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的夏季是個多雨的季節,外面雷電交加,傾盆大雨落下來,整個城市都被包圍在雨幕之中。
顏歆月跑下來就看到孟靖謙舉着傘站在大雨之中,見她一出來,立刻大步迎上來,將黑色的大傘舉到她頭頂。
“出來怎麼也不打傘?淋溼了怎麼辦?”
他的語氣雖然略帶責備,可是卻充滿了溫柔,顏歆月看到他把整個傘面都傾向她這一邊,他的身體則暴露在大雨之下,她擡頭便對上了他關切的眸子,不由得心頭一軟。
“我們還是去樓道里吧,這裡雨太大了。”
她說完便自然而然的去拉他的手,溫熱的觸感讓孟靖謙微微一愣,嘴角隨之逸出笑容,任由她把自己拉進了樓道里。
這裡到底只是個小公寓,不比他們以前的家,沒有寬敞明亮的樓廳,樓道里只有一盞500瓦的白熾燈,昏黃的吊在頭頂,不算很亮。
兩人一走進去,顏歆月便看到他微溼的衣服,臉上頭上還都掛着水,明明打了傘,可是跟沒打併沒有什麼區別。
“你看你都溼了,還說我呢。”
她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塊手帕,踮起腳仔仔細細的替他擦掉臉上的水。
輕柔緩慢的觸感從他臉上經過,昏黃的燈光將她的臉龐映照的異常柔和,她的眼中帶着久違的關切,明亮的瞳孔中滿是他的倒影,外面是清脆的雨聲,此時的一切是那麼靜謐又雋永。
孟靖謙貪戀的看着面前的她,大概是他的眼神太過熾熱,顏歆月微一擡頭,兩人四目相對,奇異的情愫就在這一刻緩緩流淌。
兩個人互相對視了不知多久,顏歆月甚至都覺得自己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直到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巨大的雷響,她才猛的驚醒了過來。
“咳咳,你自己擦一下吧……”她慌亂的轉移開視線,一把將手上的帕子塞進他手裡。
孟靖謙點點頭,剛剛那難得溫馨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他也不需要奢求更多了。
“對了,你這麼晚來找我,究竟想跟我說什麼?”
孟靖謙停下動作,沉吟了一下道:“你之前不是說,如果有卓方圓的消息,要第一時間來告訴你嗎?所以我就來了。”
顏歆月愣了愣,訥訥的說:“可是你用不着這麼晚還親自過來……打個電話就可以了。”
她是真沒想到,她那麼隨口的一句話,他竟然會這樣放在心上。
如今的孟靖謙,給她的意外真是太多了。
他只是淡淡的笑了,“沒關係,反正我也是開車過來的。”
更何況有這種名正言順能來見她的機會,他當然是要好好把握才行。
“我今天見到默存了,他說……”孟靖謙頓了頓,嘆了口氣道:“他說卓方圓已經跟蔣祺發生過關係了,所以他現在也很亂。畢竟卓方圓現在是他的女人,他又是那麼驕傲自負的一個人,發生這樣的事,他一時間無法接受,可能會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如果傷害到了卓方圓,希望你能替他說兩句好話,也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顏歆月按了按眉心,有些煩躁的問他,“是不是在你們男人心裡,只要是跟別的男人有點什麼事,就是水性楊花,不貞不忠?”
關默存如此,陸景呈同樣如此,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做女人實在是太悲哀了。自己的尊嚴和清白,竟然就只在男人們的一念之間。
孟靖謙急忙道:“當然不是,但默存的情況實在是太嚴重了,那畢竟是他親眼所見,所以他纔會……”
“親眼所見難道就一定是真的嗎?親眼所見就不會有假象嗎?他又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從頭到尾親眼所見,只是單單看到了一個事情的結尾,他就妄加定論,這未免也太不尊重別人了吧?”
顏歆月情緒激動的對他說着,或許是因爲喝了酒,又或許是因爲她這段時間她實在是太煩躁了,這番話幾乎是一口氣說完,說到最後臉都漲紅了。
孟靖謙微怔的看着她,“你……”
她說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情緒有點過激,嘆了口氣按了按額頭,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剛剛是我太激動了。我只是……只是因爲方圓的事情,想到了我自己。”
孟靖謙倒也不生氣,反倒是溫柔的笑了,“沒關係,壞情緒憋在心裡不好,發泄出來反倒能舒服一些。”
顏歆月定定的看着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對他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孟靖謙聞言便愣住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向前一步朝他靠了過去,伸手輕輕環住了他的腰,側臉則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上。
溫熱的身體靠在他的身上,孟靖謙又驚又喜,身體僵硬的都不知道要怎麼辦,只能仰着頭任由她抱着。
這麼久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親近他,雖然只是一個淺淺的擁抱,對他來說卻已經是意外之喜。他就像是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心裡滿是愉悅的泡泡,嘴角都不自覺得彎出笑容,許久之後才漸漸伸出手,將她抱在懷裡。
感受到他的擁抱,顏歆月輕輕的合上眼,更加貼近他的身體,緊緊的抱着他的腰,每一個動作都透着脆弱和依賴。
她現在實在是太需要一個擁抱,需要有人來給她一個安慰,告訴她,她其實沒那麼不堪。
雨勢漸漸小了,外面是淅瀝瀝的雨聲,懷裡是心愛的女人。兩個人依偎在一起,昏暗的燈光拉長了兩人交纏在一起的影子,就像是滕蔓一樣難分難捨。
孟靖謙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髮絲,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滿足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顏歆月才慢慢鬆開他的腰,退後一步,垂着眼輕咳了一聲,“那個……抱歉,我剛剛其實只是……只是有些難過,所以才……”
“我知道。”孟靖謙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擡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亂的髮絲,溫柔的說:“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需要別人的擁抱,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我不會誤會的。”
他的寬容和大度讓顏歆月鬆了口氣,感激的對他一笑,“那就好,謝謝你。”
ωωω TтkΛ n ¢Ο
“那你還有什麼話想要我轉告給默存嗎?”
顏歆月想了想,嚴肅的對他道:“方圓告訴我,她當時正處於生理期,而且她雖然被迷暈了,但她很確定自己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希望你能把這句話轉告給關默存,讓他不要對方圓那麼過分。更何況方圓纔是最大的受害者,這個時候他應該給她關心,而不是再給她一刀。”
孟靖謙琢磨着她的話,突然意識到,或許卓方圓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拍下了那些屈辱的照片。
他原本很想告訴她,關默存是用一塊產值過億的地產換了卓方圓的清白,可是舌頭一卷,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悶悶的應了一聲“好。”
之前關默存就跟他說過,他不想讓卓方圓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說他們之間說到底只是各取所需,他不想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太過上心。
孟靖謙其實很想提醒他,用那樣金貴的地皮來換她,這本來已經是超乎想象的感情了,他卻還在嘴硬,不肯承認自己愛卓方圓。
關默存現在這個樣子,簡直和他當初如出一轍,明明爲她做了很多事,可是卻偏偏爲了面子不肯說出來,到最後落得個悽悽慘慘的下場。
或許人就是這樣,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不到最後一刻,關默存永遠不會承認自己的心。不讓他吃點苦頭,他永遠都以爲自己愛的人還是關默昕。
該說的都說完了,孟靖謙擡起手腕看了看錶,對她道:“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
“好,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嗯。”他點頭,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顏歆月忽然覺得自己沉悶的心一下子變得輕鬆了許多,心情似乎也沒有之前那麼煩躁了。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孟靖謙總是給她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她甚至越來越覺得,和他相處也變得愉快了許多。
*
方圓就這樣和她們住在了一起,那件事究竟是怎麼樣發生的,又是怎麼樣結束的,她們誰都沒有再去過問,也沒有再提起。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就在她們都以爲關默存確實要和方圓了斷的時候,有一天下班,顏歆月卻在樓下看到了一輛陌生的邁巴赫。
她們住的這個小區說貴不貴,說便宜但也不便宜,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偏上,其中自然不缺有錢人,但是能開得起邁巴赫的卻幾乎沒有。
那一瞬間,顏歆月就立刻意識到,一定是來了什麼人。
一回到家,果然如她所料,方圓低着頭站在露臺上,背後則站着面無表情的關默存,兩個人似乎在說着什麼。
聽到門響,關默存回頭看了她一眼,攥住方圓的手腕,扔下一句“我們去你屋裡說”,便連拖帶拽的將她弄到了臥室裡。
顏歆月面露憂色的看着方圓的房間,嘆了口氣,搖頭走進廚房去準備晚飯了。
等她晚飯差不多快做好的時候,那兩個人也一前一後的從臥室裡走了出來,顏歆月急忙朝他們走了過來,第一時間便看到了方圓微腫的紅脣,脖子上有新鮮的吻痕,還有臉上未乾的淚痕。
剛剛那短暫的時間中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方圓吸了吸鼻子,擡頭對關默存道:“我有話想跟顏顏說,說完就下去,你先下去等我好嗎?”
關默存面無表情的看了看顏歆月,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轉身便先離開了。
“方圓你怎麼回事,你確定要回到他身邊嗎?”
關默存一出門,顏歆月便立刻拉着她坐到了餐桌邊,神色凝重的望着她。
卓方圓低頭握了握她的手,抿脣點點頭,“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要和他走。”
“方圓!”顏歆月急切的叫了她一聲,“如果你回去了,他再對你不好怎麼辦?”
“顏顏,我只知道我愛他。”方圓看着她,沉沉的嘆了口氣,“我知道,和他在一起,仍由他做那些讓我痛不欲生的事,我會死。但是如果離開他,我同樣會死。既然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與其都是死,我寧願選擇死在他身邊。”
“方圓……”
“我沒事,真的沒事。”卓方圓淡淡的笑了笑,眼中有着鮮見的豁達,“人這一輩子不就是這樣?如果能轟轟烈烈的愛過,倒也不枉此生了。過把癮就死,也挺值得的。好了我不跟你說了,他還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了。”
她說完便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顏歆月又忽然叫住了她,“方圓!”
“什麼事?”她聞聲轉頭。
顏歆月遠遠地望着她,最後笑了笑,“別忘了咱們那天的話,敬充滿希望的未來,你一定要幸福。”
卓方圓也回望着她,終於笑着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那時她們還那樣憧憬着幸福和愛情,誰都沒有想到,從卓方圓離開的這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悄然生變,直到無法挽回。
*
這天顏歆月剛從Moonlight出來,便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羅昱。
不用想她也知道他是爲什麼來的,沉吟了一下之後,還是走了上去,“羅助理。”
“顏小姐。”羅昱畢恭畢敬的對她點點頭,轉頭替她拉開了車門,“老闆讓我來接你,請上車吧。”
想到之前她提出分手時,陸景呈那牴觸和抗拒的模樣,她心裡就沒來由的煩躁起來。這件事拖了這麼久,也是時候該有個了斷了,再這樣拖下去,對誰都不好。
更何況她也想知道,陸景呈究竟想跟她說些什麼。
顏歆月點點頭,彎腰上了他的車。
這一路上顏歆月都沒有問他究竟要去哪
兒,而羅昱顯然也沒打算要告訴她,就這麼沉默着,直到他把車停到了一個氣派恢弘的小區外面。
這個小區顏歆月聽說過,和孟靖謙住的九洲灣可以並駕齊驅,也是榕城數一數二的富人小區,一平米的價格就高的讓人窒息。
羅昱下車爲她打開車門,又道:“老闆在三樓,門鎖的密碼是顏歆月的生日,顏小姐自己上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好,謝謝你。”
顏歆月點點頭,呼了一口氣,乘電梯直接上了三樓。
同樣是一梯一戶的設計,她走到門口,按照羅昱說的,輸入了她的生日,門鎖響了一聲之後便打開了。
屋裡沒有開燈,所以很黑,只有地上有一串蜿蜒的小燈,中間是一條玫瑰花瓣鋪成的小路,她順着燈亮的方向一直走過去,最後才發現原來是通向閣樓的。
她打開閣樓門,一進去,入眼的便是長長的餐桌,桌上鋪着白色的桌布,中間放着一束鮮豔欲滴的玫瑰花,餐桌兩頭是精緻的牛排,一瓶紅酒放在冰桶裡,兩邊則是燭火跳躍的水晶燭臺。
悠揚的鋼琴曲緩緩流淌着,一切都是那麼溫馨而雅緻,顏歆月站在門口,看着這精心佈置的一切,說不出來心裡是什麼感覺。
“喜歡嗎?”
身後忽然傳來了男人醇和的聲音,她轉頭一看,一身西裝的陸景呈就站在她面前淺笑着。
“景呈……”她抿了抿脣,心中很複雜。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很希望能在自己家裡享受一次西餐廳的待遇,所以我就親手爲你準備了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親手做的,不知道和你想象中的情景一樣嗎?”
“嗯,一樣。”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尷尬而又勉強。
可陸景呈卻好像沒看到她的不自在一樣,不由分說的拉起她便朝餐桌邊走去,直接將她按在了座椅上,拿起桌前的餐巾布替她蓋在腿上,自己則繞到另一邊坐下。
顏歆月受不了他這樣自作主張,“景呈,其實我……”
“看在我這麼用心的份上,咱們先什麼都不要說,好好用餐,吃完再談,好嗎?”
他臉上有一絲懇求,顏歆月也無法再多說什麼,只好點了點頭。
牛排都是他親手做的,不得不說味道確實很好,一點都不比西餐廳做得差,但是顏歆月卻吃的食不知味,一頓飯吃完了,她也沒品嚐出什麼味道來。
用餐結束,陸景呈擦了擦嘴,起身走到她身邊,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顏歆月小姐,我能請你跳支舞嗎?”
顏歆月看着他伸出的手,頓了頓,還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站起了身。
悠揚的鋼琴曲緩緩徜徉着,陸景呈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隻手摟在她的腰上,兩人慢悠悠的跳着舞。
“歆月,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候的場景嗎?”
他突然開口,顏歆月一愣,隨後點點頭,“當然記得。”
那時她剛去海韻,送走學生後一轉頭便撞到了他身上,她到現在還記得他面帶笑意的表情。
“其實那天我就是去爲了見你的。孫校長告訴我,她們那裡來了一個很優秀的舞蹈老師,所以我特地去見你,沒想到果然和她說的那樣,只是一眼,印象就深刻到難以磨滅。”
“再後來,和你不斷的接觸,我才知道你有一段很慘痛的感情。我看着你爲了孟靖謙一次又一次的傷心,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你,坦白說,我真的很爲你心疼。”陸景呈的臉上露出了回憶般的惆悵,“那時我就想,如果有一天能做你的男朋友,能擁有你這樣的女人,我一定會用盡畢生的心意去愛你。”
顏歆月哀傷地看着他,“景呈……”
“你不要說,今晚就聽我說,可以嗎?”陸景呈擡起手指壓在她的脣上,又道:“你答應做我女朋友那天,說實話,我真的興奮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說來有點丟臉,你答應了我之後,那一個星期我都興奮得睡不着覺,一直在失眠。”
他自嘲的笑了笑,嘆了口氣又道:“可就是這樣,我還是把事情搞砸了。跟蹤你的那件事,我確實做得不對,也非常欠考慮,這件事我要向你真誠的道歉。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之所以這麼做,都是因爲我愛你,我害怕會失去你,也害怕你會離開……”
“景呈,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既然答應了你,我就一定是做好要好好跟你談下去的準備的。”顏歆月放開他,有些疲憊的說道:“但是我後來發現,我似乎並沒有做好完全接受你的準備,這件事比我想象的還要艱難,所以我們還是……”
“不要說,別再說了!”還沒等她說完,陸景呈便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懇求的低聲道:“歆月,我向你道歉,我真的錯了,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向你保證,這一次我再也不會做傷害你的事,你也不用急着去愛我,我們都給彼此一個機會,好不好?”
他的聲音脆弱的不堪一擊,顏歆月情不自禁的聯想起他們初遇的時候,那時她被孟靖謙折磨的對生活幾乎都絕望了,是陸景呈一再的鼓勵她,幫助她,才讓她得以有了今天。
雖然知道這段感情比她想象的還要沉重,可不得不承認,陸景呈的話還是打動了她。
她微微的嘆了口氣,還是伸手反抱住他,點頭道:“好,我答應你,我們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陸景呈喜出望外的看着她,驚喜的聲音都在顫抖,“真的嗎?”
她點頭,淡淡的微笑,“真的。”
“謝謝你,歆月,真的謝謝你。”他激動地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開心的不知所措,良久之後,他纔想起了什麼似的,“對了,下個月是光呈的夏季酒會,你會出席的吧?”
說到底,Moonlight也是光呈旗下的公司,她還屬於他的員工,出席公司酒會自然是理所應當的。
顏歆月點頭,“那是自然。”
шшш ◆T Tκan ◆c○
陸景呈鬆了口氣,“那到時候就請你做我的女伴好嗎?”
這倒也不是什麼難事,顏歆月沒怎麼猶豫的便答應了下來。
之後的時間裡,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麼,陸景呈家的閣樓有玻璃天花板,兩個人便躺在地上悠然的看着星星,直到接近午夜的時候,顏歆月才提出離開。
出門的時候,陸景呈去穿外套,所以便讓她從茶几的抽屜裡找一下車鑰匙。
顏歆月聽從的拉開抽屜,拿出鑰匙後卻又忽然一頓。
抽屜裡放着一疊資料,而資料的最下面壓着一張略帶熟悉的照片,顏歆月隱約覺得有些好奇,便自作主張的把照片抽了出來。
然而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間,她卻猛地一愣。
那是她大學畢業時候穿學士服照的畢業照,照片上的她站在學校裡的草坪上,青澀而又羞赧。
可是她和陸景呈認識還不到半年,他怎麼會有她的畢業照?
*
歷時半年多的蔣祐強.奸案終於要終審開庭了。
爲了終審能夠勝訴,孟靖謙這段時間幾乎是整夜整夜的都在工作,讓他慶幸的是,由於蔣祐在犯罪的時候涉嫌聚衆吸毒,再加上這案子影響重大,所以檢察院也向他提起了公訴。
開庭的那天,所有的人自然是都到場了。孟靖謙一身黑色西裝出現在法院門口,車子剛一停下,一羣媒體記者便涌了上來。最後還是在特警的維護下才能安全進入法院。
儘管他已經做好了顏歆月也會旁聽的準備,可是當她和陸景呈一起出現的時候,他心裡還是猛地疼了一下。
自從上次她提出主動抱他一下之後,他一直以爲他們或許已經分手了,只是沒想到,原來兩人又複合了……
心疼漸漸蔓延到了全身,他不願多想,深怕影響自己一會兒在庭上的發揮,掩起自己眼中的落寞,轉頭便匆匆的走了。
顏歆月自然也看到了他落荒而逃的模樣,不知道爲什麼,當看到他寂寞的背影時,她心裡竟然隱隱有些不舒服。
於孟靖謙來說,蔣祐這個案子是一場硬仗,打贏了,他自身的影響和律所的影響都會有所提升。打輸了,他有可能從此就再也無法翻身。
只是外界都以爲這只是一件簡單的刑事案,就連顏歆月都這麼以爲,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個案子如果真的贏了,孟靖謙將要面臨的是蔣祺不擇手段的報復。
旁聽席很快就坐滿了,讓孟靖謙意外的是,檢方的三個公訴人當中,有一個竟然就是程奕楓。
很快審判長就在陪審員和書記員的陪同下入庭了,法槌“當”的一聲敲響,伴隨着審判長肅穆的一聲“現在開庭”,這個案子也就正式拉開了帷幕。
法庭上的辯護十分激烈,特別是終審的時候,蔣祐的律師團全部大換水,有兩個甚至是從滬城請來的高級律師,其中一個還是律協主席,說孟靖謙沒有壓力,那絕對是假的。
只是作爲原告,他本來就很有優勢,再加上蔣祐聚衆吸毒這個案中案,他勝訴的把握就更加大了。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蒐集證據,自然也從法醫那裡拿到了顏嘉蕊的驗傷報告,儘管她有防衛過當的嫌疑,但是因爲蔣祐當時正處於毒發的時刻,毆打她的時候是下了殺心的。
所以儘管顏嘉蕊防衛過當,但由於蔣祐的毆打過於嚴重,已經涉嫌故意殺人,所以單憑這一點,蔣祐強姦傷害罪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了。
這個罪名確立之後,便是檢方提起的聚衆吸毒販毒罪。由於事後法醫確實在蔣祐及其他幾個人的尿檢中發現了冰毒成分,所以這個罪名也是絕對成立的。
經過將近六個多小時的辯護,蔣祐最後因爲強姦罪、故意殺人罪和聚衆吸毒販毒罪被判八年有期徒刑,其他幾個嫌疑人被分別判處了五年到三年有期徒刑不等。
宣判的一刻,顏歆月心中壓了半年多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孟靖謙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她,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對他感激而又溫柔的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儘管只是一個淺淺的笑容,可孟靖謙卻覺得這段時間所有的辛苦和艱難都變得無比值得。
坐在顏歆月身旁的俞美玲也忍不住喜極而泣,轉過頭悄悄對她說了一聲“謝謝”。
退庭後,孟靖謙走過去和程奕楓寒暄了兩句,畢竟是十幾年的好友,有些事不用太過說明,相互之間便都已經能夠心領神會。孟靖謙最後還是提議讓他重回律所,程奕楓卻只是笑笑拒絕了。
他現在還是比較享受當檢察官的生活,如果有朝一日做夠了體制內的工作,辭職重回律所也不是不可能。
他既然都已經這麼說了,孟靖謙也就不再強求,跟他擁抱了一下之後便提着公文包出去了。
然而剛走到法院的大廳裡,就看到了等在那裡的顏歆月和關默存他們。
當然,還有那個無比礙眼的陸景呈。
一羣人見他出來了,便立刻迎了上來,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口說話,另一羣人便氣勢洶洶的朝他們走了過來。
爲首的便是臉色陰沉的蔣祺。
兩方人馬互不相讓的面對面站着,蔣祺眯着眼看了看孟靖謙,視線在他身後的人羣中掃了一眼,最後爆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
這一聲笑充滿了諷刺,孟靖謙倒也不生氣,反而是淡淡的笑了,“看蔣公子這個樣子,似乎很不服?”
“服,當然服。”蔣祺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我要是說不服,豈不是在質疑法律和法官的公正性?”
孟靖謙挑眉,“蔣公子知道就好。”
“只不過服不服是一碼事,認不認命又是另一碼事。”蔣祺雙手插在口袋裡,陰森冷厲的勾着脣,“我記得上次初審的時候我就跟孟律師說過,這個案子勝負全在你一念之間,你的未來如何,也全在你一念之間。今天看來,孟律師怕是已經
做出選擇了。”
孟靖謙毫不畏懼的看着他,“蔣公子這是在威脅我?”
蔣祺睇着他,咬牙切齒的恨道:“是又如何?孟靖謙,今天這個仇,我要是不報,我蔣祺兩個字就倒過來寫!”
到這一刻,蔣祺索性豁出去了。親弟弟被判八年,父親當場腦出血入院,等蔣祐出獄的時候都已經二十六七了!一個人最好的年歲就在那暗無天日的監獄中度過,讓他如何能咽的下着口氣?
縱是他孟家再家大業大又如何?他孟靖謙再有六個兄弟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個魚死網破,他蔣祺不怕!
關默存聞言走了上來,不屑一顧的冷嗤道:“一個靠着倒賣假貨發家的半吊子,居然也敢在這裡信口雌黃,還真以爲自己是什麼名門出身?”
蔣祺怒極反笑,挑釁道:“我自然是不比關四爺這麼厲害,當然,我也不比關四爺那麼豁達,頭上綠的發光竟然還能這麼若無其事的站在這裡。如果我是你,現在早就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你胡說什麼,你這個王八蛋!狗雜種!”關默存聞言立刻衝了上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領,目呲欲裂的看着他,“有種你就再說一遍!”
蔣祺只是挑眉,“我有沒有種,這件事你可以去問問卓方圓,她比誰都清楚,畢竟那天晚上,她也爽到了。”
他說完,還故意朝方圓曖昧的看了一眼,方圓臉上早就已經一片慘白,渾身止不住的戰慄着,要不是有顏歆月扶着,恐怕早就已經癱倒在地了。
這個男人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最深的噩夢,每一次看到他,她都會忍不住想起她在他身邊醒來的那一刻。
生不如死這個詞,她真的是體會的淋漓盡致。
“人渣,敗類,信不信我今天打死你!”關默存平日裡的風度和沉穩早就已經碎的一點不剩,提起拳頭就要砸到蔣祺臉上,最後還是童非和孟靖謙一起上前才把他拉住了。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蔣祺漫不經心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褶皺的領口,視線在他們幾個兄弟身上掃了一下,最終落在了關默存和孟靖謙身上。
“我還是那句話,這件事,我蔣祺不會就這麼算了,咱們走着瞧!”
“滾!趕緊滾!再不滾我殺了你!”
關默存氣的指尖都在顫抖,見蔣祺終於走了,他閉上眼極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最終還是一把拉起卓方圓,轉頭大步向外走去。
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最後就只剩下顏歆月和陸景呈兩個人。
孟靖謙只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直接無視了那個討人厭的男人,徑直走向了顏歆月。
“你在等我?”
“嗯。”顏歆月點頭笑笑,感激的說道:“你今天的表現真的很帥,這個案子能夠勝訴,真的是多虧了你。”
她一直都知道,他天生就是做律師的料,法庭就是獨屬於他一個人的舞臺。他在庭上脣槍舌劍,舌戰羣儒,鎮靜而又沉穩,尖銳卻又凌厲,那種倨傲和自信,那樣不可一世的姿態,是她在任何男人身上都沒有見過的。
孟靖謙也報以微笑,“過獎了。”
他很想提出和她吃個飯獨處一會兒,可礙於陸景呈也在場,這種話說出來也只能是給她添麻煩,所以到最後他還是忍了下來。
一旁的陸景呈見他們兩個聊得眉開眼笑,心裡那股嫉恨的感覺頓時涌了上來,有些強硬的將顏歆月一把攬在懷裡,揚着下巴一副挑釁的樣子。
“既然孟律師今天就在這兒,那不如我就當面邀請一下。這個月的月末是光呈的夏季酒會,孟律師現在也沒有辭去光呈法務的職務,參加酒會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孟靖謙倒也不扭捏,聳了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既然陸總這麼誠摯的邀請我了,那我也不能不識擡舉不是?更何況只是一個酒會而已,再大的酒會我也參加過不少,難道還怕出席陸總的酒會不成?”
他桀驁不馴的樣子讓陸景呈頓時有些不爽,臉色也跟着陰沉了下來,咬了咬牙,又不甘示弱的說道:“那是最好。不過孟律師雖然酒會參加的多,但不知道舞蹈功底如何?酒會的最後可是要跳舞的,到時候孟律師可不要丟臉纔好。”
孟靖謙不怒反笑,“看陸總這麼有自信,莫非陸總的舞蹈功底很好?”
“也算不上很好,不過應付酒會還是可以的。”他說完,又將顏歆月摟緊了一些,幸福地說道:“更何況我有一個做舞蹈演員的女朋友,難道還怕這個嗎?”
孟靖謙聞言,臉色立刻黯淡了下去,顏歆月看到他落寞的眼神,心裡沒來的有些發緊,再加上他們兩個劍拔弩張的姿態,她就更不舒服了。
“景呈,我有點餓了,咱們去吃飯吧,好嗎?”爲了能避免這種怪異的氛圍,她便立刻對陸景呈說道。
她其實只是在解圍,可是在孟靖謙看來,她這種姿態卻更像是在撒嬌,心裡頓時更加難受,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匆匆道別之後便先離開了。
顏歆月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眼中不自覺的劃過了心疼,就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
然而站在一旁的陸景呈卻看到了她臉上的關切和不捨,垂在身側的手也漸漸握成了拳。
*
自那天之後,孟靖謙就一直惦記着光呈酒會那件事。
他雖然有一點點國標舞的功底,但畢竟也只是業餘的半吊子,跟着人們玩一玩鬧一鬧還行,若是真要來正經的,那絕對是上不了檯面的。
不得不說,陸景呈那番話確實成功的激起了他的勝負欲,他從小就是個不服輸的性子,任何事都一定要做最好的那一個,更何況這件事還事關他在陸景呈面前的面子問題,自然是更加不能小覷。
爲了這個,他甚至在思考着要不要去找一個舞蹈老師惡補一下。
最後還是靜言一語點醒了夢中人——
“歆月姐那裡不就有成人國標舞班嗎?你爲什麼不去跟她學?既能學的系統又專業,還能跟她多接觸一下。”
真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跟靜言道別之後,他便立刻去了Moonlight。
只是讓他意外的是,沒想到舞蹈班的種類還很多,他挑來挑去,最後索性直接選了一個一對一教學。
沒有任何人干預,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簡直是再合適不過了!
因爲時間比較緊張,所以孟靖謙索性直接選擇了每週三個課時,每課時兩小時的課程,這樣算下來,他每個星期就能和她見面6個小時,一個月就是24小時,相當於整整一天,一共就是1140分鐘,總共68400秒,四捨五入簡直就是一個億啊!太合適了有沒有!
孟靖謙越想越覺得自己簡直是太聰明瞭。
是誰說金錢買不到時間的?他不僅能買,還能買到很多!
很快就到了週六晚上,也就是他第一天上課的時候,因爲上課時間是晚上八點,怕她沒時間吃飯,他甚至還十分細心地買了晚飯給她帶了過去。
週六日一直都是學員最多,課程最緊張的時候,所以當顏歆月上了一天課,晚上還要上課的時候,她已經累得幾乎快要散架了。
前臺的招生老師只告訴她這是一個一對一的成人男士,並且點名要她親自授課。她雖然心裡有些奇怪,但累了一天,也沒工夫去了解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休息了一會兒便趕到了教室。
她來之前,孟靖謙正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在舞蹈教室裡轉來轉去,看着這四面鏡子的房間,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他在閣樓上爲她準備的那一間舞蹈練習室。
只是很可惜,她到現在爲止,都不知道有那樣一個驚喜存在。
“對不起,上一堂課剛剛結束,所以來的有點晚了,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突如其來的女聲打斷了孟靖謙的思緒,他慢慢的轉過身,在看清他的一瞬間,顏歆月立刻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怎麼是你?”
那個一對一的學員,居然是他?
孟靖謙聳聳肩,一臉淡然的笑了笑,“怎麼不能是我?”
顏歆月仍然沒能從自己的震驚當中回過神來,詫異的問道:“你……你學這個做什麼?”
“月末不就是光呈的酒會嗎?我總不能去丟人吧。”
儘管他的話說的足夠冠冕堂皇,可顏歆月也很清楚他心裡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嘆了口氣煩悶的擺了擺手道:“你不要鬧了,趕緊回去吧。”
她說完便準備離開,孟靖謙大步上前擋住她,笑意不改地說道:“我沒在鬧,我是很認真的來求學的。技多不壓身,我勤奮好學還不行?”
顏歆月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行!當然行!但你可以學,我也可以選擇不教。”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爲我報名的時候專門報的你的班。”他正肅的看着她,孟靖謙式的霸道作風又開始了。
“你無聊不無聊!”顏歆月氣得跺腳,“整個學校那麼多老師,你爲什麼非得揪住我不放?”
“因爲你教得好。”孟靖謙一臉的理所當然。
顏歆月被他氣得說不出話,繞過他就想走,孟靖謙卻擋住她不讓她走,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你在害怕?你怕什麼?”
她別開眼,口是心非道:“誰說我害怕了?”
“既然不害怕,爲什麼不敢教我?”孟靖謙微微低頭,強大的氣場壓迫着她,似笑非笑的說道:“還是說,你怕你跟我接觸的太多,會對我動心?”
顏歆月一哂,嫌棄的瞪了他一眼,“神經病,你自我感覺也太良好了吧。”
“既然你又不害怕,也不會對我動心,那麼你躲避什麼?”
顏歆月直直的看着他,良久之後才語氣凝重地說:“我怕他會多心。”
這個“他”說的是誰,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孟靖謙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變得有些失落。
“其實我也不怕告訴你,前些天我們已經和好了,我答應重新做他女朋友,他也答應以後不會再那樣多疑,所以我不想再做什麼破壞我們感情的事情。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孟靖謙苦笑着點點頭。
顏歆月剛以爲他終於想通了要退出,正要鬆口氣,卻聽他又說道:“但是你們的事是你們的事,我來學習是我的事,你談戀愛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一愣,擡頭卻對上了他略微冷漠的眸子。
孟靖謙靜靜地看着她,眼神有些冷然,甚至還有些疏離,完全沒有了剛剛的嬉皮笑臉。
她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你……”
“我只是來學習而已,又不是要來追你。”孟靖謙冷笑一聲,斜眼看着她,“難不成你以爲我來這兒是對你有什麼企圖?”
“我……”不得不說,她之前確實是這麼想過。
“我現在只是你的學生而已,要是你連這種關係都接受不了,顏歆月,那你以後還能做成這麼事?”他咄咄逼人的用着激將法,低頭湊向她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不能單純地看待我們的關係,莫非你還愛着我不成?”
顏歆月一怔,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他的話,就那麼傻傻的看着他。
見她無法回答,孟靖謙更加得理不饒人,心裡也頓時更有底氣,一步一步的逼近她,他越走越近,顏歆月只能步步後退,最後竟然重重的撞到了牆壁上。
她已經退無可退,孟靖謙擡起手臂抵在牆壁上,將她桎梏在自己的懷抱和牆角之間那方小小的空間當中。
兩個人的呼吸都交纏在一起,顏歆月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臉,心裡慢慢加速起來,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孟靖謙欺近她的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無比自信地笑了笑,“顏歆月,其實你對我還有感覺的,我說的沒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