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想問妾什麼?”
淺玉趿着鞋下牀,也不敢在傅念君面前坐下,就這麼侷促地站着。
無論過了多久,她依舊是這般小家子氣的樣子。
傅念君只得說道:“姨娘不用如此見外,先坐吧。”
淺玉這才忐忑地坐下了,只敢沾一半凳子。
“姨娘想必也知道我的來意,更明白我爲何會那麼殘忍分開你們母女,十日才讓你們見一面。”
傅念君淡淡地說着,眼見着淺玉的臉色一點一點轉白。
“我先前一直沒有證據,只是今日湊巧,六哥兒被人偷偷地放了去見傅家從前的那位四娘子,你猜她說什麼?她說都是淺玉姨娘從中挑唆,害她犯下大錯。”
淺玉嚇得就要跪在地上,立刻被傅念君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姨娘怎可跪我,豈不是折煞了我。”
淺玉自然也明白自己是失了分寸,重新坐回去,一臉焦急地道:“二娘子,您不能聽了她的話就、就這樣誤會妾啊……”
傅念君擡手打斷她:“或許姨娘還不太瞭解我的個性,其實有沒有她這句話作爲證據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傅念君微微笑了笑,看在淺玉眼睛裡卻覺得毛骨悚然的:
“姨娘難道不知道,其實在我下令將你禁足在這裡開始,我就已經認定了你是個不安分的人麼?寧可錯殺,不可放過,抱歉,我的心腸並不是那麼好,漫漫是我傅家人,可你,卻未必是。”
她的眼神在淺玉臉上掃過,只見她臉色變了又變,越來越驚恐。
這就是給她宣判了?
淺玉覺得渾身冰涼,通體生寒,這個二娘子,怎麼這樣可怕!
傅念君心中感嘆,權力這東西還真是好用,完全生殺予奪毫無道理,怪道這麼多人都要爲權勢拼個頭破血流,她對付個淺玉,還用不着什麼計謀。
“冤、冤枉……冤枉……”
淺玉來來回回只能重複嚼着這幾個字。
傅念君道:“漫漫是我爹爹的女兒,你今日也看到了,我不會讓她受些許委屈,你若還拿她做藉口滿足你的私心,不肯老實交代,恐怕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你若還想搏一搏,索性把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大大方方講出來,或許我能酌情讓你們母女團聚。”
淺‘玉’狠狠地咬着下‘脣’,緩緩道:“二娘子,確實好手段……”
“我沒有什麼手段,不過是求個家宅安寧。”傅念君平靜地說道:“姨娘是跟着我外祖母和母親長大的,人人都說你是承了我母親和外祖母的恩,但凡旁人還能說一兩句她們的壞話,到你這裡就是其心可誅,但是你在我面前大可不必如此,人人都有‘私’心和貪念,你若有什麼不平的,不妨說出來,我知道,在傅家這些年,你大概也不好過吧……”
淺‘玉’沒有料想到傅念君會說出這樣的話,驚愕地盯着眼前小娘子無比貌美的臉蛋。
她若是肯定是自己在背後作梗,難道不是該大罵她沒有良心是白眼狼嗎?怎麼會和自己說這些?
淺‘玉’嘆了口氣,手攥緊了自己的衣襬。
“是,我是不願意……二娘子,你沒說錯。”
她終於承認。
“我不是生來就給人做奴婢的,我爹爹是個秀才,我從小也是跟着他念書識字的,只是後來家道中落,我險些被人牙子賣進青樓,是梅老夫人救了我,因我同你母親生得有幾分像,老夫人就格外照顧我,讓我同夫人一道長大,後來一起嫁來了傅家,這些,我都不敢忘記,只是、只是我沒有想到,夫人會去地那麼早,她臨走前拉着我的手,讓我跟了老爺,她第一次用這樣的神情和態度和我說話。”
淺‘玉’說的,都是傅念君不可能知道的陳年往事。
“我怎麼可能不應呢?夫人也知道我不願意,可是她與老爺情深愛篤,她不忍心老爺一個人形單影隻地留在世上思念她,便想着留下我這個‘替代品’,偶爾老爺見了心裡還能寬解一二,但是二娘子,替代品始終是替代品,我也知道我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傅念君倒是有點意外淺‘玉’是這樣的想法。
旁人家的妾室不安分,多半是因爲得不到丈夫的關注,心中妒恨,可淺‘玉’卻早對傅琨沒有念想,也從來不往他跟前湊,她的不平之氣是因爲不甘心一輩子做人的替身而已。
“我願意用我的這輩子去成全夫人和老夫人對我的恩情,但是有了漫漫以後……”
淺‘玉’留下眼淚來,很快卻又自己伸手抹掉了。
傅念君其實多少能理解這種在絕望之中滋生的母愛,就像她小時候,陸婉容對她一樣,因爲生活已經無所期望,孩子的出現,就是唯一讓她們覺得自己還活着的證明。
淺‘玉’說道:“二娘子也看到了,漫漫長得很像您,我怕,真的很怕,怕的是以後……”
“怕她和你一樣,今後成爲我的替代品。”
傅念君截斷她的話。
淺‘玉’點點頭。
竟是這個緣故。
傅念君微微皺眉,“你這猜測沒有道理,漫漫是我的妹妹,雖爲庶出,但身爲傅家‘女’,爹爹也不會忍心讓她去做妾……”
淺‘玉’抹了抹臉,遲疑道:“其實是我曾經遇到的一江湖術士,她曾爲我與漫漫批命,說她今後貴不可言,只是、只是道路有些艱難……”
她邊說着邊小心翼翼地偷覷了傅念君一眼。
傅念君簡直要被她氣笑了。
這淺‘玉’姨娘一直不着調她是不知道的,只是怎麼也不會料到她竟會因爲江湖術士之言就生出了歪心思。
“不會癥結在我吧?”
傅念君問了一句,淺‘玉’的反應卻是如遭雷擊。
她在傅念君面前更是惶恐:“二娘子,前、前陣子我又碰到了那位江湖術士,他、他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說我們府上尊卑不分,倫理不明……”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傅念君算是聽明白了。
術士指的是傅念君奪掌家之權後,姚氏被架空,主母不再有威懾力這一點,而淺‘玉’一心爲‘女’,覺得漫漫的那樁“大好親事”要靠姚氏來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