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過了半個小時,楚天成終於緩了過來。
在這半小時間,我只能眼睜睜看着楚天成在人造草坪上痛得滿地打滾,死去活來。
最艱難的時候,他甚至不停地用手往草坪上捶,或是去扯那些人造草。
期間,幾次我都想跑去宿舍打電話叫救護車,若是之前他喊那句話時,我沒有回頭的話,也許我早就把救護車喊來了。
然而,當時我偏偏回了頭。
當我與他的眼神對視的那一刻,我整個人如遭電擊,那個眼神,充滿了堅定與決絕,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威懾。
那是一種來自靈魂的震懾。
他的眼神讓我堅信,只要我敢轉身去拿手機,他就會像只猛虎朝我撲過來,一口咬斷我的脖子。
殺氣!
沒錯,他的眼神散發出來的是殺氣!
莫說當時,我至今仍想不通,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是如何釋放出如此強烈的殺氣?
現實與小說的本質區別就是,小說需要合理,而現實不用。
楚天成緩過勁時,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浸溼。
“你沒事吧?”
當我說出這句話時,實然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多餘,楚天成幾乎都被折騰掉半條命了,豈能說沒事?
不過,我又發現,我好像除了可以說這句話,也沒別的好說。
楚天成爬了起來,眼神複雜地盯着我看了一會,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我被他盯得心裡有些發毛,心想這傢伙該不會是因爲我無意發現了他的秘密,想打我吧?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際,楚天成終於說話了,他看我的眼神逐漸變得有些冰冷,甚至是陰寒:“你敢說出去,我就殺了你!”
說完,楚天成便轉身離開了。
聽到楚天成這簡簡單單的十個字,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我甚至再次從楚天成的目光中感到了濃烈的殺意,似乎只要我表現得不當,他就真的會當場把我打死。
我看着楚天成離開的背影,對這個剛用言語威脅了我的少年,竟忽略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同情。
沒錯,不是害怕,是同情。
在他的背影中,我彷彿看到了一種無窮無盡的孤寂,他似乎是被整個世界給遺棄了,整個人都被孤苦與悲涼所籠罩。
這種畫面令人傷感,讓人同情。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楚天成犯病,我們沒有過多的交流。也許是因爲我發現了他這個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我們的關係也變得有些微妙。我們不再說話,甚至見面了也漸漸地不再相互打招呼。當然,主要還是我主動跟他打招呼他也不應我,所以我也索性不再主動跟他打招呼。
現在想想,當時的我們,像極了冷戰中的情侶。
冷戰歸冷戰,我對楚天成卻多了一份關注。
這段時間,我猛然發現,原來楚天成犯病是如此的頻繁,頻繁到幾乎每天都會犯病,只是輕重程度的問題。
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楚天成的牀鋪總會有動靜。
其實,這些動靜我和室友們早就注意到過,只是那時我們都誤會了。
當時,我們都以爲楚天成是在用勤勞的雙手,慰藉漫漫長夜。誰能想到真相會是如此的殘忍,以至讓我覺得我們以前對楚天成的誤解都是一種罪過。
隔着兩層蚊帳,我看不到楚天成痛苦的臉,但我卻可以想象到他正在經歷何等的折磨,很難想象楚天成是怎麼忍受下來的,這是需要何等的毅力?
又是一個通宵日,楚天成再次病發,他和上次一樣,先是艱難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然後踉踉蹌蹌地跑出宿舍,直奔門口的人造草坪。他似躺似摔地倒在了草坪上,開始在草坪上掙扎,翻滾。
我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痛苦的樣子,心裡很不是滋味。
我很想做些可以幫助到他的事,可我卻想不出我可以爲他做些什麼。
打120?
不行。
想必楚天成不讓我打120了,是這招並不頂用,不然正常人怎麼可能寧可每天忍受非人的折磨也不肯去治療呢?
至於別的,我更做不了什麼了,我不是醫者,對醫術一無所知,像小說那種隨手在他身上拍打幾下就給他拍好這種事是絕逼不可能發生的。
約摸過了半個小時,楚天成終於再一次緩了過來,他如之前那般爬了起來,看了我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沒錯,這一次,他僅僅只是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也沒有像上次的那樣的複雜與陰冷,更沒有對我進行口頭威脅。
我看着他的背影,猛然發現,他此刻的背影,比上次少了幾分孤獨。
孤獨還是孤獨,但沒有那麼濃烈。
以前,我是很少通宵的,似乎是受了楚天成的影響,我幾乎每次通宵日都會通宵,哪怕有時我並沒有心情打遊戲,我也會開着遊戲,百無聊賴地玩着。
我意識到我已經不是在爲打遊戲而通宵,我是在爲楚天成而通宵。
每次到了通宵日,我似乎都覺得楚天成當晚會犯病,哪怕有時並不會。
我開始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想法,認爲在楚天成發病時,我必須在他身邊照看着他,這是我的責任。
前幾次,楚天成都是緩過來後,看我一眼就直接轉身離開,甚至有時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就走了。
直到放假的前一週,楚天成再次在通宵日犯病。
在他緩過勁後,他沒有像往常一樣爬起來,而是撐着身體坐在了人造草坪。
“我好像還沒有跟你說過‘謝謝’?”
他擡頭平靜地看着我,眼神裡沒有往常的那種漠視,更沒有殺氣。
那一刻,我感覺他還沒有這麼快走,他似乎有話要跟我說,我便坐了下來,強顏淡笑道:“謝我什麼?”
說真的,在剛親眼目睹楚天成經歷了一番非人的折磨之後,我真笑不出來。
楚天成沒有解釋,而是繼續平靜地說道:“你是個好人。”
這對話讓我覺得氣氛有些壓抑,有種交待後事的錯覺,爲了打破這種尷尬,我再次強顏笑道:“還好你不是妹紙,不然我會很尷尬的。”
“撲哧!”
楚天成被我這話給逗笑了。
誠然,“你是個好人”通常都是妹紙在甩備胎時跟備胎說的。
一個大男人對另一個大男人說這種話確實不太合適。
我以爲那天楚天成會跟我說很多話,甚至向我打開心門,告訴我一些關於他堅守多年的秘密,譬如他怪病的來龍去脈。
但顯然是我想多了。
那天,他沒聊幾句,便起身離開了,只留下在黑夜中凌亂的我。
這尼瑪怎麼又沒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