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血流量還不算大，衛生巾裡就只有拳頭大小的一團，我換了一張，又往髒的衛生巾裡餵了點兒水，這才裝進透明口袋裡，大大方方提了出去。
“去哪兒？”還沒邁兩步，母上就跟幽靈似地貼了過來。
“去倒垃圾！”我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襯着明亮的燈光，剛好能看到有血水在袋子內側不斷蔓延。
“喲，量這麼大啊……算了，別扔了！明天早上下樓的時候再去吧！”母上搖了搖頭。
“不行，放在家裡會臭的！”我皺着眉，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眼看着手就要觸到門把，嘴角不自覺揚起一絲淺笑。
灰太狼，我來啦……
母上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往回拉，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另一隻手上的垃圾袋已經被她搶了過去。
“你在家歇着，我去！平時倒垃圾也沒見你這麼積極過……”
本來還想爭兩句，聽到母上這話，嚇得立馬閉了嘴。
再跟她爭明顯就有問題了。
母上剛下樓，我立馬給秦文浩去了電話。
“門開着呢！”那傢伙的聲音有些懶散。
“趕緊把門關上！我媽下來了！”
說話的同時，我聽到“嘭”一聲，這才鬆了口氣。
“那你什麼時候能下來？”
我想了想，一狠心，咬牙說道：“今天晚上恐怕不行了！你自己叫個外賣吧！”
“真沒其他辦法？”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沉默。
“怎麼了？”我頓時緊張起來。
“要不，跟媽坦白得了！”
“坦白個屁啊！”我幾乎吼出聲，“現在想都別想！”
這傢伙說得倒輕鬆，他是不知道當初我捱了多少頓打，才勉強守住他的名字。
後來母上打疲了，把我叫到廚房裡，把菜刀狠狠往菜板上一剁，咬牙切齒地說，如果讓她見到拐我的壞蛋，會親手宰了他。
當時那把菜刀插進木質菜板起碼三公分，嚇得我臉都綠了。
不管當初我怎麼撇清秦文浩的責任，反正母上就認定，我一定是被他矇騙唆使的，因爲我一直很乖很聽話，根本沒那個膽量幹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
相親不順利的時候，母上也會抱怨，偶爾還會提到那個“壞蛋”，覺得就是他耽誤了我兩年，害得我現在諸事不順，就連她跟我爸離婚的事，她也一併算在“壞蛋”身上。
總之，千錯萬錯都是“壞蛋”的錯，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我不曉得這種怨恨會不會在母上心裡產生疊加效應，總之這些年我都極力避免提起這件事，但我曉得，她一直都沒有淡忘。
“哎……”秦文浩沉沉地嘆了口氣，蒼涼得就像孤寂了幾百年似的。
剛剛建立起的心理防線瞬間坍塌。
“你也別嘆氣，我是真沒辦法！”我想了想，“對了，門口有家賣中餐的，你點個素菜湯，讓他多加點葉子！”
“嗯……嵐，開個視頻唄！我想看看你！”
“不行！我媽快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響，我嚇了一跳，立馬掛斷電話，把手機扔在沙發上，雙手背在身後。
母上把鑰匙從門上抽回，表情怪異地瞟了我一眼。
“媽，怎麼了？”我有些緊張地問。
“沒什麼！”母上搖了搖頭，“就覺得奇怪，都好幾天沒看見王阿姨他們人了！可屋裡又亮着燈！”
聽到這話，我的心一下吊到嗓子眼兒上，心臟砰砰直跳。
“哎，人老了，估計不願意出門，你平時也多留意點兒王婆婆家裡的動靜，千萬別出什麼事兒就行！”
“好，我知道了！”我暗鬆口氣。
真別說，母上不提起這事兒，我還忘了，那傢伙，到底是怎麼說服小蘿莉幫他的？
洗漱完鑽進被窩，我一再拒絕秦文浩的視頻邀請，那傢伙很委屈地問我爲什麼，我就回答說母上還沒睡，不方便。
我可不想告訴他只是因爲剛纔試鏡頭的時候發現自己自拍角度很顯胖而已。
我問秦文浩小蘿莉爲什麼要幫他，他這次答得倒很爽快，說對初中女生而言，沒有什麼事是一張exo全體成員簽名照搞不定的。
我：“你還有收集明星簽名照的愛好？”
“有機會就收集些，有時候這玩意兒通融關係比錢管用！”
“……”
服，大寫的服。
跟他聊了大半晚上，直到手機快沒電，這才互道晚安。
我沒有睡覺，而是把跟他的聊天記錄從頭到尾再看了一遍，心情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在深圳的時候，我的反應速度還能勉強跟上他的思維，可現在，他的高談闊論，他的天馬行空讓我無法給到及時的迴應，往往得問“爲什麼”，然後在他耐心的解答中慢慢消化領悟。
我，落後了。
他本來就比同齡人跑得快，別說望其項背了，我就是騎個小電驢三天三夜，也未必追得上他。
如果就這樣下去，就算我和他之間有愛情墊底，時間長了，也許就會變成另一個母上和我爸。
我，不想這樣。
越想，心越慌。
剛好看到羅琳有留言，我立馬點開看。
“甜甜圈很好吃。”
後面，配了張甜甜圈擺盤的照片。
一個香蕉一個抹茶一個黃桃，被她擺出很別緻的造型，淺藍的盤子將這些顏色很好地融合，旁邊再配上高腳杯盛裝的青檸蘇打，構圖色彩都是一等一的漂亮，一看就是有功底的。
看來羅景寒把甜甜圈拿給了羅琳分享，不管她說好吃是不是出於禮貌性回覆，不過單從她把快餐式的甜品擺弄得那麼藝術，我還是挺高興的。
她發微信過來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半，那時候，我正和秦文浩聊得正嗨，而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
估計羅琳已經睡了吧！我想了想，於是直接回復了個“謝謝”。
也沒想好跟她說什麼，現在回覆既不失禮貌，又杜絕繼續交談的可能性，嗯，就這樣吧！
可萬萬沒想到，羅琳居然馬上回復了我。
“甜甜圈裡面的糖分很重，快趕上翻糖了，糖分意味着硬度，這在翻糖蛋糕裡是很重要的一步，許嵐，你在這方面真的挺有天賦的！”
我去，這麼長一段文字，竟然是秒回，這女人，難道早就把文字編輯好，等我有反應再立馬發過來嗎？
我頗爲無語，既然人家知道我在線，不回覆當然不好，只能硬着頭皮接了一句：“哪裡，你纔是這方面的專家！”
“我只能說是比別人多瞭解一點兒，也算臉皮厚，纔開了間教學室！其實翻糖呢……”
沒想到，她就這樣順着我的話接了下去，打出來的文字都大段大段的，搞得我有些懷疑人生，幾次“我要睡了”的文字都沒好意思點發送。
可聊着聊着，我居然陷進去了，和羅琳也算是同行吧，跟同行聊總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總之越聊越清醒，乾脆把充電器插上，邊充邊聊微信。
她跟我講了很多，特別談到翻糖蛋糕在某些地方還會舉行比賽，而在這一行做得特別好的人身價也很高，不亞於名流設計師。
說真的，我這回是真心動了。
把甜甜圈和泡芙做得再好，我也始終只是個做甜品的，學會翻糖蛋糕，也就相當於跨入另一層次，即使跟建築設計沒得比，但至少說出去不會太丟顏面，和秦文浩的身份也能匹配。
學，我有了決定。
我以爲她會再度邀請我拜她門下，哪曉得人家一點兒都沒提，全然無視我全方位的暗示，直到互道晚安。
我有些懵，難道羅琳不想收我了？那幹嘛還要來撩我？
搞不懂。
這麼一折騰下來，都快三點半了，我哪兒還睡得着，只好拿起手機亂翻。
在網上查詢了下關於翻糖蛋糕的資料，羅琳沒騙我，翻糖作品的確可以參加很多比賽，國際國內的都有，就連蔡依林都拿過英國的一個金獎，人家都還是屬於玩票性質的。
看着網絡上那些造型各異的翻糖作品，突然有些心癢，這不僅是做蛋糕，更是一種藝術創作，這和建築設計，本身就有異曲同工之妙。
渾身沸騰的血液幾乎要爆漿而出，恍惚間，竟有種回到求學時的錯覺。
好了，現在問題來了，現在我回心轉意，可人家不甩我，怎麼辦？
仔細回想那天在星巴克發生的事，不幸中的萬幸，當時因爲羅琳的阻止，沒有把拒絕的話說死，可這纔剛過幾天？又厚臉皮說要回去學？貌似……挺丟臉的……
閉眼又睜眼，睜眼又閉眼，心裡像被小貓爪撓似的，既着急又難受。
看來自己跟社會真的脫節太久，完全不懂得說話留餘地，羅琳雖然感覺人挺好的，但實在跟她不熟，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從羅景寒那兒下手要好些……
硬撐到天亮，竟然完全不覺得困，悄悄貼到母上臥室門口聽了聽，鼾聲震天。
看看時間，才早上六點，估計這會兒秦文浩也沒起牀。
我煮了三個白雞蛋，撿了倆剝好殼，包進保鮮袋裡放好，又從箱子裡摳了盒酸牛奶，趁着母上沒醒，趕緊下樓把這些東西塞進陽臺的縫隙，又以百米衝刺的速度折返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