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縣帶着跟班長隨,慢慢踱向內衙門口。
這內衙在衙門的北面,是縣太老爺的住處,有專門的院子與外面的辦公區分開。
內衙門口有門子長隨看守。聽到三梆梆子響,知道老爺要出來了,早已出門房,打開內衙大門,然後站在門邊恭身而立。
宋知縣出了內衙,穿過二堂和大堂,就到了簽押房。書吏衙役們已經站在簽押房門前,見老爺過來,齊聲施禮。
宋知縣擺擺手,進了簽押房,金師爺已經在裡面批閱昨日放告收上來的狀紙,將符合立案標準的狀紙放在一邊,等待知縣老爺勾批。
—————————
宋芸兒叫看大門的門子帶自己去楊忤作家。那門子叫來衙門駕車的,兩人坐了一駕馬車,直奔西城門。那片貧民區路太窄,馬車是去不了的。兩人只能下車步行,轉了好半天,終於到了楊秋池家。
站在院子門口,宋芸兒扯着嗓門喊:“噯!楊忤作,起牀了沒有?我爹叫你去衙門呢!”
院子裡的小黑狗鑽出狗窩,跑到柵欄門邊,看了宋芸兒一眼,它知道現在這個女孩子不會再爲難自己了,便又小步跑到門邊,用前爪抓着門縫,嘴裡嗚咽着,彷彿在通知主人有客人來了。
這天早上楊秋池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身邊的被子裡空空的,馮小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起牀了。楊秋池微微有些失望,但還是舒舒服服地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馮小雪聽到聲音,從外間撩門簾走了進來:“夫君,你醒了,我給你做好早飯了。”楊秋池一聽,光着膀子坐起身來,瞌睡還沒醒,坐在那打盹。
大白天的夫君這個樣子,馮小雪還是有點害羞,不敢看自己夫君的身子,走到大立櫃前,打開櫃子,從裡面那了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青布衣褲出來,放在牀頭:“你的衣褲放在這裡了。昨天的髒了,我拿去洗了啊。”
楊秋池閉着眼睛垂着腦袋點點頭。馮小雪彎腰抱起楊秋池的那堆衣褲,手碰到了楊秋池昨晚上放在衣服堆裡的手槍和數碼相機,拿起那沉甸甸的手槍問道:“夫君,這是什麼啊?”
楊秋池睜開眼睛,看見她拿着手槍,槍口對着她自己,正在好奇地眯着眼睛往槍眼裡瞧,嚇了一大跳,幸虧手槍子彈沒上膛,還關了保險,不敢大聲吼,怕嚇着她:“小雪,那是一種暗器,是我防身用的,快放下。”
馮小雪一聽是暗器,連忙把手槍小心地放在衣服堆裡。
楊秋池向她招招手,馮小雪走到炕沿邊上坐下,揚着臉望着楊秋池。
楊秋池摟過馮小雪,在她嘴脣上輕輕一吻。馮小雪羞澀地低下了頭。楊秋池說道:“小雪,你剛纔看見的那暗器非常危險,你以後千萬不要碰,我害怕會傷到你。”
馮小雪嗯了一聲,擡起頭,看着楊秋池:“小雪記住了。”
就在這時,院子裡傳來了宋芸兒的聲音。馮小雪站起身抱着髒衣服出了房間。
楊秋池沒聽清外面的人喊什麼,還是沒睡醒,一頭倒下去,繼續假寐。
外面傳來馮小雪的聲音:“你們二位找我夫君嗎?”
“你夫君?”宋芸兒的聲音。
“是啊,楊忤作就是我夫君。”
“哦~!”宋芸兒拖長了聲音,“門子,你告訴她,我是誰。”
緊接着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位是咱們廣德縣縣太老爺的千金。”
“啊!”馮小雪慌亂的聲音,“娘!有貴客來咱家了!……你們快快請進!”
腳步聲進了院子,接着是楊母蒼老的聲音:“小姐來了,老身這裡有禮了。”
“不用客氣的,楊忤作呢?”
“小兒還在屋裡睡覺呢。”
“都什麼時候了還賴在牀上!起來起來!”
裡間的門簾被人撩起,宋芸兒飛了進來:“噯!大懶蟲,還不起牀!”伸手就要去掀楊秋池身上的棉被。
“喂喂!你幹什麼啊!人家還在睡覺呢!”這瘋丫頭難道不知道男女有別嗎?楊秋池趕緊抓住被子。
“睡你個鬼大頭!快起來,我爹叫你去,有事情!”宋芸兒在棉被上拍了一巴掌。
“好好好!那你也得讓我起牀吧!”
“你起你的,我又沒攔着你!”宋芸兒一屁股坐在炕沿上。
“大小姐!你這樣我怎麼起來啊。”楊秋池苦着臉,低聲道,“我沒穿褲子的!”
宋芸兒一愣,隨即臉一紅,啐了一口,起身逃出了房門。
馮小雪和楊母在外面招呼兩人坐下喝茶,趁這機會,楊秋池一骨碌爬起來,三兩下穿好了衣服,將手槍仍舊栓在青布短衫裡面的腰間褲帶上,數碼相機放在大衣櫃裡,然後出到外間,對宋芸兒和那門子說道:“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宋芸兒臉還有些紅暈,扭過頭去不理楊秋池。那門子卻站起身來,向楊秋池叉手施禮:“見過楊爺!”
哦?我成了楊爺了?楊秋池有些意外,連忙還禮。他不知道,昨天下午他連破兩件大案,宋知縣對他十分器重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衙門,現在縣太老爺的千金親自上門請他,可見楊秋池的身份很快就會發生變化。這門子最會見風使舵,口稱楊爺,其實,楊秋池此時的身份只是一個忤作小學徒,與這“爺”字無論如何也粘不上邊的。
馮小雪端了一盆熱乎乎的洗臉水,放在洗臉架上,木盆邊上搭着一條洗臉毛巾:“夫君,洗臉吧!”
楊秋池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我還沒刷牙呢!”
馮小雪向竈臺邊一努嘴:“都給你準備好了,在那裡呢。”
竈臺邊只有一個瓷婉,裝了一大半清水,水裡插了一根楊柳枝。
“這怎麼刷牙?”楊秋池問道,不知道明朝有沒有牙刷,先問問看:“家裡沒有牙刷嗎?”
其實,在明朝,已經有專門製作、銷售牙刷的店鋪。那時的牙刷是用木頭等材料,在頭部鑽兩行毛孔,在孔裡塞上馬尾。和現代的牙刷已經很相似。
楊母接過話說:“買米的錢都不夠,哪有錢買那些東西啊。”
楊秋池道:“可這楊柳枝怎麼刷牙啊?”作了個挖土的動作,“難道用樹枝在裡面亂掏嗎?”
馮小雪撲哧一聲笑了:“你連怎麼刷牙都忘了啊?”從碗裡拿出楊柳枝,用牙齒咬開,露出了裡面許多細小的纖維,然後遞給楊秋池:“行了,就用這個刷。”上前一步,在楊秋池耳邊又輕聲說道,“夫君,等以後咱們有錢了,再買好的啊。”
用楊柳枝刷牙,這可從來沒試過,楊秋池端着那碗清水,走到院子邊上,費了半天勁,纔將口漱好回到屋裡,將瓷碗放在竈臺上,然後洗臉。
等楊秋池洗完臉,馮小雪說:“夫君,吃早飯吧。”又對馮小雪二人說道:“您二位也隨便吃一點吧。”
宋芸兒已經等得老大不耐煩了,沒理馮小雪,站起身來,一把抓住楊秋池的手:“走啦走啦!我爹等你去,你還慢條斯理吃東西!等一會我請你吃好了!”不由分說,拉着楊秋池就往屋外走。
楊秋池知道這千金大小姐是個急脾氣,又身有武功,再說,縣太老爺叫自己去,那還真是耽誤不得的,邊往外走邊對楊母和馮小雪說:“娘、小雪,你們自己吃吧,我去衙門去了。”
院子裡小黑狗汪汪叫了兩聲,蹦蹦跳跳跟在了楊秋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