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白芒與火球在兩人站立的正中虛空間彼此接觸,分別齊聚浮沉之主與帝釋天兩人元氣精華的力量之源,並沒有立即發生預期中的大爆炸,反而像是互相抵制排斥的在空中發出令人耳鳴心悸的連串異響,跟着如太極的兩僅般彼此旋轉混合,涌出漣漪般的表面波動,更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膨脹、擴大!
“日與月,水與火,剛與柔,不愧是四大將星中最具極端的兩大代表……只可惜啊,帝釋天,你費盡苦心才促成的一戰,到最後只能獲得一場不夠光彩的勝利……”
逆天邪雙手環胸,全身隱隱披着一層紫光,輕描淡寫的喃喃自語中,彷彿已經預見了這場比試的結果。
紅白混合的光波呈球不斷擴張變大,轉眼前已經變成了直徑數十丈的恐怖巨物,只稍被光球掃過邊緣,都會被立即化爲烏有。
“天道聖甲!”
逆天邪明白光球內的氣勁集帝釋天、浮沉之主兩人之長,可不是說笑,連忙運起“天道聖甲”十二成功力,同時擴張的光球也在此時將他一併包入,在兩股驚天動的力量的正面衝突下,這本是清靜莊嚴的佛門聖地,竟已化成人間煉獄!
“轟轟轟轟轟!”
良久,光球終於慢慢消失,而在原來鳥語花香、綠草茵茵的仙境,已經成了一塊不毛之地!在兩人站立的原地,竟是凹陷下一塊直徑十餘丈的深坑,餘煙嫋嫋中,隱約可見面對面的兩人,面上表情,一人神色木然,一人咬牙切齒。風倏然停止後,大地一片靜寂“大日天王”與“浮沉之主”之戰,此刻終於分出勝負。
浮沉之主,寶相莊嚴,一塵不染。
大日天王,衣衫破爛,神情猙獰。
“該死的……老和尚……”
帝釋天每講一個字就吐一口鮮血,怨毒的眼神緊緊盯着浮沉之主,彷彿要用視線將對方切割一樣。
“原來你在戰本王之前,就已經功力耗損……浮沉之主!你根本是污辱了這場神聖的戰鬥!”
浮沉之主露出彷彿佛祖拈花傳道的笑容,道:“薪盡火傳,乃是世間常理,若是因此讓天王有所抱憾,本座也是無可奈何……”
說話之間,浮沉之主的衣袍一角忽然化爲飛灰,風一吹過便消散無蹤,灰化的範圍迅速擴散,轉眼間他的下半身已經化爲烏有,而僅存的上半身,也像是在積了厚灰上鏡中的倒影,變得模糊而不真實。
帝釋天的“九陽歸一”超越終極的炎勁將他的護身呈氣徹底攻破,骨肉連血都一併熔解蒸發,所以纔會出現這樣“氣化”的奇狀。
但讓帝釋天感到憤怒的,並不是勝利本身,而是在終極境界交拼的那一瞬間,前者赫然發現到,浮沉之主的功力竟然遠低於他想像!甚至只有剛開戰時的二分之一,智慧並不遜於武藝的天宮之主很快便想通其中奧由,除非浮沉之主一開始便是以“梵滅剎息”強提功力與他戰鬥,但在最後一擊中已後繼無力打回原形。問題是以“四大將星”之一的身份,絕不至於如此不濟。
除非只有兩種可能。
第一,是浮沉之主在決戰之前已經負傷;第二,是在帝釋天來到之前,浮沉之主已經因爲某種原因大量損耗功力。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早在決戰之初便不可能瞞過帝釋天的法眼,那麼說來,只有第二種可能……
逆天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挑眉道:“好你個老和尚!你是知道今天無論如何都劫數難逃,所以用‘移星轉命’之法把自己的將星和一半功力轉移到別人身上,讓本帝猜猜……應該是你的愛徒—‘觀音天女’梵心諦吧?”
浮沉之主逐漸變得透明的軀體,因逆天邪的說話而顯得黯然,無奈的語氣難掩隱約的錯愕。
“絕世邪神……果然是智慧無雙……”
逆天邪笑道:“不敢,老和尚你果然是佛口佛心,寧願犧牲自己,也要保住愛徒性命,還是你們師徒間另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感情呢……”
“關於這一點,請恕本座無可奉告了……”
在臨別的最後一刻前發揮罕見的幽默,浮沉之主的臉上找不到半分遺憾或恐懼,薪盡火傳,他只是完成了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項任務。
舊的浮沉之主雖死,新的浮沉之主再生,他仍然爲這個世間保留了最後一絲聖光與希望。
“打敗”對手的天王,表情找不到一絲勝利者的驕傲,帝釋天的眼神由一開始的忿忿不平,轉爲些許的遺憾與欽佩。
畢竟,一個能把生死置之度外,又跟他一樣是以燃燒生命來證明自我存在的同級高手,始終也都值得他的尊敬。
只有修爲到他這等級數的高手才知道,要把剩下一半不到的功力催鼓到可以和自己並駕齊驅的境界,即使是以消耗壽元的“梵滅剎息”爲輔助,那也是要在肉體和精神上承擔多麼大的壓力和痛苦,那等於是在百丈高空上走着鋼索的緊張,任何一個腳步落失,都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浮沉之主能和他戰至如今,實屬不易!
“真是讓人討厭的老和尚……”
帝釋天一臉不以爲然,但語氣卻沒有了一開始的不忿,道:“雖然本王一點也不苟同你的做法,但對你這樣難得的敵人還是感到尊敬,你放心去吧,本王保證你法座其他弟子都會安然無恙。”
“多謝天王,有此保證,本座當可放心去也。”
浮沉之主仰首望天,露出安詳平和的微笑,像是一種禪境了悟的圓滿。
欣悅話音和化成飛灰的殘軀一起飄入空中,成爲穹蒼永恆的一部份。
“從哪裡來,往哪裡去;自在永在,涅架喜樂……”
四大將星之一,“菩提法座”首席,佛門第一高手,於決戰“大日天王”帝釋天中,敗於對手的終極殺着“九陽歸一”之下,走完他璀璨光明的一生。
然而,有關於他的死亡,對於日後武林所造成的深遠影響,卻是要在不久之後的將來,纔會真正展現……
雖然取得一場堪稱漂亮的勝利,然而帝釋天心中卻無多少欣喜之情。浮沉之主不能以十全狀態和他決戰固然是其中之一;但是身邊那隻虎視眈眈的黃雀,纔是讓帝釋天無法沉溺於勝利喜悅的主因。
皇者威嚴,霸者風範,帝釋天身上自然而然流露的絕世氣質,對面的銀髮少年一點也不遜色於他……甚至如今在自身激戰後實力大幅衰退的狀態下,“絕世邪神”的氣勢就似壓倒了“大日天王”帝釋天冷眼望向逆天邪,寒聲道:“如果想乘人之危,你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逆天邪聞言並無太大反應,只是淡然悠悠一笑道:“難道本帝在天王的眼中,竟是如此不值得信任……”
“你的父親,是本王這輩子最敬重的敵人,縱使立場處於敵對,對於他的信用,本王絕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懷疑,至於他的兒子嘛……”
沒有把話說完,但那股沒說出口的輕蔑意味,任誰都聽得出來。但逆天邪卻恍若未聞,仍舊微笑說話。
“浮沉之主雖死,但卻在決戰前用‘移星轉命’之法,把本命星和一半功力轉移到他的愛徒——梵心諦的身上,四大將星的一角仍然苟延殘喘在世間,天王就沒想到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嗎……”
帝釋天冷哼一聲道:“縱使梵心諦繼承老和尚的一半功力,不過是個初生之犢又是個女娃的她,能成得了什麼氣候?況且四大將星中‘浮沉之主’也不是你‘絕世邪神’的剋星,你還擔心什麼?”
說話的同時,帝釋天仍然暗中凝聚功力,全神戒備,對於這個心機太過深沉的大敵,他絕不會絲毫掉以輕心。
逆天邪揮手輕撥飄揚無定的銀色長髮,俊逸的微笑,在他那張完美的臉孔上,更添幾分邪異的魅力。
“如果天王如此大方,本帝自也樂得放人一馬。”
帝釋天冷冷凝視逆天邪,像是要用視線挖出對方笑容下的真正打算,良久後才道:“本王希望你還記得來之前說過的話……”
逆天邪微微一笑,用着輕桃而隨意的語氣道:“當然沒忘,浮沉之主既死,菩提法座等於名存實亡,當今天下兩大勢力,唯天王與本帝而已……”
“所以你我之間,應該來個徹底而最終的解決。”
“本帝的承諾依然有效。”
“生死峰上,五戰五決?”
“地點我挑,時間你選。”
帝釋天猶豫了一下,道:“就訂七日後的正午,如何?”
逆天邪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道:“好。”
帝釋天沒想到逆天邪會答應的那麼爽快,愣了一下,目光如雪似冰的道:“逆天邪……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逆天邪微笑,兩手一攤,聳肩道:“天王實在太多疑了,本帝還會有什麼花樣能瞞過天王法眼的?”
帝釋天冷厲的眼神和語氣如刀如刃:“你以爲本王會信你那些鬼話嗎?什麼喪母之痛導致爭雄之心盡失,五戰決勝以定天下這些狗屁!你如果真是這樣想,今天就不會挑撥本王來戰浮沉之主!逆天邪,你到底在想什麼?”
逆天邪冷笑搖頭道:“帝釋天,當初本帝可是說要獨自挑了菩提法座這批老禿驢,是你自己說要跟着來看,也是你自己主動挑上浮沉之主當對手的,要說是本帝挑釁你,這種說法未免太可笑也不負責任!”
帝釋天一言不發,只是凝視着逆天邪,心中思潮起伏,良久方道:“論口才,本王自認不是你之敵……但是本王也不會傻到在狀態不夠十足之時與你動手,所以……如果你真的沒有打算落井下石,那本王這就要離開了。”
“當然,本帝祝天王一路順風。”
逆天邪此刻的動作,確實有點出乎帝釋天的意料之外,不但沒有動手的打算,還主動往後飄退,以示絕無他意。在雙方彼此敵對,又都缺乏誠信基礎的立場下,帝釋天實在想不到逆天邪會不趕盡殺絕的原因。
但是,逆天邪確實已經愈飄愈遠,不論是從視界上,或是以“末那識”的靈覺去感應,逆天邪的離開都是一個不可能改變的事實。換句話說,“絕世邪神”確實是信守了他的承諾。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相對於某一方的困惑,也有另一方正沉溺於失去親師的傷痛之中。
在一處不知名的海岸,潮起潮落象徵人世循環,美得彷彿不屬於這世間應有的“觀音天女”梵心諦,赤足浸泡於海水之中,冰冷的海水正好貼近她現在的心境,撫平她悸動不安的心靈。
一身白色素衣的梵心諦足踏海水,臉仰望着天空,靜靜地一動也不動,好像這本是她的宿命。海風吹起她綢緞一般的黑髮,水晶一樣的面領上沒有一絲瑕疵,瑩玉一樣的肌膚,柔嫩如嬰兒的脣,沒有一分血色,卻帶着微微的顫抖,純潔得就是天池中初浴的神女,美麗得彷彿悄悄盛開的菩提花。白色長裙下聖潔的身軀,這片土地上最美麗的生命正靜靜的等待着死亡與重生。
舊的浮沉之主的死亡,像徵新的浮沉之主的再生。
只是再生之後,等待着梵心諦的是喜劇還是悲劇?就沒有人可以知道了。
當天際一顆常人無法察見的明星乍亮又滅之後,梵心諦的眼中閃過一絲悽慘的茫然,鮮豔的脣,在蒼白的面頰上份外耀眼。
在梵心諦那嬌豔的身軀下,其內心卻像是被鏽跡斑斑的鐵鏈給緊緊的勒住,鐵鏈死死的陷進她的身體裡,把她捆縛在滿是深黑血跡的世界。
不知過去多久的時間,梵心諦仍然是木然的呆立着,晶瑩清澈的雙眼有着濃濃的悲哀,白衫下的軀體微微顫抖,彷彿身心都沉浸在一片徹骨的寒冷中。
“聖主……”
梵心諦緩緩的屈下雙膝,任由冰冷的海水將她的裙裸浸溼,她的心早已碎成粉末。
不知不覺間,“觀音天女”梵心諦,已是淚流滿面。
在“浮沉之主”犧牲自己爲佈局的精妙後着下,如今的“觀音天女”已經有了足以與“神”抗衡的力量,但即使擁有再強大的力量,也無法扭轉生死,無法改變亦父亦師的聖主戰死的殘酷事實。——癡兒,不要爲本座的死亡而傷心,本座的犧牲,是爲了在黑暗的來到前留下一絲光明,而你就是那唯一可以延續光明的希望,不要過度沉溺於悲傷之中,而忘記了你真正的使命。
沒有任何可以察覺的徵兆,但梵心諦就是清楚聽到這些話在她腦海中直接響起,彷彿從海中漂流,彷彿從風中傳送,但梵心諦知道,那是“浮沉之主”在臨終前領悟“阿賴耶識”所對她做出的“法外別悟”梵心諦望着無邊的海,輕輕的站了起來。海風很冷,因傷心過度而忘記運功護體的她,幾乎忍不住就要打了哆嗦。
“我不會忘記自己的使命……聖主……不,師傅……”
梵心諦雙手結印,從她身上,忽然散發出淡淡菩提花般的香味,那種尊貴而夢幻的感覺,就像是“浮沉之主”再生了一樣。
“我會找到‘劍帝刀皇’,合雙星之力,阻止‘瘋狂邪神’的滅世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