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從樓下看,整棟樓只有喬安家的客廳燈還在亮着。喬安上樓,放輕動作把門打開, 小心翼翼地踮腳邁進去, 伸頭張望, 見嚴格正側躺在沙發上, 睡得深沉。
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叫了一聲, 還拖着長音,擺明了在向主人控訴。喬安躡手躡腳去了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一盒酸奶充飢。
那邊嚴格聽到冰箱門打開時瓶瓶罐罐碰撞後發出的聲響, 很快醒了過來,起身往廚房張望, 果然看到了在偷食的喬安。
嚴格搓揉着眼睛, 本想悄聲走到她身後, 又怕嚇到她,於是腳下步子故意放大了動靜。
“沒吃晚飯?”他問。
喬安聞聲擡頭。玻璃窗的倒影裡, 嚴格向她走來,從背後擁她入懷,問:“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不用,我跟同事吃過了。”喬安回答, 往嘴裡送了一勺酸奶, “看來我動靜還是太大, 把你都吵醒了。”
嚴格把頭埋進她的發間, 鼻尖有洗髮水的香氣縈繞, 催眠效果更佳。他半眯着眼,平淡地呼吸着, “本來就沒睡着。”
喬安沒拆穿他,催促說:“那也該睡了,這都幾點了。”
“我發現你跟薛冬梅越來越像了。”嚴格在她背後嘀咕。
“誰?”
“我媽。”回答完,嚴格隨即改口,“咱媽。”
喬安本想告訴他晚上在廣場上見過薛阿姨了,轉念一想,話到嘴邊,又和着酸奶嚥進肚裡。
“咱媽又催我帶你回家了。”薛冬梅或許是聽了嚴素的什麼話,心裡不平衡極了,又不能像嚴素一樣貿然往喬安家跑,畢竟比不上二十幾歲的小年輕,於是只能從嚴格這裡下手,從電話威逼利誘。
嚴格的聲音懶洋洋的,“我跟她說咱倆工作忙,沒時間。”見家長這種事,還是要在喬安做好準備後,順着她的意思來,在喬安答應之前,他只能先跟薛冬梅打游擊。
“最近明明都有時間的。”喬安說。
嚴格一個激靈,頭腦清醒不少。喬安這是答應了?
他鬆手,轉身倚靠在一旁的冰箱上,喬安自顧自地吃着酸奶,並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他掂量着問:“那,什麼時候?你明天不是休假嗎,要不,就明天?”按薛冬梅的囑咐,自然是越快越好。
喬安手上動作有一閃而過的遲疑,不過嚴格關注的重點都在她神色的變化上了,因此並未發覺。
“改天好嗎,”喬安以商量的口吻說,“明天有朋友的清吧開業,要我過去捧場。”
嚴格挑眉,“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嚴格剛要表達不滿,聽喬安又補充了一句,“有婦之夫。”
“我也沒說什麼,你看你,不用解釋的。”
喬安抿嘴笑,“我就愛解釋,你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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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最後還是跟嚴格去見了薛冬梅。
還真像嚴素說的,薛冬梅一見到她就嫌她瘦,飯桌上一個勁給她夾肉。直到碗裡堆成山,她確實也塞不進了,對嚴格使了眼色。嚴格心領神會,撈過喬安的碗,一掃而空。
午飯吃完,薛冬梅還想留他們吃晚飯,似乎打定主意要把兒媳婦養肥。要不是嚴格語氣強硬地推脫,他們還真不一定脫得了身。
清吧開業是在晚上,從薛冬梅那兒出來,天色還沒擦黑,兩人驅車到了海邊,選了處相對僻靜的地方,手牽手沿着海岸走。
海風打着旋兒,捲起的海浪一層疊一層,拍打在嶙峋的礁石上。
人羣大多聚集在離礁石較遠的地方,也有膽子大的,趁安全員不注意,爬到礁石上,或許是爲了彰顯威風,還要同伴拍下照片留念。救生員拿着望遠鏡,現場的情況看得清楚,很快便兇巴巴地呵斥退了礁石上作死的人。
“年紀輕輕不學好,被劃傷了哭都來不及。”大叔眉頭幾乎皺成一條線了,瞥了一眼嚴格和喬安,交代:“你們兩個,在這裡走走就好,千萬不要上去!”語氣還是兇巴巴的,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走得久了,也累了,兩人找到沒被海水打溼的沙地坐下。
喬安曲着膝,胳膊環抱住小腿,頭輕靠在嚴格肩上。嚴格只曲起一條腿,手肘隨意搭在膝蓋上,頭微偏,與喬安輕輕碰觸。
大海的盡頭已然被落日染紅。海天相接處紅得熱烈,顏色擴散後被慢慢淡開,太陽也似被拉成了一條線。紅色最清淺處則與淡藍色交融,以其爲伊始,形成新的色調,繼續大幅擴散,猶如經過暈染的潑墨畫卷,
風從脖頸灌進身體,喬安下意識往嚴格身上又縮了縮。
原本沒人的那片海域,突然多了幾個大學生樣貌的年輕人。他們奔跑着,叫喊着,褪去身上的衣服,將衣服抓在手中揮舞,接着一窩蜂涌進海里。
嚴格顧不得手上還粘有細沙,擡手便遮住喬安的眼睛,“別看,少兒不宜。”
“離這麼遠,什麼看不清呀!”喬安嘴上說着,用力扯開嚴格的手。裸泳這種事,在人這麼多的地方,還是相當少見的,難得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救生員可沒有喬安這種看熱鬧的心態,他們吹響哨音,試圖叫住那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夥子。
那幫人瘋狂了一把,也知道再往前走會有危險,識趣地退了回來。
喬安剛看了會兒熱鬧的眼睛,又被嚴格遮住了,“少兒不宜。”他重複。
喬安這回沒掙扎,轉頭看着嚴格,抗議:“喂,看看有什麼。”
嚴格笑,“看我就可以了,他們沒什麼好看的。”
喬安點頭,“也是,反正構造都一樣,的確沒什麼好看的。”拍拍嚴格的手,“走啦,時間差不多了,去給人家充人頭。”她指的是朋友那間清吧。
嚴格見那幫年輕人穿好了衣服,一直擋住喬安視線的手順勢溜到她的下巴,輕輕捏住,隨後貼上去啄了一下,眼眸含笑盯着她。
喬安起了玩心,故意用粘了沙的手捧住嚴格的臉,還了他一個吻。剛想離開,被嚴格深深擁在胸前,細密又綿長的吻隨之而來。
脣齒間似乎有東西混了進來。兩人默契地分開,不住地往地上吐着沙礫,邊吐邊笑。
“呸呸呸……”
喬安從包裡拿出溼巾,遞給了嚴格,自己也撕開一片,清理着指縫。
拍拍身上的沙子站起身,喬安看到自己鞋帶開了,正要彎下身子繫上,還坐在一旁的嚴格則轉而單膝跪着,幫她系起了鞋帶。
喬安垂着頭,手攏着傾到身前的頭髮,不讓它們遮住視線。“這位先生,你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知道該拿什麼回報你了。”
嚴格繫好鞋帶,站直了,再次將喬安擁入懷抱,輕聲說:“不用回報,給我個回抱就好了。”
喬安回抱着他,沒應聲。
朋友的清吧離得不遠,沒幾步就到了。還沒到正式營業時間,老闆已經按捺不住,提前開門迎客,裡頭倒也坐了不少的人。
嚴格去了洗手間,喬安則隨意找了個角落坐下。臺上有歌手在激烈地彈着吉他,聲嘶力竭地咆哮,還不時與離他近的客人互動。
這清吧,還挺燥。
“本來要請的那位民謠歌手臨時變卦,只能讓這位先頂上。”老闆解釋說。他環視一週,“沒想到效果還不錯。”
躁動的音樂聲吸引了更多的路人,衝着外頭看上去頗有逼格的裝修,往裡面走的人越來越多。老闆往喬安桌上送了幾瓶酒,便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WiFi和密碼直接被當做塗鴉裝飾在牆面上,喬安拿出手機試了試,果然連上了網。
通知欄蹦出一條微博消息,提醒“特別專注”有更新。
喬安不由得心悸,點開微博,竟是男神十里有了最新的動態。
一張圖片,海邊的落日,沒有附帶任何文字描述。下面評論早已過千,被贊最多的那條評論寫着:沒想到生孩子前能見到男神更新,我不管,我要今天把寶寶剖出來,紀念這個三年一遇的好日子!
三年,就在大家以爲十里已經忘了微博密碼的時候,他又默默冒了個泡泡,驚起一灘鷗鷺。
嚴格從洗手間走出來,甩幹手上的水,遠遠看到喬安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無奈地笑笑,走近了問她:“什麼事開心成這樣。”
喬安放大了那張圖擺在嚴格眼前,“眼熟嗎眼熟嗎?跟我們剛剛看到的一模一樣對不對!沒想到十里也在海濱城市,你說會是哪兒?廈門?大連?”她眸底映着清吧內閃爍的燈光,滿是期待。”
嚴格揉揉她的頭髮,“你是不是傻?”
喬安眼珠一轉,想了想,自言自語道:“嗯,有海的地方多了去了,他也有可能是在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