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時間就在宋辰與李秋娘每日的“豆腐交易”,和李彥行時時的唸叨期盼中過去,很快就到了七日後。可惜最終李彥行仍是沒能參加此次的出行,就在前一天,私塾的先生因故更改了休沐的時間。

李彥行爲此十分懊惱,只是先生對他一向很好,他也很喜歡這個並不嚴厲的先生,所幸桃花節並不只有一日,於是那天一早他只能在李秋娘柔聲安撫,與改日再帶他出去的保證中無奈去了私塾。

李秋娘送走李彥行後,和爹孃告了別就去與宋辰會和,兩人見面後她說起李彥行臨走前的表情,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最後是遺憾。

對於李彥行不能一同前往這件事,宋辰內心頗有些樂見其成,李彥行不在,他便有了和李秋娘真正獨處的機會,這對他而言當真是個意外之喜。

只是面對還在遺憾弟弟不能與自己同行的李秋娘,他自然不會將這份欣喜表現出來,當即也表示了對李彥行遺憾和同情,獲得了李秋娘溫和的眼神一枚。

宋辰與李秋娘住在城東,而霅溪在城北,去往那裡需要走小半個時辰,於是兩人不再浪費時間,一邊聊着桃花節的各種事項一邊向着城北的方向走去。

越往北走,行人越多,路上漸漸變得擁擠。宋辰見狀走快一步,走到李秋娘的側前方,將她隱隱護在身後,以防她被人撞到。

這個小細節被李秋娘注意到了,面上沒有表現出什麼,心中卻因爲他的這份細心有所觸動。

兩人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城北,繼續向着霅溪行去。

一路上的桃花越來越多,偶有一陣風吹過,吹落了枝頭早開將謝的花瓣,路邊的一切都沐浴在這一場花瓣雨中,讓人迷了眼。

宋辰正轉頭欲和李秋娘說話,看到這一幕一時忘了想說的話,呆怔在一旁,李秋娘叫了好幾聲纔將他喚醒,如夢初醒。

“突然發什麼呆呢?”

“我……我是……霅溪邊人一定很多,人擠人的反倒壞了興致,不如我們就在這裡賞花?”宋辰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生硬的轉了話題。

所幸李秋娘已被滿目的桃花吸引了注意力,並不在意他的回答。

“……嗯,那就在這裡吧。”李秋娘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她正全神看着前面的一株桃花,上面有一枝開的極好。

好想折回去,李秋娘被眼前的桃花晃了神,不自覺地慢慢走近了那株桃樹,伸出手想去折看中的那一枝。

周圍折花的人雖然不多,卻也有那麼些。

菰城的桃花節並沒有規定不許折花,只是若人人都來折一枝回去,折的多了怕是會損傷桃樹,使來年沒了這等美景。因此便有了個規定,想要折花的人都需要留下一些錢財,作爲日後養護桃花的費用,方能折取一枝,且一人至多也只能折一枝。

宋辰是知道這個規定的,往年他也曾折過桃枝回去,便沒有阻止李秋娘的動作,只是將手伸向懷中,拿出荷包準備去不遠處官府臨時設立的收費站點付錢。

然而眼看李秋娘已經快要走到那株桃樹下,不知打哪兒衝出來一個人,一頭撞到了李秋娘身上,而後兩人一起跌倒在地。

宋辰走向站點的步子一滯,隨手將荷包往懷裡胡亂一塞,就改了方向朝着李秋娘跑去。

等宋辰跑到李秋娘身邊時,摔倒的兩人都已經站了起來,李秋娘正在努力拍打沾在衣服上的塵土。

見到李秋娘沒事,宋辰懸着的一顆心落了下來,旋即而來的便是滿腔的怒氣,於是轉頭對着另一邊的人說話,語氣有些衝。

“你怎麼回事?沒看到這裡有人嗎?還往這裡跑,撞到人了,快道歉。”

章平的爹在縣衙裡當主簿,而章平又是章主簿的獨子,還是個老來子。

當初章主簿不知求了多少菩薩,纔在五十歲時有了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因此對這個兒子可謂是百般依順千般寵愛,重話都捨不得說過一句,護得跟眼珠子似的,於是章平就養成了個驕橫放肆的性子。他平日裡雖說不上無惡不作,卻也做過很多強人所難的事。

所謂民不與官鬥,章主簿雖只是個九品官,卻到底不是平民百姓,對章平的愛護可謂有目共睹,而以前知府連同其下的縣令又是如此作風,因此被欺負了的人大多是敢怒不敢言,只得自己將苦果嚥了。

章平撞了李秋娘後便一直目不轉睛的盯着李秋娘的臉看,忽然聽到有人對自己大呼小叫,轉動視線朝着聲音的方向定眼一看,一個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小子。

頓時怒從心來,他爹孃都沒這麼跟他說過話,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窮小子,對自己是什麼態度?

而此時宋辰也看清了那撞了李秋娘的人的模樣,心裡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宋辰雖說沒有真正見過章平,但他的事卻聽過不少,樣貌特徵自然也都清楚,而眼前這人與自己所知的那些一一都對上了,那這人除了就是章平以外,不做他想。

下意識的橫跨一步擋在李秋娘身前,收起臉上的怒容,緩了語氣:“這位公子方纔撞到了人,是否應該道個歉?”

說話的同時眼睛緊緊盯着章平,生怕他突然做出什麼事來。

方纔李秋娘站的地方邊上並沒有人,突然衝出來撞到人本就挺奇怪的,既然撞人的是章平,那想來先前撞人的舉動八成是故意的。只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總不會只是爲了那一支開得好的桃花吧?

感覺到李秋娘在自己身後輕扯了他的袖子,宋辰轉頭正想詢問她有什麼事,突然臉色一變。

他怎麼就忘了,李秋娘的那張臉不就是最好的理由麼?

思及此,宋辰沒了心思讓人道歉,他只希望對方不要真的如他所想那般就好。

面對李秋娘疑惑的眼神,宋辰對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先不要出聲。而後繼續盯着章平,在心裡打算着解決眼前局面的辦法。

李秋娘自宋辰身後探頭向前看了一眼,也察覺到了此時氣氛的異樣,決定先聽他的,於是把頭又縮了回去。在宋辰身後默默站好,等着他解決問題。

章平本就因宋辰先前的態度而感到不滿,此時又見他當着自己的面與李秋娘眉目傳情,不由更是惱怒,那可是自己看中的人。

只是雖然恨不得立馬派人將那個礙眼的人趕走,但爲了不嚇到美人,章平還是決定先採用溫和些的方式。

於是學着曾見過的那些文雅學士的樣子,拱手作了個揖,收回手,章平決定應該可以了,於是開口問道:“姑娘可願意嫁給我?”

此言一出,在場的幾人除了章平外都呆滯了一瞬,而後神色各異。

李秋娘是覺得這人很奇怪,先是突然衝出來撞了人害她摔了一跤不說,如今又一開口就要自己嫁給他,怕不是剛剛把腦子摔壞了。

仔細一看,這人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宋辰臉色大變,章平果然如自己所料看中了李秋娘的容貌,甚至比自己所想的還要糟糕,他竟生了求親的念頭。這話自己都還沒來得及對李秋娘說過呢,竟然被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搶先了,想到這個宋辰又有些懊惱,一時間,心情複雜。

而恰好看到這一幕的其他人,則是感嘆又一個良家女要遭難了,可他們不敢阻止,這些年來那章平做過的事大家有目共睹,他們生怕這火燒到自家來,能做的也只是忍不住搖頭嘆氣了。

宋辰這廂還在懊惱,無意間瞥見不遠處幾個家丁模樣的人正穿梭在人羣中,看到章平後便往這邊趕來。他擔心章平見李秋娘不答應就會硬搶,扭頭就走,準備離開這是非之地。

走了兩步才發現李秋娘沒跟上來,正盯着章平的臉看呢,宋辰暗道一聲不好。

她該不會真的看上章平了吧?

心裡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來,宋辰走回李秋娘身邊,用力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走。

宋辰牽着李秋娘的手走在前面,因着心緒的煩亂,走的速度有些快。李秋娘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手被宋辰拉着,於是只能被動的跟在他身後快步跟着,不時還需要小跑幾步才能跟上。

宋辰心中不平靜,因此沒控制好手下的力道,李秋娘手被抓的有些疼。

叫了宋辰幾聲,沒反應。

繼續叫,還是沒反應。

李秋娘的怒氣開始聚集,當怒氣值達到一個高度後,她猛地站住,同時手用力向後一拉。

突如其來的向後的力道使得宋辰一個踉蹌,站穩後疑惑地向李秋娘看去,這才終於注意到了李秋娘滿臉不悅的神色。

難道真的對章平一見鍾情,所以不滿自己將她拉走的舉動?

宋辰的心被絲絲的不安逐漸籠罩,然後慢慢纏緊。

“我說,你什麼時候才能把我的手放開。”

眼見李秋娘皺着眉看着兩人相握的手,又聽到她這麼說,知道自己惹了人不快的宋辰便打算鬆開自己的手。忽而轉念一想,李秋娘讓自己鬆手是難道爲了方便她折回去找章平嗎?

若當真放開了,那他就是個傻子。此時若放李秋娘去尋了章平,自己怕是真就再沒有機會了,於是剛鬆開的手又用了更大的力重新握住。

見宋辰鬆了手中的力道,李秋娘正準備將手抽出,不曾想又被抓住,還比方纔握的更緊了。掙了一下沒有掙開,反倒扯得自己手疼。

先前聚集的怒氣再一次爆發,李秋娘當即眼睛一瞪,厲聲道:“你放開我!”

你便這麼想回去找他嗎?纔不過見了一面而已。苦澀的味道慢慢爬上宋辰的心頭,手下卻是沒有多餘的動作,一直牢牢的抓着李秋娘的手。

“我不會放你去找他的!”

威脅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聽到宋辰的話,李秋娘愣了一瞬,然後改口問道:“嗯?你說我要去找誰?”

“章平。”

“章平是誰?”

“剛剛像你求親的人。”

“我爲什麼要去見他?”

“你一直盯着他看,我拉你離開你還生氣,難道你不是喜歡他?”

“誰說我——”

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關鍵,李秋娘反駁的話戛然而止。眨了眨眼,小心的問道:“你——剛剛是因爲以爲我喜歡那個叫什麼章平的所以不高興了?”

“是。”心中的酸澀還沒褪去,宋辰回答的很乾脆。

心中的某種猜測得到了印證,滿腔的怒氣彷彿突然找到了宣泄口,泄了個乾淨,被緊握着的手似乎也不那麼疼了。

呆立了半晌,李秋娘嘆了口氣,溫聲道:“放開我吧,我不回去走的。”頓了頓,又說,“你太用力了,我的手疼。”

聞言,宋辰突然反應過來,連忙鬆了手,看着李秋娘手上被自己捏出的紅印,後悔不迭。

“抱歉,我以爲……所以手下一時沒了輕重。”宋辰低着頭喏喏的道歉,不敢看李秋娘的臉。

難得看到宋辰這副模樣,李秋娘頗覺新鮮,至於生氣,不知爲什麼,在知道了原因之後自己一點都不生氣了,似乎……還有些高興。

宋辰比李秋娘高,如今低着頭,頭頂正好對着李秋娘,看着面前這顆毛茸茸的腦袋,李秋娘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揉了一把。

嗯,手感不錯。

正準備再揉一把,發現宋辰已經擡起了頭,一臉詫異的看着她,李秋娘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手僵在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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