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檬看着眼前的蛋糕，悽楚地笑笑。選蛋糕樣式的時候，她堅持要在這個秋天時節的蛋糕上，擺滿30只新鮮的草莓，只因爲雷震的媽媽曾說，他最喜歡吃新鮮的草莓。蛋糕店的夥計爲難地拒絕了她的要求。她於是叫來經理，告訴他無論多少錢，一定要一個鋪滿新鮮草莓的生日蛋糕。
看着這個鮮紅得刺眼的蛋糕，她覺得滑稽可笑。
他根本都沒看一眼，這個長他一歲，可以稱之爲姐姐的女孩，跑遍全城訂製的蛋糕，就厭棄地催促她拿走。
她渾身顫抖着，雙手拎起蛋糕卻是堅決地朝他砸去。包裝盒頓時摔裂，散落的草莓和奶油暈染了他的襯衫。
他驚訝地低頭看了一眼胸前一如慘烈廝殺過的戰場上殘留的狼藉，又呆滯地看着憤怒的安檬。
她盛怒之下，摔門而去，一如前幾天被他揶揄後，失望離去。
他看着滿地狼藉的蛋糕，嘆了口氣。童年的事，又浮現在眼前，媽媽的印象還停留在自己小學二年級放學回來時，推開門看見媽媽哭泣時的樣子，無法抹去。
之後的媽媽，就是別人的媽媽了。
手機響了幾聲，他接通後，電話那邊說，已經把修好的車送了回來。
他換了身衣服，匆忙下樓取車。坐進駕駛室裡，他不由自主地把車開了出去。一直開，上了高架橋，一直開，下橋轉彎，進到一條小路。當他回過神，才自言自語道，“我怎麼來到這兒了？”
蘇米拉着子軒的手，從前面的出租車上下來。兩個人轉身進了院子。
他等了一會，才把車也緩緩開進了小院子。
冷冷清清的斑駁小院子，每個樓層的每個小窗子都點上了燈光。炸魚、炒菜、燉菜、燉肉的味道，四下衝入鼻腔。他打開電臺，聽着晚間的MUSICRADIO節目，擡頭看蘇米家的燈亮了起來。
蘇米坐在沙發上，看着自己的蝸居，自言自語，“我家房子怎麼這麼小？”心底忽然產生了一種自嘲似的嫌棄。
子軒站在手盆前洗漱之餘，仍不忘和她聊天。
“姐姐，雷主任家真大啊！”
“那我再給你送回去呀？”
“不了！那個母夜叉太嚇人了。”
“你什麼眼神啊！那個姐姐不漂亮嗎？”蘇米不得不承認，安檬確實是個美人坯子。
“沒有你可愛。”子軒笑嘻嘻地對着蘇米說。
蘇米安頓子軒睡下，自己則躺在沙發上，想起剛纔一心盤算着倉皇逃離雷震家，都忘了對他說句生日快樂。她猶豫了半天，不知道安檬還在不在他家？或許他們真的是在冷戰。那她的一句問候不會加重事態的變化吧？她捂着嘴害羞地笑了笑：自己也太拿自己當盤菜了！
聽着子軒均勻的呼吸聲，一切彷彿都變得安靜下來。她還是決定發一條祝福信息，是那種同事之間可以發的，十分禮貌客氣的：生日快樂！
他舉起快沒電的手機，收到她發的四字祝福語。這是他今天收到的唯一一份禮物，獲得他認可的生日禮物。
他淺笑了一下，撥通了她的電話。
蘇米從沙發上彈起，又坐了下來。她在接與不接之間猶豫了幾秒，最後決定接起。
“謝謝你的祝福。”沉靜的聲音說明他的心情沒有被剛纔的突發事情所影響。
“噢。生日快樂！”
“子軒睡了嗎？”
“哦。睡着了。”
“你現在能下來嗎？”
“啊？”蘇米忽然起身，那一刻自信他是喜歡自己的，雖然無憑無據。
“我在樓下。”
“啊？”蘇米忽然又覺得這自己的那份自信不是真的。他幾天前還不滿她工作的表現，並且她把的客戶分給了新來的女生，此刻他卻在她家樓下。他到底要做什麼？
“我有事要和你說。”
“哦。”蘇米想起之前他說找她有事，或許又會提起他們曾經共同認識的老朋友，心馬上涼了半截，語氣也變得平和了許多“我馬上下來。”
蘇米裹好一件外套，進到車裡。她注意到，他又換回了自己的車。
他低頭笑笑。黑暗之中，她仔細地捕捉到了這個生動的細節，然後轉過頭看前方，等着聽他要講什麼。
“對不起。”
“啊？”蘇米不明所以地裹緊了外套，通常男生對女生說對不起，必然會串連出一個憂傷的結局。
“剛纔讓你見笑了。”
“啊，不不！本來就不該打擾你的，你們，沒一起慶祝生日嗎？”
她言不由衷的目光遊移在車裡的各個角落，電臺一首接着一首播放情歌，令她感到一絲安慰。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本來想說的不是這件事，但是，既然你看到了。”
“雷主任，你說，我明天會不會起針眼啊？”蘇米爽朗地笑笑，她的身體卻不住地顫抖起來，只有大聲笑才能控制住自己渾身不住的發抖。
“起針眼？”
“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呵呵。”
他笑笑，又搖了搖頭。
“真的對不起。本來想，你和子軒今晚住在我那裡比較好。我能理解他離家出走找媽媽的心情，本想好好和他溝通一下，因爲，”
他頓了頓，點點頭繼續道，“我和他一樣。”
一個男人和一個男孩，在一起聊缺失的親情？她想想就想笑，忽然想起那個研究德國教育的大姐。這件事不是玩笑，她不該那麼輕浮地想。她認真地問，“雷主任，你和子軒一樣？”
“是，我和他都是單親。我父母在我8歲那年離婚，我和我父親一起過。”
對於家庭幸福美滿的蘇米而言，這件事確實沒有多少話語權。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雷震深不見底的瞳孔，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你對子軒真好。”
蘇米本來想嘻嘻哈哈對他坦白，她和子軒一起玩，不過是好奇心加上熱心。但被他這樣敲鑼打鼓送錦旗一般的誇獎一番後，自己竟有點哭笑不得了。
她自詡自己還是個孩子，怎麼擔當得起責任二字？
這就是她和他之間的差距。
他定會認真對待所有的事，而她，對所有事都處於好奇心和幾分熱度罷了。如果子軒再多逗留幾日，恐怕她就要吃不消了。
忽然就索然無味了，她覺得自己和雷主任之間還有很大差距。她笑笑，“應該的，輝哥拜託我照顧的，我肯定要完璧歸趙啊。”
“嗯。”他讚許地點點頭，一秒鐘就又變成了辦公室裡的雷主任。
蘇米覺得雷震這種姿態讓她產生了距離感，一點都不美好了。
“雷主任，沒什麼事了吧？那我先上樓了，您也早點回家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
“蘇米！”雷震忽然轉過來，伸手輕輕捏住她的下巴，她流露出一絲受到驚嚇的神色，一雙眼睛望着他深邃的眼眸。他湊過來，輕輕地啄了一下她冰冷的脣。
“謝謝你，祝我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