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楚飛一行人匆匆趕回家,他直直繞過大廳奔進房中,匆忙換上朝服,坐着馬車趕向皇宮。
偌大的御書房內,六個高大的男人端坐其中。皇上一身明黃色龍袍,眉頭微皺,坐在高處一言不發,太子坐在他的左下方,依次下去是四皇子和七皇子,三人年紀相仿,長得也有幾分相似,個個身着朝服,一臉正色。
右邊坐着的則是段如風和左相南嶽天,段如風依舊拿着玉骨扇,只是那神情已沒有往日的瀟灑,南嶽天坐在其後位,低着頭,似是在考慮着什麼。
皇上看着坐下的幾人,有些不耐,沉聲說到,“南愛卿,幾個皇兒,你們倒是說個主意啊!””
今日的事情真是棘手,本來兩國聯姻是極好的事情,可偏偏中間生出那麼個岔子,自己這邊沒什麼問題,南楚皇宮內卻鬧起逼宮來,這真是讓人高興也不是,擔心也不行。段如風本已是南楚太子的不二人選,可他這一走,南楚的諸位皇子就有些坐不住了,那幾個有些實力的,個個都想借此機會上位,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冒着被天下人唾罵之大不爲,大動干戈逼宮,要南楚段峭那老東西退位。
一個人逼宮也就罷了,可目前卻是那五個手握兵權的得意皇子。段峭那老東西當初將兵叔分散開來,不放心交給臣子,單獨交給一人也不放心,所以特意將他心疼的幾個兒子都叫來,每人分了一股,誰知現在他們竟然倒戈相向,集體逼宮。五人旗鼓相當,相持不下,段峭操縱着禁衛軍,死守宮門。南楚京城如今可是熱鬧得緊,正上演着一場兒子逼老子的好戲,真是讓人大呼過癮。
可是現在他卻笑不出來,段如風一收到消息後就來御書房找他,要他借兵,而且一開口就是三十萬,這真是讓他騎虎難下。
三十萬大軍,恐怕就算調動京城及周邊的軍隊也湊不夠,如果全都借給他,那京城就成了一座空城了,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做!若是這三十萬大軍從邊關調,那幾座邊關城池必定要被抽空,那時若是別的國家來襲,豈不是將城白送給人家,這種捨己爲人的事,更不能做。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段璃梳和段如風是同父同母所生,感情甚好,現在段璃梳就要嫁給景龍的太子做太子妃,這個時候他若是袖手旁觀,肯定會惹人非議,對這次聯姻也會有影響,可他要是調兵幫助段如風,肯定也會有不少人猜測他的“良苦用心”,說他另有所圖。總之,這件事真是棘手萬分,一定得趕緊找出解決的辦法,不然他真是坐立難安。
太子與坐在對面的段如風相視一眼,兩人皆無話可說,七皇子看向南嶽天,兩人暗自交換着意見,卻也不敢站出來發言,唯有那一襲青色朝服的四皇子,低頭不語,兀自發愣。他的人還沒來,所以他不急。
皇上見他們這個樣子,不由得冷哼一聲,“朕平日裡都白養你們了,關鍵時候一點忙都幫不上。”
不得不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自從有了那沉妃之後,他對朝政就越來越沒興趣了,許多大小事情都交給太子等人打理,所以這朝廷才如此亂,結黨營私,各持一方,明爭暗鬥,大家都藏有私心,辦起事來自然免不了事倍功半。
太子的生母本也不是皇后,而是當時豔麗無雙的容妃,當年她第一個爲皇上生下龍子,母憑子貴,一下子榮升爲第一華貴妃。不過也正因爲此,皇上便很少去她那裡了,她與皇上也僅此一個兒子。容妃不但漂亮,心思更是縝密,穩穩坐在那第一華貴妃的位置,保護着自己的兒子,一直扶持他當上太子,可就在八年前,那個女人進宮後,她的地位也就不那麼穩固了。
容妃死於五年前,至於去世的真相,無人知道。容妃一死,所有人都認爲這個自小在羽翼的庇護下長大的太子很快就會被扳倒,可他卻出人意料,不但穩穩地坐在那太子之位上,還羽翼漸豐。他的手段一點也不比容妃差,心思更是讓人難以揣測,皇上對他也十分信任,朝中大小事情他都會摻上一腳,羣臣饒是有些不滿,也不敢多說什麼,他們的許多把柄,可都捏在這個看似無害的太子手中,而這一切也得歸功於楚雲裳訓練的那批暗衛。
四皇子文武雙全,長相出衆,可他一向沉默寡言,對朝中的事情也漠不關心,雖然日日上朝,可從不摻和這羣人之間的事情,在朝中也不樹敵,更沒有什麼心腹,唯有楚飛對他還算恭敬,兩人尚且有話可說。
七皇子相對於前面兩位兄長,略遜一籌,不過他有較爲強大的靠山,左相南嶽天是他的親舅舅,有他扶持,他自然在朝中也有些地位。皇上對於他們的事情,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做出過分的事情來,他都不會去計較。可這次不同了,這麼大的事情擺在眼前,可這些人一點主意都沒有,他想不發火都難。
“右相呢,怎麼還沒來!”他已顧不得還有外人在場,當場發飆,那小太監嚇得瑟瑟發抖,跪地說到,“奴才馬上去叫,馬上就去。”他跪着爬出書房,心中叫苦連連,剛纔明明是他說如若右相大人回來晚了,就明日再來覲見,怎麼這才一會兒的功夫,馬上又改變主意了呢!
段如風擡眼看着他,嘴脣動了動,最終還是忍住了。小太監衝出御書房,一邊擦着冷汗,一邊加快腳步,差點就撞上了迎面走來的楚飛,“你找死啊,也不看着…”剩下的話在他看清是楚飛後,全都嚥進去了,“右,右相大人,您可來了,小的都要急死了。”他趕緊諂媚輕笑,小聲的說着話。
楚飛白他一眼,語氣冷傲,“何事?如此驚慌?”
“皇上正急着找您呢,這不就催奴才來找嗎,奴才一時慌忙才衝撞了大人,還請大人原諒。”他低下頭,唯唯諾諾的說到。
“無妨。”楚飛冷聲說到,“前面通傳。”
“誒,奴才這就去,大人您請。”朝中上下皆知,楚飛是個好說話的主,今日他若是罵了別人,恐怕早都被剝掉一層皮了。
聽聞楚飛已經在書房門外,皇上一陣欣喜,“快宣。”
楚飛走進書房,向皇上、段如風和幾位皇子一一行禮後,與南嶽天對望一眼,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不知皇上急招微臣所謂何事?”他恭敬的問到。
皇上支吾兩聲,緩緩說到,“皇兒,還是你向右相大人說說吧!”
太子輕輕點頭,正要開口,段如風緩緩站起身來.“不如讓我來給右相大人道明事理吧!”
皇上稍稍猶豫後,點頭說到,“好吧,就由二皇子來說好了。”
得到許可,段如風緩緩坐下,沉聲說到,“說來這事也是我爲大家添了麻煩,可景龍與南楚如今締結姻親,可謂是一家人了,所以我纔敢厚顏向皇上開口借兵。”
借兵?楚飛微微一愣,隨即輕皺眉頭,難怪皇上那麼着急召他進宮。
皇上聽他這樣一說,隨即說到,“二皇子言重了,既然璃梳嫁給了朕的皇兒,朕自當爲你們出一份力,只是這借兵一事,還須從長計議啊!”
“皇上的難處如風很瞭解,所以我有一個想法,不知皇上可否願意一聽?”他緩緩說到。
“二皇子請說。”
“我讓皇上公然出兵,這於情於理都不合適,而且無法向諸位臣子交代,我也甚感慚愧,所以我想,等我帶兵平亂之後,我自會稟報我父皇,讓他重謝皇上的恩情,僅口中道謝也並無意義,不如我們割出邊塞三城作爲答謝如何?”他不急不慢,緩緩說出自己的想法。
楚飛的眉頭越發深皺,不由得開口說到,“請允許微臣斗膽相問,不知皇子殿下借兵是平何亂?”
“右相大人有所不知,南楚京城如今已經亂成一團,幾位皇弟逼宮造反,如今父皇獨守皇城,寡不敵衆,我自然要帶兵前去相助,可我邊塞諸城皆被幾位皇弟派重兵把守,而我身處景龍,就算我衝過關口趕回皇城,也無濟於事,所以想請皇上借兵助我平亂。”
“哦?”這件事真是來得太突然了,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現在真是讓人措手不及。
皇上點點頭,輕聲說到,“二皇子說的一切屬實,南楚的情況現在確實不妙。”他也沒想到,那邊父子幾人說打就開打,而且一發不可收拾,戰火雖未殃及到景龍,可段如風的要求卻讓他十分頭疼,他看向楚飛,繼續說到,“依右相看,此事該如何解決纔好?”
“不知皇子殿下想借多少兵?”楚飛慎重的問到。
“三十萬。”段如風和七皇子異口同聲,兩人隨即對望一眼,輕笑兩聲。七皇子隨即轉過頭,看向楚飛,“右相大人熟知京城兵力,應該知道這三十萬意味着什麼。”
楚飛點點頭,恭敬地說到,“七皇子的意思微臣明白,微臣也認爲,此事十分不妥。”
“哦?”段如風輕輕挑眉,“右相大人此話怎講?”
楚飛清了清嗓子,站起身來恭敬地說到,“皇子殿下應該知道三十萬大軍代表着什麼,而且南楚此次是內亂,景龍怎好插手這件事情!”說得好聽點是帶兵回去平亂,說得不客氣一點,也是想去爭回太子之位罷了,打着平亂的口號趁機剿滅那些阻礙他的手足,而且還打算借刀殺人,他這招未免想得太絕了點吧!
段如風冷冷一笑,“三十萬大軍確實多了些,可本殿下深知我軍軍力,也是度勢後經過深思熟慮才定下的,沒有這三十萬大軍,要想平亂絕非易事。此事雖說這是南楚的家事,可如今景龍與南楚聯姻,大家即爲一家人了,我用三座城池換你們三十萬大軍鼎力相助,右相大人覺得有何不妥呢?”
不等楚飛回答,七皇子忍不住站起身來,看向段如風輕輕一笑,“南楚皇子認爲帶別人的兵打你的仗,會有十足的把握嗎?”
“七皇兒不得無禮。”皇上趕緊喝斥了他,就連南嶽天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他這個外甥就是過於急躁,着實難成大事。
段如風輕笑兩聲,“無妨。”他緩緩看向七皇子那邊,朗聲說到,“我段如風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不論帶的是什麼兵,只要到了我的手裡,都會變成常勝將軍,這點不用七皇子擔心。”
這點可不是他在託大.想當初他十六歲便披上戰甲,隨段峭南征北戰,退敵無數,每戰必勝,他的神威早已傳遍南楚的各個角落,以至周邊的敵軍聞風喪膽。南楚也算是一個地大物博的國家,可軍力較弱,不單是那些虎視眈眈的敵國,就連早年的景龍也曾打過南楚的主意,可自這個從未受人待見的皇子憑空冒出後,那些人便不敢再進犯南楚邊境。征戰數年,周邊的敵國全數擊退,他隨段峭班師回朝,一下子從廢物皇子變爲太子的不二人選,也成了諸多兄弟的眼中釘。
段峭生性多疑,雖然決定讓他做太子,可卻未分給他多少兵力,以至讓他面對如今這種窘迫的困境。但他相信,只要有足夠的兵力,擊敗那幾個囂張跋扈的兄弟輕而易舉。
七皇子被他一頓搶白,卻又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只得冷笑兩聲,“看來是我多事了。”
書房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起來,幾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而一直未說話的南嶽天突然站了起來,面向皇上恭敬地行禮後,輕聲說到,“回皇上,微臣倒有一個方法。”
“左相請講。”
南嶽天緩緩走上前來,恭敬的說到,“皇子殿下願意割三座城池作爲酬謝,可見其誠意,如今兩國締結姻親,我們又怎能坐視不管,微臣覺得理應借兵給皇子殿下,讓他撥亂反正,這樣也能增進兩國的和平與感情。”
皇上聽他這樣一說,一臉愁容,這種膚淺的道理他怎麼不懂,可是這三十萬大軍直接威脅到他以及景龍子民的安慰,他就算再昏庸,也不至於糊塗到這個地步,這些廢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楚飛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輕嘆一聲,眼中滿是怒意。
“哼!”太子忍不住冷哼一聲,將頭轉向別處,不想再看這種鬧劇。唯有四皇子,依舊是一臉平靜,修長的手指搭在椅子邊上,極富節奏的敲打着,聲音很輕。
南嶽天頓了頓,繼續說到,“可是三十萬大軍這個數目實在太大,所以微臣認爲,皇上可以適當的借一些兵力給皇子殿下,剛纔皇子殿下也說了,他無戰不勝,老臣相信這次他一定也能一如既往,掃平叛亂。”
“那依你看借多少合適?”皇上挑眉問到。
“老臣覺得,十萬足矣,這樣也不會讓其餘的大臣們有爭議。”南嶽天緩緩道來。
皇上皺起眉頭想了想,隨即說到,“可二皇子已經言明,定要有三十萬大軍才能平亂啊,那十萬大軍不過杯水車薪,恐怕無濟於事吧!”這個條件他倒是勉強可以接受,而且段如風還願意劃出三座城池,這個條件確實很誘惑人。
他擡眼看向段如風,等待着他的回答。段如風站在原地眉頭微皺,猶豫片刻後只能妥協,“就依皇上所說。”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南嶽天見他答應,隨即輕笑兩聲,“如此甚好,只是微臣覺得我們需派出一個人輔佐皇子殿下才行,只有我們的人出面,才能掃除衆將士的疑惑,全心全意幫助殿下平亂。”明爲輔佐.實際上就是監視他而已。
“此言甚是。”皇上輕笑兩聲,肯定了他的說法。
南嶽天見皇上也答應了,心中更是欣喜,繼續說到,“至於割城答謝一事,太子還需立個字據,這樣皇上纔好像諸位臣子以及那些將士們交代啊!”他早已將全盤計劃想好,只等皇上首肯。
“好,就按左相說的辦。”不等段如風回答,皇上立刻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