天就回去呢!如今一走就是十天,也不是知道娘她們要擔心成什麼樣。不行!不行!咱們還是趕緊回家吧!”莊千落蹭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然後拉着千城覆的手說得萬般心急。
宋府這裡如今是千城覆的天下,錦衣玉食雕樑畫棟生活只能用愜意兩個字來形容。
但是宋府再好,在莊千落的心裡也不是家,她怎麼呆都覺得不舒服,就是本能的覺得不踏實。
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如今的莊千落可算是見識到。
千城覆淺笑望着她,一把拉住她的手,安撫她火急火燎的心情,淡聲勸道:“你放心!除夕之前,咱們一定能回到家的,只是最近這兩天咱們走不了。”
“爲什麼啊?”她不覺得宋府還有什麼事沒處理完。
還有什麼事?
宋家二老只怕活不長了,他這個‘獨子’,怎麼能不給爹孃送行呢?
既然他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宋遠喬,不受非議的接收下宋府的財產,那就必須把全套戲碼做足。
所以,也只好委屈莊千落,繼續呆在這裡等兩天,他們才能踏踏實實的離開。
只是這種殘忍的話,千城覆不可能告訴她。
他已經放過童汀蘭和願兒,再也不可能放過宋家二老了。
“不是說要賣房地產嗎?我已經安排人送信出去,這兩天就會有人來看。所以暫時不能離開!不過,你也沒必要每天都悶在府裡,來看房子的人會打擾到你的。”
“眼看着過年了,咱家的年貨還沒辦。不如,我安排人陪着你去看年貨吧!如今有錢了,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別省着!多出去走走運動一下,你看你啊!吃了睡睡了吃,都快變成小豬了!”
說罷,千城覆笑吟吟的捏了捏莊千落的臉頰,這一摸上去的手感,絕對是細膩光滑有彈性的。
不過,好像確實有些肥肉呢!
所以,千城覆笑出聲來。
莊千落立時俏臉一紅,狠狠白了他一眼道:“你纔像只小豬。哼!我年紀還小,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長點肉怕什麼?你才胖!”
“還小?哈哈哈!過年都十六歲了,早就是過了及笄的人,都要給人當孃的年紀了,居然還說自己小?千落,我怎麼第一次覺得,你臉皮這麼厚呢?”千城覆故意逗着她,就是喜歡看莊千落跳腳的樣子。
之前好幾次,他都有在暗處,看到奚術塵估計嗆着莊千落說。
那時的莊千落也像現在這樣子,生氣的模樣,漂亮又動人的讓人心頭都覺得是暖的。
可是再想想,從前莊千落在自己面前的小心。
不得不說,千城覆是真的有些無奈和鬱悶的。
他不知道爲什麼,莊千落跟奚術塵的時候就那麼自然,會笑會氣會罵。
後來,他總結了一下,或許就是自己一直在她面前太過嚴肅,太過正經了吧!
以至於,莊千落對他一直都是緊張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說錯什麼話,讓自己不開心。
這種有負擔的相處,並不是一個好兆頭。
所以,千城覆暗暗在心裡決定,在見到她之後,他一定要努力打破從前的相處模式。
讓她可以爲自己笑,可以爲自己氣,可以隨心所欲的在他面前。
果然,莊千落問道這句話,氣得直接揮舞着粉拳,氣哼哼道:“我若不小,那你這個二十多歲的,豈不算是老男人了?”
說完,莊千落對他做了一個鬼臉,之後卻是有些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暗暗琢磨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胖了。
唉!
都怪自己太閒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不胖就怪了!
不行!
她要減肥!
絕對不能等胖成了小豬再減,那樣就來不及了!
莊千落在心底裡立志,腦子就更沒有時間多想宋府的事兒。
之後,千城覆就當真安排人,帶着莊千落去市集瘋狂採購。
甚至故意讓人陪她去距離很遠的地方,採購到很晚,也就順帶住在客棧裡,足足兩天兩夜沒有回宋府。
而此時的宋府,卻在辦白事。
不知情的親朋在來弔唁的時候,還在說宋家老兩口感情真是好啊!
一個生病,另一個也跟着去了。
一走就是一雙,雖然有些可惜。
但是卻足見他們夫妻感情是好到一定程度,纔會趕在一起離世。
這樣夫妻合葬在同時,也不需要後來再遷墳,打擾到先故去的亡靈了!
對於童汀蘭醜事被揭發,帶着孩子逃之夭夭的事兒,親朋們也有自己的理解。
很多人都在怨怪她不知羞恥,腦子絕對有問題。
這纔會放着俊朗帥氣的丈夫不要,居然下賤的跟下人滾在了一起,還生下了野種。
但是也有很小一部分是同情她的,這裡面大多數都是女人。
理解女人婚後的身不由已,和丈夫不在身邊的寂寞。
千城覆原本還嚴陣以待,害怕奚術塵突然衝出來搗亂。
但是沒想到,奚術塵從始自終都沒露面,似乎是真的把宋府這顆棋子給捨棄了。
總之,宋府這邊的事兒,暫時算是平安的落幕了。
過大年的前一天,莊千落和千城覆才奔波着回到桃園村。
一車一車的年貨往家裡拉,當真是震驚了方圓百里。
莊千落是真的開心,買東西買到忘我,以至於她連莊家到底有多大都忘記。
把所有屋子都堆滿以後,年貨還是沒放完,最後無奈只能放在院子裡,把老黑樂的都要快飛上天,以爲這些東西都是主人送給自己的呢!
原本莊千落還想託心寬給自己找房子,如今看來,她是不能再問心寬去了。
把車伕都打發走,回自己家過年後,莊家這些人總算是團聚。
杜風良滿院子的收拾東西,杜月美一個人去燒火準備做飯,千城覆則是被莊母拉着坐在屋子裡刨根問底,以至於就連最想念千城覆的杜霽景都插不上一句嘴。
莊千落則是雙眸含笑的望着家人們忙碌的一幕,整顆心似乎都被幸福填滿,哪怕只是傻坐着都能笑出聲來。
其實,錢財這種東西,真的都只是身外物。
只要自己愛的人,自己在乎的人,就這樣陪在自己身邊,那絕對是比什麼都重要,比什麼來得都讓人覺得滿足。
插不上話的杜霽景本來是想找莊千落說話的,奈何他重複了好幾遍,莊千落都沒有一點反應,再仔細看去,她的視線居然一直都在千城覆的身上。
無奈之下,他只要伸手在莊千落的眼前晃了晃,高聲叫魂道:“大姐!大姐!”
“啊!”莊千落眨巴眨巴被晃暈的眼睛,轉頭看向杜霽景萌萌的小臉。
杜霽景嘿嘿一笑,攬着她的肩膀問道:“大姐,你和姐夫都在一起半個月了,咋就還沒看夠呢?這會兒好不容易回到家,見到我們幾個也不說話,就那麼盯着姐夫出神。莫非,你覺得姐夫會消失?所以要盯着看,確保他真人就在自己眼前?”
杜霽景這牙尖嘴利的勁兒,若是託生個女孩子,絕對不會吃虧的。
奈何,他就是個如假包換的男生,所以莊千落乾脆擡手掐住他的臉蛋,故作生氣的糾正:“你個臭小子,都說你多少次了?還是嘴貧麼?一口一個姐夫的叫着,咋不見你像你姐夫學習學習?男人就是要沉穩內斂,才能給人安全感。你啊!以後再多話,小心姐姐我打你屁、股!”
杜霽景捂着自己的腮幫子,故作很疼的蹙緊眉頭,哼道:“大姐,你這是性別歧視,好嗎?這樣是不對的!”
“噗!”莊千落忍不住笑出聲。
額滴個神吶!
這是個男尊女卑的社會,杜霽景一個男生,居然喊什麼性別歧視?
不帶這麼逗的行嗎?
姐倆的笑聲,終於打斷了莊母嘮叨的噓寒問暖,轉頭慈愛的看向她們倆,問道:“你們姐倆偷偷笑什麼呢?說出來,讓娘也開心開心!”
隨着莊母的話,千城覆也跟着轉頭看過來。
杜霽景擡手抱住莊千落的胳膊,更加笑得前仰後合。
哈哈!
他總算成功吸引了姐夫的視線,姐夫看着他呢!
耶!成功。
莊千落哪裡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寵溺的拍了拍他的頭,也跟着笑得很開心。
姐倆也不解釋,就那麼賊賊的笑起來,搞的莊母根本就摸不着頭腦。
正笑着,杜風良總算整理完東西,進屋來的時候,看到他們幾個在大笑。
撲拉撲拉手上的灰,難得放鬆喜氣洋洋的道:“大姐,東西我都整理的差不多了,就連鞭炮都已經安置好位置,就等三十早晨放了。”
莊千落收斂了笑容,認真的對杜風良回答:“嗯!那就好。別讓我旁邊這小猴子精知道放在哪兒,若不然被他摸去,估計整個年都找不到他的影子了!不放沒了,不帶消停的。”
杜霽景卻是一臉無辜,聳肩哼哼道:“大姐,我都是念私塾的人了!哪裡有你說的那麼頑皮?雖然我現在是放假時期,可是夫子留的作業,卻是多得寫不完呢!所以,今年誰愛放鞭炮誰去,我可沒那時間,你也不用防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