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雨,撒無脫,在這樣的一個時間,這樣的情景下再次會面了。他們任誰也沒有想到過,再次遇到會是這個樣子。兩人相望着發愣間,那邊醫療隊的人員已經隨着醫院工作人員的帶領,往醫院會議室簡短休息。金雨跟領隊的打了個招呼,徑直朝着撒無脫走了過來。撒無脫盯着她,瞬間覺得很不自在。他穿着防護服,戴着口罩,護目鏡,身體被包裹着已是渾身出了汗。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來之前我還想是不是能再遇上,你看這剛一到就見上了。”金雨也戴着口罩,眉目間還是流露出驚喜的笑容。“你怎麼在這裡?”
“本來打算二十九回家過年的,去火車站的路上接到通知封城了,火車也不讓上了。鬱悶了兩天,看這裡需要人手,就過來這裡做清潔消毒的工作。你這是來支援江城的?我看過報道說各地的醫護人員來江城,但是沒想到你會來,而且這麼快。” 撒無脫急忙說,只是這些話一出口,稍微停頓了一下,有些哽咽的問道:“你還好嗎?”
“嗯。你呢?”金雨的眼睛也是紅紅的溼漉漉的。他們這是已經有一年多沒有見面,期間也沒有任何聯繫。
“我也挺好的。就是,有時候……挺想你的。”撒無脫此刻真想將她擁在懷裡,只是眼前這情景,身上的防護服和噴霧器,以及一年多沒有聯絡的些許隔膜,他忍住了。繼而笑着說,“你們路上辛苦了吧,這裡現在聽說疫情挺嚴重的,你得保護好自己,這樣才能救人。”
“嗯,我會的。你也是,你不是學醫的,還來醫院湊熱鬧,逞英雄的事情啥時候都少不了你。”金雨略帶慍色,看着撒無脫說,她又轉頭看看同行的人都已不見蹤影,接着說道。“我得先進去了,路上聽說會安排讓我們接管帽子病毒患者的病房,這段時間應該會很忙,有空了跟你滿滿說,反正一會兒也走不了。”
“好,我會去找你的。記住,安全第一。”撒無脫囑咐着。
金雨一邊答應一邊不捨的沿着隊伍消失的方向找過去,忍不住在門口還回頭看幾眼。留着撒無脫一個人,仍舊傻傻的站在那裡望着……
“咋的了?那是你媳婦兒啊?”忽地,旁邊一個跟他一樣,揹着個噴霧器的小夥,用濃濃的東北味普通話問道。
“嗯,啊,你是東北的?”撒無脫略顯尷尬的說着轉移話題,看着眼前這個個子不高但是挺結實的小夥子。
“是的,我今天坐車本來去湖南送東西的,路上到餐車買飯,買完在臨着餐車車廂的空位上吃飯。結果到了江城,列車員讓那車廂的人全部下車,我才知道那車廂是江城人員返鄉的包車車廂,也沒問清楚解釋清楚,糊里糊塗就被要求下了車。這下了車才知道,江城有病毒,都封城了,走也走不了了。沒吃沒住的,這不才想着找個地方先安置着,就到這裡來了。你呢?看着不像是做這個的呀?”小夥子很健談,三三兩兩把他的遭遇跟撒無脫說的倒也清楚。
“我,跟你差不了太多。我在江城工作,準備回家過年,就差一個多小時就上火車了,結果通知封城了,火車上不了。這閒着也是閒着,於是就來這裡找了個事情做,總比悶在屋子裡瞎恐慌的強。”撒無脫跟他很快熟絡起來,也沒藏着掖着。
“那我們差不多是同命相連啊!我從瀋陽過來,叫於大強,你叫我大強就行了。”東北小夥笑呵呵的說到。
……
這兩個一個要出城沒出去,一個本是路過卻糊里糊塗的下了車,在這樣一場疫情之下,同樣成了這裡的消毒清潔的工作人員。他們因爲是剛來,時間緊迫,也沒有來得及統一的培訓,便匆匆上崗了。只不過今天給他們安排的事情,都是醫院大院,大廳這些外圍的地方,相對與已經隔離封閉的病房來講,這裡感染的風險要小的多。工作一直持續到天色暗的看不清,路燈都已通亮了,裡裡外外一共噴灑了三遍消毒液,每一寸空地也不放過,走廊,扶手,電梯等等人員密集接觸的,更是加大了消毒藥量。結束時候,背藥桶的肩膀都已經隱隱發痛,雖然穿着厚衣服,兩個肩帶壓着的地方,還是火辣辣的疼。太久沒有做過這樣的工作,突的一下來這個強度,身體有些吃不消。東北小夥卻仍是樂呵呵的,跟他將北大倉的機械化作業,那機械開動起來,甭說醫院這麼大各地方,就是幾百畝良田,大拖拉機轟轟的一個小時噴霧作業也就完事了。他說的繪聲繪色,撒無脫聽着也是放鬆了許多。
洗過三遍手,領了盒飯,吃着香噴噴的。不同於一個人在出租屋的孤獨,於大強一直在身邊東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兩個人打得火熱。吃完飯,他們倆被安排臨時在醫院保安值班室湊合一晚上,醫院統一安排的住處還沒有定好,今天只能在這裡先湊合了。
“你可真夠倒黴的,不過還是賊機靈,怎麼想到來醫院的呢?”幾個小時下來,撒無脫已經跟他很熟了,朋友一樣聊天。
“我尋思着不能露宿街頭啊,下了車就想找個志願者的工作,就聯繫這、聯繫那,搜酒店,叫滴滴,都聯繫不着。我打了兩個招志願者的電話,一個是負責道路清潔的那種志願者。對方說,你能過來嗎?我說我過不去啊,我沒有車。那怎麼辦啊,我真想去。他說,我也真想用你,但確實沒辦法來接你。還有一個是招司機,對方說你想來的話得自己帶車,要是你沒有車的話,就得等。他們車輛也是有限的,可能這個司機不做了。我不上58同城搜酒店麼,然後就看到志願者招聘、介紹工作這種,就想志願者肯定管住啊。我當時怎麼想的,你要上醫院工作的話,醫院能讓你回家?那肯定有管住的地方吧。那我不能等啊,當天晚上我就得找地方住啊。然後我就打了江城第一醫院的這個電話。”
“你怎麼找到醫院的電話的?”
“網上,58同城啊。58同城搜索志願者。我挑選了一下,一開始我避免找醫院的,我不想來醫院。前兩個電話失敗了,第三個電話是醫院,行,打就打了吧。當天還下着雨,我說能不能來接我。他說你得等,我們現在車輛也緊張,你得等。我在這等了快有一小時吧。好歹今天算是有着落了,這樣總比在外邊凍着強,來時候我還看到,有人就打算在地下通道過夜了呢。”
……
兩人聊到深夜,睏意來襲,呼嚕嚕睡着了。撒無脫迷迷糊糊,想着今天從決定找事情做,到今天在醫院再次與金雨相逢,長久堆積的思念之情,還有這個東北小夥,還有這緊張的疫情,不覺也沉睡了過去。明天,等待他們的,又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