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猶豫間,秦文浩注意到我,哦不,注意到我手上的空瓶,然後放下編織袋朝我走過來。
心跳突然吃緊。
“許嵐!”他笑了笑,“能把你手上的瓶子給我嗎?”
我如夢初醒,很機械地把空瓶遞到他手裡。
“謝謝!”秦文浩轉身扔進編織袋裡。
十指短暫的交錯,我感覺到他指尖熱得發燙。
雖然已入秋,可這幾天天氣仍然很悶熱,他滿臉是汗,淺色的短袖t恤全被汗液浸透,跟肌膚貼合在一起。
“你,你記得我的名字?”我結結巴巴地問。
“當然!你就坐我前面啊!迎新會都做過自我介紹,我能記得一大半同學的名!”說完這話,秦文浩很開心地笑了,他的牙很白,而且長得很整齊。
我有些受寵若驚,甚至可以說是受到驚嚇,沒想到我居然也位列在“一大半同學”的範疇裡。
拿走我的飲料瓶,秦文浩又開始在垃圾桶裡翻找,沒有過多的言語。
看着他臉頰上的汗往下滴,我想抽張紙巾給他,於是轉身去了附近的小賣部,買了包方塊紙巾和一瓶冰鎮可樂。
當我再次趕過來時,他卻不見了蹤影。
那一刻,我第一次因爲他而感到深深的失落。
當這個人入駐我心裡之後,他的一舉一動,都成爲我關注的焦點。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幾十個人簇擁而行,我能一眼看到他在哪個位置。
漸漸的,我發現,秦文浩非常聰明,也相當會爲人處事,他並不像另一些同學,因爲家境貧寒而感到自卑,恰恰相反,家境的劣勢卻成爲他坦然要求別人幫助的理由。
當然,這裡說讓別人幫助並不是給錢什麼的,而是發動周圍人,尋找一切可以幫他賺錢的途徑。
就譬如說,有他參加的課程,他都會提前把編織袋擺在門口,等同學喝完飲料,會很自覺地把空瓶扔進袋子裡。
當大一下學期的時候,他又轉戰賣文具,從荷花池裡大量批發,然後挨個寢室推銷,他甚至可以說服女生宿舍的管理老師,同意他在宿舍大門口擺個攤吆喝。
因爲這些文具本身就用得很頻繁,加之他賣得也不貴,大家想着反正在哪兒買不是買,又挺佩服他自立自強的精神,所以生意一直蠻好。
而這一點,也深深地吸引住當時的我。
我從小到大都過得順風順水,我爸和母上在物質上從來沒虧過我,我也從沒有通過自己的手賺過一分錢。
當時我一直以爲,賺錢很難,而且那都是大人的事,所以秦文浩做買賣對我的衝擊力也蠻大,原來,這樣也能掙到錢。
當然,後面的自然不用說了,不過我得承認,的確是因爲林茜的緣故,我倆纔會走得很近,我佩服他,也心疼他,其實我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糾結矛盾的心理靜悄悄地轉化爲沉斂的愛意……
“嵐,考慮這麼久?”秦文浩親暱的耳語,打斷我的沉思。
我回過神,擡眼望他,從他暮靄的黑眸裡,我看到完整的自己。
“其實具體的你也說不上來,對不對?”他沉沉地看我,勾起的脣邊泛着輕揚的笑意,“我也一樣!剛開始對你是感激,再後來你真的對我很好,我也很感動……到後來,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你了!”
“屁!”他這句話觸碰到我心底的痛,我一掌掀開他,咬脣瞪眼,“難道當初主動提離婚的人不是你?”
秦文浩目光一沉:“因爲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要不是你離開,我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已經愛上你……”
“靠!這麼說,我還真得感謝你當初趕我走了?”我氣得猛翻白眼。
秦文浩濃眉微蹙,剛要開口,沒想到這節骨眼兒上,我的手機又響起來。
拿起一看,羅景寒打來的。
我有些忌諱地偷瞄秦文浩,發現他正用審視的目光盯着我,我心虛地別過頭,趕緊拿起手機衝到客廳。
悄悄關上臥室的門,這才接起電話。
“喂!”
“許嵐,你沒事了吧?”羅景寒的音質一如既往的動聽。
“啊……沒事,睡眠足夠當然就精神了!”
屁,其實現在還挺困的,都怪秦文浩那丫的……
“那就好!你……在家吧?”
“當然啦!”我想都沒想,下意識脫口而出。
“哦,那就還沒吃飯吧!我打包了些吃的,現在就在你們家單元門口……方便上來嗎?”
what?!
整個人完全清醒。
“是這樣的,你媽媽蔣阿姨剛纔給我打了個電話,說你最近幾天都一個人在家,讓我有空過來看看……正好問到你沒吃午飯,我又在附近,順路就帶了點兒過來!”
臥槽,母上啊母上,該說你什麼好呢?賣我都不通知我一聲?
我真他媽的要抓狂了!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還有什麼理由不讓人上來呢?
“那個……你等會兒吧,我,我還在牀上,得收拾個十幾分鍾!”回頭瞟一眼臥室門,我有些緊張地回答。
“好呀,沒問題,那你收拾好再給我打電話,我在樓下等你!”
我覺得我要瘋了,屋裡那麼大一坨,怎麼收拾?偏偏羅景寒又在樓下,要讓秦文浩下樓,倆人肯定得打照面,到時候我兩頭都解釋不清楚……啊啊啊,要瘋了!
我推開臥室門,沒想到剛隙開條縫就遇到莫大的阻力,門又反彈回來,差點兒沒把我胳膊折了。
“哎,你輕點兒!”門後的秦文浩扶着額頭,滿目幽怨。
靠,居然躲在這兒偷聽!
不過這時候,我沒空,也沒心情教育他。
“趕緊穿衣服!”我瞪他一眼。
“剛纔誰給你打電話?”他根本不理會我的話,那一臉的固執,真是欠揍。
“叫你穿衣服,你聽不聽!”我火了,“不然你就別再來找我!”
“豁,看你兇巴巴的樣子!”他很不服氣地捏我的鼻子,“早曉得就再幹幾票,幹得你叫我爺爺!”
我真懷疑,他是不是被精蟲附身了。
“我現在沒心情跟你開玩笑!”冷臉甩了這句以後,我也沒再理他,從衣櫃裡挑了套乾淨的衣褲,一分鐘也沒敢耽擱,迅速穿好。
秦文浩終於不再作妖,默默開始穿衣褲。
此間的靜默也讓我感覺到忐忑,我是怎麼也沒想到,母上跟羅景寒就這麼越過我,開始單線聯繫。
母上的那點兒小心思,我自然還是懂,可羅景寒,我是真真不明白了。
他那麼聽母上的話,這是要鬧哪樣啊!!!
這不明擺着讓母上誤會加深麼?
是敵是友現在還說不清,總之,絕對不能讓秦文浩暴露……
見他始終慢吞吞的,我急了,一把揪過他的衣服,撈起他的鞋,提起他就往外扔。
“哎,哎,我還沒穿襪子呢!”他一臉熊樣。
我才管不了那麼多,一邊把他往外邊一邊嚴肅警告:“你待會兒就往樓上走!等我給你發短信再下去,明白嗎?”
“到底是誰啊?你要這麼對我?”他委屈得眉毛都皺在一起。
“我媽的一個朋友!”我瞪他,“多半是派來監視我的,你要想繼續留在這兒,就乖乖聽話!”
反正,我是絕對不想讓他跟羅景寒碰面,天曉得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麼說也不算欺騙吧,本來母上也跟他認識。
終於,秦文浩不再反抗,他接過衣服和鞋,很快穿好,然後一步三回頭地走出大門。
我死盯着他,確認他往四樓的方向走,這才鬆口氣。
回頭又把家裡大概整理一番,臥室裡瀰漫着難以消除的惡臭,我只能把垃圾袋拴了又拴,塞到牀底下,然後拿花露水到處噴,可是總覺得效果不大,咬咬牙,乾脆直接鎖了門。
確認無誤,我這纔給羅景寒打電話,讓他上來。
沒一會兒,他便出現在門口,手裡提着很大的紙袋。
他似乎有刻意打扮過,每一根頭髮都亮晶晶的,駱駝色的風衣敞開着,裡面v領的藍色毛衣還小小的秀了把性感。
好吧,我得承認,的確挺帥的。
“給你買了好吃的!”他微微淺笑,擡手朝我揚了揚紙袋,而後突然彎下腰,開始脫鞋。
“不用脫鞋不用脫鞋!”我趕緊擺手,“直接進來就好!”
“哦!”他客氣地點點頭,小心翼翼邁步進屋。
我側身移到他身後,用後背抵住門關上。
“那個……你隨便坐吧!”我笑着用手指了指沙發。
“嗯,好!”羅景寒快步移過去,一屁股坐沙發上,把紙袋裡的塑料餐盒一一拿出來。
氣氛略顯尷尬,我也不曉得說什麼,雖然吧跟羅景寒也接觸不少天了,可畢竟來我家還是第一次,更別說他來的時機這麼巧,感覺就像偷/情的時候被人找上門似的,這緊張刺激,簡直不要不要的。
他好像也有些緊張,耳根子挺紅的,拿筷子出來的時候,手還抖了下。
搞什麼啊,難道是被母上強迫纔來的?
“我問過蔣阿姨你喜歡吃什麼,她說什麼都可以……我就在樓下打包了份小龍蝦,還有兩樣素菜,不知道夠不夠!”
擺好桌,羅景寒衝我笑了笑。
小龍蝦?嘿!
突然間,百花齊放,鑼鼓喧鳴,什麼尷尬不安的,在我眼裡統統就是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