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催妝（三）
“你愛信不信，大不了我立字據。”
這個女人，不就是想讓他立字爲證，想要抓他的把柄，他纔不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現在什麼都不怕。
李綺娘冷冷一笑：“不用你立字據，我只要你一條腿和一根舌頭，一條腿一千兩，加一條舌頭便是二千兩，下次你缺銀子時，只管提着剩下的腿來換。”
顏昭山怔住，難怪老孃和孫氏全都被算計了，他先前還以爲是她們太笨，現在看來，分明是這姓李的婆娘太狠毒。
“你堂堂國公夫人，竟然如此狠毒.”
沒等顏昭山把話說完，李綺娘衝着門前說道：“珍珠，廢掉他的一條腿，割了他的舌頭，然後交給漕幫的兄弟，讓他們有多遠就扔多遠。”
“好哩！”
珍珠應聲而入，抄起早就準備好的鐵鍬，高高舉起，朝着顏昭山的腿就要拍下去。
顏昭山五花大綁，動彈不得，眼看着那鐵鍬就要拍下來了，終於知道李綺娘不只是過過嘴癮，這女人是真的要下狠手。
車裡的貴人對他的回答顯然很滿意，說道：“你或話尚不知曉，你那位曾經的弟媳，如今已經二嫁做了國公夫人。”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走過來，說是貴人想要問他幾句話。
李綺娘又想起了被柴姝養歪的齊纓，她咬牙切齒，但是卻冷靜下來。
“真的，我說的是真的，是貴人讓我來的，是貴人！”
和皇親的身份相比，五十兩銀子算個屁啊。
這種事上，她是專業的。
睿王妃是皇帝登基後迎娶的第一個兒媳婦，也是第一個以王妃的身份出嫁的，太子妃和端王妃，都是成親多年之後才封的。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李綺娘一起，陪着女眷們去看發妝。
皇后掰着手指頭，把她知道的人家數了一遍，也沒有一個能像李綺娘這樣的。
因此，睿王妃得到的關注也是最多的。
皇后自己便是出身世家，沒有人比她更瞭解這些世家是怎麼嫁女兒的。
對於那位貴人說的話，顏昭山原本還是半信半疑，來到京城之後，他找了一家小客棧住下，隨口向客棧裡的小二打聽，沒想到那小二便如數家珍，他這才知道，他的侄女嫁的不僅是皇子，而且還是王爺。
待到嫁妝全部擡進了睿王府，看熱鬧的人羣仍然意猶未盡，一是睿王妃的嫁妝太氣派了，二是皇家的娶親老爺太好看了。
眼下正是一年裡最好的季節，不冷不熱，暖洋洋的，府裡處處花紅柳綠，招待女眷的地方選在敞廳，李綺娘剛剛走進來，一個小丫頭便飛奔着跑了進來：“吉時到了，要發妝了！”
後來他便不敢胡說了，把老顏家的事說得仔仔細細，就連已經被他逐出家門的顏昭石，以及早就和離的李綺娘，連同李綺孃的女兒顏雪懷，也全都說了出來。
有的人讚歎定國公對這位繼女是真的大方，但很快就想起來了，這位李夫人也是一位抓錢的好手，家底豐厚，再加上還有一個漕幫，聽說那位周大當家，是帶着整整一大船的東西回京的，當時在碼頭上有很多人看到，一問才知，這一條船上的東西，全都是周大當家給外甥女的添妝。
這還是有家世有底蘊的人家，若是那些科舉入仕還不到三代的人家，原本就沒有多少身家，更不可能爲了嫁女兒就掏空家底，無論女兒是高嫁還是低嫁，嫁妝只要不丟人，大面上湊和，也就行了。
他連京城的戶籍也沒有，他若死在這裡，只能無聲無息做成花肥。
“你可知那位貴人是誰？”李綺娘問道。
可這裡只有他們三個人，這後生肯定是李綺孃的心腹，讓他打人就打人，讓他殺人就殺人。
隔輩的不說，就說同爲妯娌的莊王妃，她的嫁妝就會被世人拿來與睿王妃對比。
“是有人讓我來的！”情急之下，顏昭山只想保住自己的腿和舌頭，他不想變成殘廢。
其實，顏雪懷的嫁妝單子，李綺娘是提前送進宮，請皇后修改過的，皇后考慮得比她要多，在做修改時，便考慮到了以後的莊王妃。
國公府與睿王府離得不遠，那邊嫁妝的箱籠已經擡進了睿王府，這邊國公府還在往外擡，長樂大街上，金紅色的長龍綿延不絕，鞭炮響了一路，喜錢也灑了一路。
李綺娘想起了一個人來。
李綺娘衝珍珠使個眼色，對顏昭山說道：“你若敢說一句假話，只會死得更慘。”
今天終於有用武之地，周掃塵如同打了雞血一樣精神。
珍珠壓低聲音，對顏昭山小聲說道：“夫人正在氣頭上，你就不要再胡說八道了，免得她老人家直接割了你的舌頭，像你這種不知死活的，國公府一年不知道打死多少個，進門時看到那一大叢凌霄花了嗎？就是用死人做花肥，纔開得這麼好的。”
鍾氏先前看到李綺娘匆匆離去，她的心便懸了起來，現在看她神色如常地回來了，鍾氏放下心來，想來就是去看賀禮了。
“沒，我沒有胡說，真有貴人，是真的！你們聽我說，聽我說！”
他有一位做王妃的侄女，別說五十兩，就是五百兩、五千兩，他也能手到擒來。
李綺娘哼了一聲：“貴人？你能見到貴人？一看就是在說謊，珍珠，繼續！”
自從唐茹帶着白蘭去過一次善堂，白蘭便也隔三差五到善堂裡幫忙，有時也會拿些柳條回家編籃子，給女兒賺點零嘴錢，她家不缺錢，溫繡原本不想讓她勞累，可是看她比以前開心許多，也就由她去了。
“再把他的下巴摘下來，先關在這裡，不用給他送飯。”
啪的一聲，鐵鍬拍在顏昭山的小腿上，他疼得死去活來，珍珠手裡的鐵鍬再次揚了起來。
“好。”珍珠答應着便往外跑，他沒有去叫府裡的人，還是找到正在前面看娶親姑爺的周掃塵，周掃塵一聽二話不說，帶着她手下的兩名兄弟，跟着珍珠出去。
白蘭一大早就拉着唐茹出來看熱鬧了，一起出來的，還有果姐兒。
顏昭山便從管事手中接過五十兩銀子，趕在顏雪懷大婚之前，到了京城。
今天國公府發妝，呂英兒原是想帶着她們到國公府裡去的，可是三個人都不想去，到了國公府她們也幫不上忙，反而只能留在後宅，看不到街上的熱鬧。
顏昭山的想法非常完美，可是現實卻是無比殘酷，他連顏雪懷的面都沒有見到，便稀裡糊塗被綁在這裡。
福王叛亂，禍延子女，柴姝的郡主已經被奪了，現在她只是一介平民。
顏雪懷敢不給他銀子，他就把這事傳得人人皆知，到時御史們參上一本，到頭來這銀子還是要給他。
“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貴人在馬車裡，我連人都沒見到，只能從聲音上聽出，這是個女子。”顏昭山哭得眼淚鼻涕一起流，他上當了，他太可憐了。
珍珠作勢，把鐵鍬在空中揮出一條半弧，一股難聞的氣味傳來，珍珠低頭一看，只見黃乎乎的液體正順着顏昭山的褲管滴滴噠噠往下流。
今天只是催妝，還不是親迎的正日子，因此今天過來的女眷，都是與國公府走動得比較頻繁的，嫁妝一早就擺在院子裡，女眷們都已經看過了，這會兒看到發妝，難免又是一陣讚歎。
之前，她以爲顏昭山是衝着她們母女來的，她不想把齊慰捲進來，便想着自己解決，可現在看來，情況遠遠不是這樣簡單。
按照顏昭山所說的時間判斷，當時福王已經起兵，柴姝也已經被奪爵了。
總之，催妝時的嫁妝是做給外人看的，妝奩冊子上的，纔是顏雪懷自己的。
顏昭山已經後悔了，早知道這女人這麼狠，那貴人就是把一百兩全都給他，他也不過來。
李綺娘忙道：“走吧，咱們都去看看。”
老祖宗們要一碗水端平，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按規矩按舊例，嫡女有嫡女的嫁妝標準，庶女有庶女的嫁妝標準，出了一位王妃，也頂多是在原有標準上多加兩三成，說不定這多出來的兩三成，還是拆東牆補西牆搗騰出來的。
有一天，差吏把他叫過去，說是有人替他交了罰銀，後面的苦役不用罰了，現在就能走了。
顏昭山是真的害怕了，他上當了，他不應該跟着這小子進來，如果他還在門口，只要叫喊幾聲，就能吸引一羣看熱鬧的，即使討不到銀子，也決不會丟了性命。
原本還覺得憑着自己家的家世，女兒的人品相貌，足夠嫁進莊王府了。可是現在看看睿王妃的嫁妝，各家女眷心裡便打起鼓來。
原來，兩個月前，他因爲偷了老太太二兩銀子，被縣衙抓了，罰他在一個採石場裡做苦役。
皇帝家裡還有幾個窮親戚，更別說王妃了，他在京城住下，三天兩頭上門要銀子，顏雪懷哪怕萬般不願，面對他這個親伯父，也只能乖乖地掏銀子。
今天賓客衆多，這兩個人自是不能送回國公府，珍珠想起上次關齊纓的那處宅子，那處宅子是李雲盼的，她很少回京城，索性就讓珍珠給她看宅子，如今這處宅子的鑰匙還在珍珠手裡。
再之後，貴人說要給他一百兩，先給五十，給他做盤纏，只要他到了京城，便會派人給他送去餘下的五十兩。
李綺娘轉身出去，顏昭山急了，張嘴要喊，珍珠出手如風，顏昭山張開的嘴便合不上了，口水嘩啦啦流出來，只能眼巴巴看着珍珠跟在李綺娘身後也走了出去。
所以皇后爲了能夠順利地再娶一位兒媳，就把李綺娘送過去的嫁妝單子劃掉不少，把原本擺在明面上的，改成了私底下的，反正妝奩冊子也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到，再說，李綺娘想要再把劃掉的這些貼補給女兒，成親以後再添到妝奩冊子上便是了，大魏朝的戶律，可沒有孃家不能在婚後補嫁妝的說法。
貴人給的五十兩，顏昭山已經花得七七八八，他本來只想着賺到那餘下的五十兩，可是當他得知，顏雪懷真的要做王妃的時候，他的心思便活泛起來。
聽說京城裡的御史們鐵嘴銅牙，就連皇子王爺也敢彈劾，更別說是王妃了。
若是與睿王妃不相上下也就罷了，若是比不上，那就少不了被人取笑。
他從採石場裡出來，便看到不遠處停着的一駕華麗馬車。
這兩年天下太平，周掃塵大多時候都在京城，閒得她快要長出草來了。
隔着馬車，車裡的貴人問了他的姓名籍貫，兄弟兒女，他初時沒說實話，那名看上去很斯文的管事，擡腿便給了他一腳，疼得他整個人撲倒在地上。
到了外面，李綺娘對珍珠說道：“他既是被人指使的，後面說不定有人跟着，你叫上幾個人到外面看看，有可疑的便先抓了。”
如果是那個人，那麼這個人想要對付的人，就不只是她們母女，而是整個國公府！
能從苦役裡找到顏昭山，又對國公府恨之入骨，想要藉着顏昭山之手，讓整個國公爺顏面掃地的人，李綺娘只知道一個，就是柴姝！
車裡的貴人微微一笑：“世上這樣的狐媚子，難道還少嗎？你那位弟媳做了國公夫人之後，皇上想要封賞定國公，無奈定國公已是一等爵，膝下又無子侄，於是皇上只好把這份封賞給了他的繼女，也就是你的親侄女，如今你的侄女就要嫁做皇子妃了。”
不到半個時辰，還真抓到了兩個人。
鐵鍬停在空中，李綺娘冷笑：“狗賊，好大的膽子，還敢撕咬別人，珍珠，動手！”
國公府家底豐厚，李綺娘自己有錢，孃家人比她還有錢，且，她上面沒有長輩管着，身邊也沒有平起平坐的妯娌比着，所以她想怎樣就怎樣，如果她夠得着，那就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女兒當嫁妝。
女子？
更有那些盯着莊王的人家也在思量，她們都是家中有適齡女兒的，莊王妃的位子還空着。
顏昭山如同竹筒倒豆子，全都招了。
李綺娘還不知道，她給寶貝閨女準備的嫁妝，讓原本想把女兒嫁進莊王妃的人家，望而卻步了。
顏昭山吃了一驚，直說“那怎麼可能？”
皇后當然也沒有想到，這份已經被她減了又減的嫁妝，還是變成了她娶媳道路上的一大障礙。
於是三個人便早早地到街上等着，娶親老爺看到了，嫁妝隊伍也看到了，果姐兒還得了喜錢。
三個人有說有笑，聽到周圍一片讚歎聲，她們高興極了，臉上有光，恨不能告訴所有人，這位王妃是她們少東家。
忽然，她們聽到有人說：“嫁妝再多有什麼用，明天還不是要孤零零一個人入洞房。”
她們正想罵過去，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