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白月的電話,孫安覺得自己並沒有脫離認知障礙,只不過認知障礙換了一種模板,更加接近現實。
先前一切都變了,垃圾桶是致命武器,食物是噁心的蟲子,建築是巨獸,人是恐怖片裡的各種存在,這很嚇人,但很快就能習慣,而且認知錯誤不會對人造成傷害。
接着,一切又變回了原樣,讓人放鬆警惕,但是這招非常陰險,大部分都是正常的,只有很小一部分變樣,就能讓人分辨不出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假的。
比如糕點店,氣味香噴噴,櫃檯裡放着的是各種各樣誘人的西式麪點,服務員容貌清秀,笑容可鞠,可實際上這是家五金店,店裡滿是金屬的氣味,賣的是釘子、螺絲,賣東西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摳腳大漢,而孫安分辨不出來,他就可能去買一袋釘子放進嘴裡嚼,痛覺、味覺錯誤,還以爲自己吃的是好吃的牛奶條,嚼得滿嘴是血,然後嚥進肚子裡去。
這樣就能讓認知障礙實質性的傷到人了。
所以孫安從別人手裡買餅,人是隨機找的,看起來實誠就行,他也明確的說出了“餅”字,如果那人拿的是袋釘子,應該不會把釘子當成餅賣給他,這樣吃起來就能放心不少,多花點錢也不是問題。
他狼吞虎嚥,在那些餅變成別的東西之前全部吞進肚子裡,椒鹽餅很乾,這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對一個餓極了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一袋椒鹽餅很快就吃完了,孫安嘬着牙花,揉着肚子走進了一條巷子裡,一袋糕點當然吃不飽,他還想吃點別的東西,有湯水的,喝了湯就不用再找水了,以免買到陰溝水、辣椒水什麼的,要是碰巧進了家賣鼠藥、農藥的店,可能就出不來了。
街上的人很多,但是走進巷子裡,一下就安靜下來了,孫安自顧自的走着,掏着塞進牙縫裡的餅渣子,穿過巷子,來到了與站前路平行的另一條小路上。
這是條小路,以前是菜市場,後來搬走了,作爲一條商店街使用,不允許機動車進入,賣的都是土產、禮物、菸酒糖茶之類的東西,可以給人買了帶回去,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旅館,住的多是外地務工人員。
這條街更加擁擠,也更有生活氣息,路旁商店的老闆通常都是敝着衣衫,掏着牙齒的人,氣勢不輸沃爾頓家族的人,街上自然也有很多飯館、麪館,孫安瞄準的就是這些地方。
轉來轉去,孫安走進了一條巷子裡。
巷子裡有一家賣餛飩、湯圓的小店,走出巷子的人都擦着嘴、掏着牙齒,基本可以確定那是家真正的餐館,認知障礙不能無中生有,巷子裡確確實實有人走出來,不是幻象。
他走進那家只有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店,在裡面的一個座位上坐下來,點了一碗酸辣餛飩和一碗豆麪芝麻湯圓,耐心的等待着,餛飩是帶一大碗蔥花羊肉湯的,可以當水喝。
小店生意還不錯,坐了一會,又有兩個人走進來,在鄰桌坐下,點了吃的,小聲的交談起來。
餛飩和湯圓很快端上來了,孫安慢條斯理的拌着,觀察着碗裡的情況,肚子有餅墊着,不像先前那麼餓了,他不希望吃進去一嘴蟲子,又把吃進去的東西給吐出來。
店裡又有人來,還是兩個,應該是一對情侶,坐下來就膩歪起來,那女的看起來恨不得鑽進男的身體裡,那男的恨不得馬上把女的衣服扒光。
兩個在孫安之前進來的食客離開後,又走進來一個人,揹着個單肩包,把包放在旁邊的座位上,點了吃的。
除了館子裡的工作人員外,連孫安在內一共還有六個人,孫安坐在最裡面,其餘那些則坐在出去的通道兩旁。
孔吉夫猛的衝出地鐵,轉身貼着樓梯所在的牆壁,警惕的盯着車門與車窗。
直到地鐵關上門,重新開走,他才終於動起來,繼續貼着牆,慢慢走到自動扶梯那裡,像是跨過什麼陷阱一樣,從自動扶梯前面跨過去,走到樓梯中間,這才猛的衝上了樓梯。
沒人走樓梯,就他一個人,跑得比乘自動扶梯的人還要快,衝上去,立即貼到牆邊,繼續往前走,很快來到了街面上。
車多人多,對孔吉夫來說不是個理想的環境,他像個神經病一樣避讓着路上的行人,誇張的動作把那些人嚇得紛紛躲遠,也算是如了他的願,貼着牆邊挪到麪館前,他探頭看了一眼裡面,見坐着不少人,於是放棄了吃麪的打算,兩步跨過麪館,繼續往前走。
糕點店的門口站着個矮小的婦女,腳旁放着兩個大編織袋,正在購買椒鹽餅,而且準備一口氣五袋,這讓孔吉夫放棄了買麪包的打算,盯着兩個編織袋,像是盯着定時zhà dàn一樣,繞了個圈子走過去,繼續往前走。
前方的路邊上有一大羣人坐在編織帶上聊着天,孔吉夫警惕的看着他們,想了想,鑽進了旁邊的巷子,擡頭看着上方,像是怕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砸在自己腦袋上一樣,貼着一邊的牆壁,來到了那條小路。
他沒想到小路上會有這麼多人,猶豫着要不要退回大路,就在這時,巷子另一頭又有人轉進來,正往這邊走,嚇得他急忙走到了小路上,尋找着可靠的飯店。
蔥花羊肉湯也打上來了,稍微慢了一些,大概是以爲下午沒什麼生意,關了火,又重新燒開的關係。
細腑的蔥花漂在晶亮的湯裡,靠着碗邊一蕩一蕩的,看起來很是誘人,羊肉湯本身就有特殘的香味,熱湯一蒸,又把蔥的清香,很是誘人。
口乾舌燥,孫安先擡起湯來吹了一會,然後喝了一大口。
可是湯纔剛喝進嘴裡,他就“噗”的一聲吐了出來,香噴噴的湯入口就變得滿是鐵鏽味,噴出來,已經變成了豔紅的血,他相當於喝了一大口熱血,腥味灌滿了鼻腔,差點把眼淚給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