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辰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她迷失在一片沼澤地,天空黑濛濛的,像是要隨時坍塌一樣。
她擡腿想逃離這裡,卻發現全身無法動彈。
想大聲呼救卻覺得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卡住怎麼也發不出聲來。
突然從四周伸出一隻只黑色的巨手,就像長在地底的莖藤一樣,所有的巨手都朝她侵來,有的抓住她的腳,有的抓住她的手,還有的捂住她的嘴,然後一點一點將她全身越纏越緊。
痛苦、悲傷、死亡將她團團罩住。
好累又好睏,程辰認命的閉上眼睛,不想再做無用的掙扎。
就在她以爲自己會被拉入那黑漆漆的沼澤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丫頭,丫頭,你振作點,沒事的,我在你身邊,我一直在你身邊,不要怕,不要怕!”
這個聲音又溫柔又好聽,就像天籟之音一樣,程辰閉上眼,覺得身上的束縛一下子少了很多。
那些個髒污的黑手,仿若極度害怕這個聲音,紛紛鬆開程辰五指蜷縮在一起,痛苦的在空中扭動着細長的手臂,最後一點一點化成黑色的泥和沼澤融爲一體。
她是得救了嗎?
程辰想着,覺得身子一片輕盈,整個人不自覺就飄了起來。
黑濛濛像被黑布矇住的天一下子亮了起來,太陽透過厚重的雲層射進,剛好打在程辰身上,暖暖的讓人心生幸福。
她努力揮動着身體,一點一點朝太陽的方向飛去。
林哲瀚在手術室外不斷來回徘徊踱來踱去。
從飛機迫降到緊急送往醫院進到手術室,整整六個小時過去,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手術室的紅燈還在繼續亮着,他焦急看着進出頻繁來來往往的護士,緊張得不敢上前問詢。
“程辰,程辰的家屬在嗎?”
手術室門開,有醫生扯着嗓門在門口叫着。
林哲瀚腿有些麻,幾乎踉蹌跑過去:“我是,我是程辰的家屬,醫生,手術還順利嗎?她有沒有事?”
醫生看了林哲瀚一眼,面色平靜:“兩個手術一起做的,手術成功,現在等病人麻醉醒,一會就能推出來。”
“兩個手術?”林哲瀚聲音都在發抖,她看起來好好的,怎麼會一暈倒還要做兩個手術呢?
“急性盆腔炎引起的闌尾炎,你都不知道,打開裡面一看,腸子粘糊糊的全部粘在一起,闌尾都泡在那些濃液裡面泡得發紫了,所以臨時叫婦產科的醫生來會診了,先做濃液清除,再割除闌尾,所以時間花得有些久。”
醫生一邊翻看着手上的資料一邊和林哲瀚詳細解說着情況。
林哲瀚聽到什麼腸啊濃液啊,整個人都抑不住的發抖,她這幾年到底怎麼過的生活?怎麼會把自己身體弄得這麼糟糕啊?
醫生見林哲瀚表情不對,以爲他是自責,安慰未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用擔心,一般女性都會有點盆腔積液,你太太可能是生孩子後沒坐好月子落下的毛病,估計平日工作忙也沒注意這些小事,以後注意就好了。”
“和生孩子有關?”林哲瀚問道。
醫生點點頭,此時剛醒麻藥還在熟睡的程辰被推了出來,林哲瀚連忙迎了上去,心疼伸手摸了摸她沒有血色的臉,和護士一起推着病牀去了病房。
程辰迷迷糊糊被痛醒,她左右晃動着身子,嘴裡不斷叫着:“痛,好痛……”
去外面買東西回來的林哲瀚看到她醒了,丟下塑料袋飛快衝到牀邊,緊緊抓住程辰的手:“沒事,沒事,我在這裡。”
程辰眯了眯眼,男人焦急的臉放大在她的瞳孔。
她掙脫掉林哲瀚的手,不小心觸到插在右腹排積液的管子,又痛叫一聲。
“你別急,不要亂動,麻藥剛醒是會有點痛,你輕輕呼吸調整一下!”
知道她是術後麻藥醒煩燥不適,林哲瀚像哄小孩一樣輕聲哄着她。
平靜了一會,程辰腦中的意識開始一點一點清醒過來。
她記得自己是在飛機上突然感到腹痛,後來痛到連站立都沒辦法,然後伴隨着乾嘔,然後自己伸手摁了報警的鈴,再然後就昏闕過去了。
看這房內的擺設,還有手上扎着針管及腹部插着的管子,她應該是剛動完手術出來,怪不得全身被人打了一樣的疼。
只是林哲瀚怎麼會在這裡?
是他送她來醫院的嗎?
明天就是廣告營銷大會開始的第一天,他不打算去參加了嗎?
見程辰脣瓣輕扯,林哲瀚連忙道:“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怕她說話辛苦,他彎下身子,將耳朵湊到她嘴邊。
“謝……謝謝你!”
原來她是想和自己道謝。
林哲瀚忍不住笑了起來。
程辰見他傻笑,自己也輕輕扯扯了嘴角泛起一抹虛弱的笑容。
在醫院這種見證生老病死的地方,人特別容易泄下防備,那些過往的仇啊,怨啊,誤會啊,在珍貴的生命面前突然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程辰太累,實在不想繼續僞裝。
此刻,她真的是發自內心向林哲瀚表達謝意。
術後第一晚,程辰睡了一個香甜的長覺。
而林哲瀚卻徹夜未眠,因爲飛機是臨時迫降在沙市邊上的小鎮,鎮上醫療條件有限,牀位也比想象的緊張,沒有VIP病房特殊照顧,他又擔心程辰晚上睡不安穩,所以特意跟保潔阿姨租了一個小躺牀。
將小躺牀支在程辰的病牀邊,拉上簾子,和護士確認沒有針水要滴以後幫她掖好被子,藉着手機屏幕微弱的光躺下。
剛躺下沒多久,見程辰不安份的踢開被子。
他又趕忙爬起來幫她蓋被子,發覺她全身發燙,急得鞋都穿反了衝出去找醫生。
醫生淡定告訴她,術後有些病人會有發燒症狀屬正常現象,讓他不要大驚小怪,向來沉穩大氣的林哲瀚差點沒止住和醫生在辦公室裡幹了起來。
最後,醫生拿他沒辦法,開了些退燒的藥丸,林哲瀚這才作罷離開。
哄着程辰把藥吞下去,見她又再度沉沉下去,林哲瀚每隔半個小時就探下她的體溫,見她睡得安穩,體溫也降了下去,他這才鬆了口氣。
就這樣反反覆覆折騰了一晚,再有睏意時,東方已經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