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玲瓏心急之下也顧不得避嫌了,一把抓起他的手,魚腸劍寒光一閃而過,他手上立即破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黑紫色的血順着傷口緩緩流了出來。
她厲聲疾呼:“來人啊,快來人!有人嗎?”
二人所處的地方本就是內宅,前方不遠就是人聲嘈雜的前院客廳,她的聲音立即傳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有紛雜的腳步聲傳來,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有人提着白色的燈籠迅速地靠上前來。不知是誰拂開茂密的樹枝,沙沙作響,慕容衝略略顯得清冷的聲音在前方響起:“這邊的樹木長成這樣怎麼還沒人來修剪?”
“奴才明兒個就找人來修剪!”有人立即畢恭畢敬地答道,是趙廉。
楊玲瓏吐出最後一口黑血,抹了抹嘴,口中那股子腥臭讓她幾乎就要嘔出來了。
面前忽然一亮,一盞燈籠首先分開樹葉照在了她的臉上,然後,是慕容衝那張白淨英俊的臉,他的身後,是趙廉,府內幾個奴僕婢女,馬淑賢,還有幾個她記不清名字的賓客……
每個人見到樹叢裡的兩人時,臉上的表情都極其豐富,她幾乎可以聽見他們心裡那些烏七八糟的猜測,卻一點也不在乎,只是擡起頭定定地看着慕容衝,想看清他的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
婆娑的樹影中,慕容衝就這樣微微皺着眉看着地上的楊玲瓏和姚顯,心裡是翻江倒海的猜疑和驚怒。外面這麼黑,兩個人在這樣茂密的樹林裡,想做什麼?
楊玲瓏看着他皺眉,看着他面上的肌肉泛起條條棱棱,心裡那股期望他的信任的熱望也漸漸地冷卻下去,輕輕低下頭道:“我走小路去前院,碰見了姚將軍,恰巧有蜈蚣差點咬到我,姚將軍爲了救我被蜈蚣咬傷了,中了毒!”
慕容衝看看昏迷的姚顯,神色一鬆,忙衝趙廉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救人!趕緊請大夫去!”
衆人頓時回神,忙七手八腳地將姚顯擡走了。
楊玲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來,慕容衝站在她面前低着頭看着她,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髮,將上面一點草屑拂開。
楊玲瓏賭氣似的錯開身,不讓他的手落在自己的身上,繼續低着頭不看他,生着悶氣。
慕容衝眼裡閃過一絲惱怒:“你又怎麼了?”
楊玲瓏低着頭朝前走去,悶聲悶氣地道:“鳳凰,你還是不信我!無論我做什麼,你總是下意識地懷疑我!”
衆人已經漸漸地去得遠了,慕容衝輕輕地拉住她,將她環在了懷裡:“玲瓏,我相信你的,真的!”
楊玲瓏心裡有氣,象徵性地掙了兩下,掙不開,就安心偎在了他的懷裡:“鳳凰,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只有你了,如果連你也不肯給我信任和支持,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別瞎想了,我哪有不信任你!好啦好啦,我們快些出去吧!先看看姚顯怎麼樣了!”慕容衝說着就拉着她急忙出了小樹林。
二人一分開面前紛亂的樹葉,立即被小路盡頭立着的馬淑賢嚇了一跳,楊玲瓏甚至還驚呼了一聲:“妹妹怎麼站在這裡一聲也不吭?”
馬淑賢看了看慕容衝,輕輕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裡,終究還是滿含苦楚:“我見你們久不出來,害怕有什麼事,就回來看看到底怎麼了。”
楊玲瓏心裡冷笑一聲,卻並不說話。
慕容衝悄悄放下拉着楊玲瓏的手,輕輕上前,領先往前走去:“好了,前面還有客人,我們快些回去吧!”
楊玲瓏低下頭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他手上的汗水,只是那溫度卻早已冷卻了下來。
她看也不看馬淑賢,微微揚起下巴,隨在慕容衝身後,朝喧鬧的聽雨閣而去!
馬淑賢低下頭,一副恭謹守禮的樣子,落後楊玲瓏兩步,跟在了二人身後。
今晚本來是平陽郡的各個地方縣公前來拜會姚顯,在慕容府內設了晚宴,哪知姚顯是個不勝酒力的,沒灌幾杯就尋了個由頭跑了。也是他倒黴,竟遇上了楊玲瓏,莫名其妙就被紅龍咬了!
眼見着晚宴的正主出了事,賓客們一時間惶惶起來,慕容衝稍稍安撫了幾句,便打發他們回驛館去了。
楊玲瓏守在聽雨閣,眼巴巴看着大夫一個個的來,又一個個的走,卻沒人能滿臉自信地告訴她姚顯中的毒能解。
紅龍的毒算是劇毒,姚顯的身子已經漸漸開始震顫,楊玲瓏不由得着急起來,指着一排低着頭戰戰兢兢的大夫醫者怒道:“一羣飯桶,要你們何用!將軍要是有什麼事,你們也都統統提頭來見!”
衆人齊齊一個哆嗦,一個四五十歲的老頭畏畏縮縮地看了看楊玲瓏,鼓起勇氣道:“夫人……是我等無能!只是……將……將軍中的是罕見的毒,我等……我等!”
楊玲瓏眼中寒光一閃,他們說得有道理,紅龍本就是南疆之物,這些醫者根本沒有接觸的機會,怎麼會治療紅龍之毒呢?
她現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人能救他了,可是,那個人被她狠狠傷害了,還會留在平陽嗎?
慕容衝急急地進了屋子,問明瞭情況,煩躁地將滿屋子的閒雜人等都趕了出去,悄聲吩咐了餘墨:“去將餘堯叫來!”
餘墨心知事情嚴重,姚顯是姚萇的第三子,很得姚萇的寵信,若是他在平陽出了事,姚萇對慕容衝本就不牢固的忠誠度一定會大打折扣!餘堯是七星教的掌刑,狠辣的手段下卻是高超的醫術,姚顯的毒要考她來解了!
楊玲瓏站在姚顯所躺的榻邊,見了慕容衝,皺着的眉頭仍是沒有舒展:“鳳凰,他是爲了救我中的毒,要是他有什麼事,我真是又造孽了!”
慕容衝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玲瓏,沒事的,還好不是什麼不能解的劇毒,我已經派人去叫人來了,很快就沒事了!你別瞎想了,又不是你的錯!”
楊玲瓏心裡一顫,立即問:“你請人來?誰啊?”
慕容衝眼眸一緊,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突然笑了笑:“餘堯,我的一個屬下,醫術不亞於恆超,她一定有辦法!”
小玉正趴在姚顯身邊,用棉布緊緊壓住姚顯手臂上的傷口,此時聽着楊玲瓏二人的話語,不由得擡起頭看了看楊玲瓏,滿眼擔憂!
二人之間時不時流露出的疏遠,她還是看得分明的,她始終想不明白,楊玲瓏爲何還要回來,在萬歲山的日子多麼逍遙自在,爲什麼要回到這四方天井裡過着囚徒一般的日子?慕容衝對她們的防備和限制,楊玲瓏真的毫無所覺嗎?
屋子裡一時間只剩下姚顯毫無意識的呻,吟聲,小玉只覺得渾身難受,正要找個由頭起身離開,就在這時,門口突然飛進一個人影。之所以用飛這個詞,因爲小玉是真的沒看見那人是怎麼進來的,只是一陣微風,慕容衝的面前就出現了一個全身暗黑的人。
屋子裡燭光明亮,楊玲瓏滿眼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只見她一身黑色夜行衣,一頭青絲用棉布簡單包裹住,露出一縷搭在頸側,將整個人顯得分外嬌弱。
慕容衝見了那人,卻是面無表情地淡淡道:“餘堯,去看看姚顯怎麼樣了!將毒解了!”
餘堯低着頭,畢恭畢敬地道:“諾!”說完身影一閃到了榻邊,拿起姚顯的手,看見那道猙獰的傷口,微微皺了眉,這樣放血雖是好的,但也沒必要劃一道這麼深的傷口吧。
楊玲瓏站在她身邊,見她皺眉,立時心慌了:“怎麼了?有的救嗎?”
餘堯點點頭:“不是什麼不能解的毒,倒還難不倒我!夫人請放心!”
楊玲瓏頓時放下心來,暗暗腹誹不已:那就不要隨隨便便皺眉嘛!
餘堯拿出幾根銀針,輕輕封住姚顯周身幾處穴道,好一番忙活,終於舒了口氣:“成了!休養兩天就沒事了!”
楊玲瓏倒是顯得比誰都高興似的,笑得明豔無雙:“多謝!”
慕容衝見了她的笑容,心裡一時間竟覺得堵得慌,她居然爲了別的男人笑成這樣!自從她回來後,又何曾這樣對他笑過呢?
這麼想着,他的面色就黑了起來,要多冷有多冷,餘堯一擡頭,正見了他這副樣子,長期積威之下,她對慕容衝本就有些懼怕,此時更是害怕,連忙低下頭道:“教主,屬下這便告退!”
慕容衝冷冷道:“下去吧!”
餘堯幾乎是逃也似的出了房間,幾個起落,從牆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