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二整整哭了一個禮拜,尋找各種死的方法,也許是沒找到,也許是不想死,反正後來就不再提‘死’之一字,日子依舊在平靜中度過,大家各忙各的,老狼的一把吉他彈得有模有樣,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日益豐滿’,班長張順達來我們宿舍例行傳達完班級精神後,就說:很喜歡團支書雷雪雪,但不知怎麼向她表白,浩二說:我們都沒有經驗,你最好另尋高明。
當真正確定浩二死不了後,我才徹底的放了心,也許人心裡有些微妙的想法一經破裂,就如石頭沉入海底,反而覺得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這也是一個成長的過程,後來明顯發現浩二成熟了不少。
晚上的時候,不想去自習室,一來是因爲人多空氣悶,最主要的還是我喜歡泡在圖書館裡看書,圖書館的氛圍要比自習室好得多。
我在文學閱覽室的書架上看最近有沒有新上市的書,圖書館燈管的熒光投射在一排排的書架上,我用手指輕輕摸挲着每一本書,感覺就像是在一片海洋中徜徉一般,看着那一個個的書名在我眼前閃過,其中有一部分是我早已閱讀過的,另一部分是根本不感興趣的,一個頭發凌亂的男生在我旁邊蹲在地上翻看着金庸全集,精力出神,彷彿世間上只有他一個人似得。
看到他,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高中時的樣子。
驀然---
在書架的縫隙之間,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一個讓我夢魂牽繞的人,她是蘇蘇,她正在低頭翻看着一本書,見我在盯着她看,驀然一擡頭,發現是我,臉上一驚,繼而笑笑,她笑的時候,一臉燦爛,宛如那天在微雨中向我跑來時的明朗。
我笑笑,說:“這麼巧啊”
蘇蘇說:“真的很巧呢”
隔着書架,我問她:“你在看什麼書?”
蘇蘇一笑,將那本書藏在背後,說:“張小嫺,你呢?”
我說:“我看看有什麼新書,看來看去還是這些書”
蘇蘇繞過書架,向我走來,我有些激動,既怕她走過來,又希望她走過來,她仍舊將書藏在背後,走到我身邊,看了一眼我面前的那一排書,又看了看我,說:“這些書雖然有些舊,但讀着有韻味”
我笑着說:“你給我推薦一本?”
蘇蘇抿着嘴一笑,說:“要我推薦啊,我就……”
然後她從書架上取下一本顧城的《暴風雨使我安睡》在我面前一晃,說:“就是這本”
我說:“你喜歡顧城嗎?”
蘇蘇說:“也談不上喜歡,就是覺得他的文章寫得特別棒,我喜歡文章寫得特別棒的人”
我眼睛向她背後瞧,我說:“你看的是張小嫺的那本書?”
蘇蘇嘟了一下嘴,說:“不給你看”
她越這樣,我越好奇,將手伸向她的背後,蘇蘇一笑,背貼着書架,書架震了一下,就在這時,只聽圖書管理員聲音很大地說:“不準在圖書館裡打鬧,要打鬧請到外邊去”
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蘇蘇在捂着嘴笑。
旁邊的那位看金庸的仁兄也被書架的一震驚醒了,擡頭看了我們一眼,嘴裡說:“到外面摟摟抱抱去,圖書館裡是清靜之地”
蘇蘇看着我,臉上一紅。
於是我們就不敢說話了。
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蘇蘇離開書架,我跟在她後面,借完書,走出圖書館,發現月光如絲綢般光滑,空氣清新,路燈下有騎着自行車的少男少女經過。
蘇蘇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只見她一回頭,突然說:“你要去那裡?”
我說:“回宿舍”
蘇蘇笑着說:“又要回豬窩啦?”
我也一笑,說:“你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話?”
蘇蘇說:“記得什麼?”
我說:“我的宿舍是光棍豬窩”
蘇蘇一笑,將臉扭向那黑暗的林蔭道,說:“誰記得這些啦”
見沒話說了,我說:“你不去自習室學習?”
蘇蘇說:“本姑娘是自由主義者,來無影去無蹤,受不了那些整天埋頭苦讀的日子”
我又問:“你們外語系這學期的課程多嗎?”
蘇蘇忽然笑着,指着我說:“你明顯是沒話找話”
我一下被她看穿心思,覺得很尷尬,咬着嘴脣,說:“上次再見太匆匆,這次只想和你多說一會話”說完我就覺得臉上**辣的,低着頭不敢看她。
我不知道蘇蘇臉上什麼表情,隔了一會兒,只聽她說:“那你願意陪本姑娘走走嗎?”
我心裡一萬個願意,嘴裡說:“這個……”
蘇蘇說:“不方便的話,算了”
我趕忙說:“一萬個方便,一萬個願意”
蘇蘇一笑,說:“你緊張什麼呀,一個大男生就像是一個女生”
我說:“我不緊張”
我們並排走在校園裡,感受着校園的微風在我們的臉龐輕語呢喃,我們走的很近,我能感覺到她的胳膊上微涼的氣息,這是馮小雅離開我後的一年時間裡我第一次靠近女生,我的心‘嘭嘭’跳個不停,以前抱馮小雅的時候也沒有這種感覺,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蘇蘇說:“你說話啊,你的話不是挺多的嘛”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想了半天,一擡頭,說:“今晚的月亮好圓啊”
蘇蘇捂着嘴在笑,說:“還記得我們在畫展上看到的那幅畫嗎?”
我說:“《和你在一起》”
蘇蘇臉上一紅,說:“我回來以後查閱了部分資料,我的直覺是對的,那個女孩面對的就是她的愛人”
我說:“女人的直覺就是厲害,我就沒看出來”
蘇蘇說:“女人的第六感覺靈着呢,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她說完自己就臉紅了,趕忙捂着嘴,不敢說話了。
我說:“還不知你是那裡人?”
蘇蘇說:“四川”
我說:“四川?這麼遠啊”
她說:“不遠啊,坐火車幾天就到了”
她這麼一說,語氣和浩二差不多,我就想笑。
蘇蘇說:“這有什麼好笑的?”
我說:“我就是覺得開心,想笑”
蘇蘇碰了我胳膊一下,說:“你就是油嘴滑舌”
我又問:“四川山清水秀人美,你們那一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吧?”
蘇蘇說:“都江堰啊,我就去過都江堰”
我們繞着校園走了一圈,上次還是開學的時候和浩二一起走的,當時覺得校園好大,現在和蘇蘇一起走,忽然覺得校園好小。
蘇蘇說:“你們宿舍人平時都幹嘛啊?”
我說:“吃飯,睡覺,講笑話”
蘇蘇說:“講笑話?這個有意思”
我又說:“我們還有神奇的舍規,我每天回去都要看幾遍,生怕犯了某一條,慘遭他們非人類的懲罰”
蘇蘇一臉吃驚,說:“你說幾條,我看看有多麼的神奇”
我隨口唸了幾條給她聽,蘇蘇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她扶着肚子強忍着笑,說:“這麼有意思,那你犯過沒有?”
我說:“還沒有,但保證不了以後”
蘇蘇說:“真想看你違犯一次,被他們懲罰的樣子”
我說:“你真的想看?那我今天回去就犯”
蘇蘇不笑了,拉了我衣襟一下,說:“逗你得啦,那有什麼好看的”
就在這時,只見校園外面忽然升起了彩色的煙火,煙火在黑暗的天空炸開,幻化出七彩光芒,蘇蘇拉着我的衣襟,擡頭望着煙火,說:“你看,好美啊”
我們一起擡着頭,直到看着所有的煙火都放完,夜空又恢復黑寂,彷彿自一場美麗的夢中甦醒一般。
蘇蘇說:“我喜歡流星,在每一顆流星劃過天邊的時候,我都會許願,剛纔的一剎那,錯以爲萬道流星劃過天空,我可以許上一萬個願望”
聽着夜蟲在樹枝間低鳴,泊油路面上是路燈昏黃的光芒,我們的背影在那昏黃的光芒下拉的好長。
蘇蘇突然說:“有些晚了,我們回去吧”
我們又沿着原路往回走,我說:“你喜歡看張小嫺的書?”
蘇蘇說:“是的”
我把手從她的肩膀伸過去,本想抓住她的書,卻沒想到抓住了她的手,綿軟細膩,我感覺蘇蘇的身體顫了一下,趕忙鬆開。
她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她一眼,然後我們彼此低着頭,不知說什麼好。
過了一會兒,我開口說:“我剛纔只是想看看你看的是張小嫺的什麼書,卻不小心……,你別介意啊”
蘇蘇說:“我知道”
走到前面的一條岔路口,蘇蘇停下腳步,說:“我的宿舍樓就在前面”
我說:“那我送送你吧,這黑燈瞎火的,你一個女生走着不安全”
蘇蘇說:“不用了,這條路我走習慣了,如果讓我那些姐妹們看到,不得羞死我啊”
我說:“那好吧,你自己小心點”
蘇蘇說:“嗯”
蘇蘇擡手,說:“拜拜”
我也說:“拜拜”
當她走出十幾步遠的時候,我終於鼓足勇氣大聲問:“你有男朋友嗎?”
問完之後,我就覺得後悔,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黑暗中,只聽蘇蘇的聲音說:“下次告訴你”
緊接着,她的聲音又說:“我看的是張小嫺的《我在雲上愛你》”
她已經走遠了,我的心上一片溫暖,我低低地重複着:“我在雲上愛你……我在雲上愛你”
回去的時候,比平時要晚一些,我看到浩二他們幾個在打牌,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貼滿了紙條,見我回來了,浩二問:“泡妞去了?這麼晚回來”
我說:“泡你個頭,怎麼臉上貼了那麼多紙條?”
老狼說:“浩二今天就沒贏過”
貓眼三忽然說:“四個二,有沒有人能管?”
浩二把一手牌扔在桌上,說:“不玩了,不玩了,全是敗績,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