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在這個時候推着推車進來替蘇夏量體溫,她見蘇夏東張西望地尋找什麼,笑眯眯地衝她說道:“蘇小姐,你先生回家拿換洗衣服,馬上就回來。”
“他不是……”蘇夏有些尷尬,剛要解釋什麼,就見性格開朗的小護士一臉星星眼地望着她,“蘇小姐,你真的好幸福,你先生待你好好哦。”
蘇夏怔了怔。
小護士又自顧自地說下去:“昨夜你術後發燒,他着急得不行,照顧了你一夜都沒睡,直至早上你退燒了他纔去洗手間洗了個臉。”
“是嗎?”蘇夏夜裡燒得糊塗,卻也大致知道他一直都守着她。
她如今聽着小護士說着他昨晚照顧她的細節,那恍惚般的錯覺點點滴滴在腦海裡反應出來,原來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胸口一陣陣溫暖涌過,心中是無言的感動。
他這樣緊張她,這樣對待她,她如何不動容。
小護士看了一眼體溫表,輕輕呼了一口氣:“已經退燒了,應該沒有大礙。你先生應該也會鬆一口氣吧。”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出現一抹修長的身影,蘇夏的視線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顧靖宸從外面進來,左手提着個裝衣服的袋子,右手提着一個好幾層的飯盒。
小護士推着推車出去的時候,有些犯花癡地多看了顧靖宸幾眼,然後還回頭衝着蘇夏調皮地眨了眨眼。
蘇夏忍不住咧脣笑起來。
“餓了吧?”顧靖宸見她微笑,擔心也消退了一些。他心中的陰霾彷彿被陽光撥開,一下子亮堂起來。他將換洗的衣服擱到一旁,然後低頭將保溫盒打開。
蘇夏擡眼瞧他,他的面色有些憔悴,眼瞼下還有淡淡的青灰色,看樣子他昨晚照顧她根本就沒有睡過。
可即便是這樣的他,也無法掩蓋他身上耀眼的光華。
顧靖宸見她呆呆地看着他,伸手按在她的額頭上:“還是不舒服?”
“沒有。”蘇夏彎了眸子,“我現在很好。”
倒是你——太過疲累了。
保溫盒的第一層是紅棗枸杞粥,紅棗洗淨去核,切成一小條一小條和粥一起熬得爛爛的,香甜可口。第二層是碼得整整齊齊的豬肝和一隻七分熟的荷包蛋,第三層是茄子炒肉丁,香味四溢。
蘇夏向來不挑食,這回又餓急了,看着吃的東西,伸手就要拿勺子。
不過顧靖宸絲毫沒有將勺子遞給她的意思,一勺一勺地餵給她。蘇夏伸出包着紗布,在他的面前動了動手指:“我可以的。”
顧靖宸夾了一塊茄子餵給她,完全無視她那隻想要表現的右手:“你還是省着點力氣睡覺吧。”
省點……力氣……睡覺,蘇夏滿頭黑線,虧他想得出來。
蘇夏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一隻雛鳥,長大嘴巴等餵食的雛鳥。她一口氣就將所有的食物吃得乾乾淨淨,還滿足地咂咂嘴巴:“好好吃。”
因爲吃得急,額頭上、鼻尖上都是汗。
顧靖宸見她吃飽了,微微勾脣一笑,拿紙巾替她擦了擦:“躺好,再睡會兒?”
“我可以出去走走麼,剛吃完飯就躺下來這是豬的表現。”
“不可以。”顧靖宸一口回絕她,他一邊收拾飯盒,一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今天才是。”
蘇夏看着他眼底促狹的笑意,半晌才反應過來。她瞪了他一眼:“我是爲了騰出牀位給你睡覺,好不好?!”
還居然諷刺她!
“不用。”
“不行,你必須睡!”他心疼她,她也會心疼他,她愛他愛得太久,見不得他這樣硬扛着。在蘇夏的固執下,顧靖宸最後還是在她旁邊躺了下來。
蘇夏這個時候想到了什麼,連忙問道:“我的小小紅和小小綠你見着了沒有,它們還好麼?”
“嗯,回頭我就把它們送人,你不許養了。”這麼迷糊的性子,養個魚都能讓自己受這麼重的傷。
蘇夏沒有底氣,只是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着他:“不要……”
顧靖宸將視線別到一旁:“以後我養,以後你不許碰。”
蘇夏馬上就愉快地答應了,笑得一臉可愛:“好。”
蘇夏並不想睡,就坐着靠在牀頭,這個動動,那個摸摸。她突然發現了什麼,身上的這套病號服被換掉了,昨晚那套舊多了,這套倒是看着嶄新嶄新的:“昨晚你又幫我換過衣服啦?”
顧靖宸想來是真的累了,才一沾枕頭就睡過去了。不過他聽到她的聲音還是努力地用清晰的聲音回答她:“嗯,你昨晚流了很多的汗,你退燒後我就替你換掉了。”
“哦。”蘇夏有點歉意地伸出右手捂住他的眼睛,“快睡覺,快睡覺。”
她現在也不矯情了,反正她身上哪一處他沒看過,雖然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顧靖宸伸手覆在她的手上,修長的手指憐惜地摩挲着,就像在對待一件珍寶。蘇夏低頭看着他,感受着這個充滿疼惜的動作,莫名地覺得眼睛有些酸酸。
他的動作越來越慢,後來漸漸停下來,他睡過去了。
蘇夏屏着呼吸,輕輕地將他的手挪開放好。蘇夏低頭看着他的睡顏,隔了多久了,她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看着他。他的臉部輪廓很好看,即便神色總是清清冷冷,在她的心中卻永遠都是那樣溫暖。
他似是睡熟了,呼吸均勻綿長,長而翹的睫毛隨着呼吸輕輕顫動。
蘇夏想着兩人之間隔着的鴻溝,心裡只覺得疼痛。她伸出手指懸浮在他輪廓的上空,輕輕描繪着他的眉,他的眼,他左眉上的小痣,還有他輪廓上的每一處弧線,一個勇敢的想法在她的腦海裡出現,她突然就想爲了他,不枉不顧,不去想那些恩怨情仇,不去想爸爸和爺爺。
她知道她這樣不孝、不守信用,可她根本沒辦法昧着良心說自己不愛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蘇夏在醫院裡足足呆了一週,顧靖宸也請了假陪了她整整一週,直至醫生說可以出院了她纔回去。蘇夏有點臉紅紅地想,這幾天她完全就是一個嬰兒吶,衣來張手、飯來張口,完全被人伺候的那種。
如今天氣還算炎熱,蘇夏每一天都是要洗澡的,不過因爲在醫院裡條件有限,顧靖宸每天只能端了熱水過來幫她擦拭身體。
因此蘇夏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好好洗個澡。
只是她才一回頭,就見顧靖宸已經在浴室裡幫她放洗澡水,試水溫。他見她看他,衝她招了招手:“過來。”
蘇夏茫然地朝他走了過來,她還沒有說話,就見半蹲在浴缸旁的顧靖宸站了起來對她說道:“擡手。”
蘇夏下意識地擡起雙手,馬上就知道他的意圖,她用力搖頭:“不、不要,我要自己的洗。”
顧靖宸微微皺眉,似有些不悅地看着她:“你自己怎麼洗?”
左手仍舊打着石膏,不過右手已經結疤了,算是已經好了。蘇夏伸出右手:“我不是還有右手麼?”
“右手還不能沾水。”顧靖宸淡定地說了一句,他不知道從哪裡拿了塑料袋過來將她的左手和右手都包起來,然後伸手來脫她的衣服。
雖然前幾天她沒少在他面前坦誠身體,但是這種事根本習慣不了的。更何況當時都在晚上,現在天色還早,玻璃窗裡漏了些光亮進來,浴室裡很亮。
“那個……”
蘇夏最後還是被顧靖宸脫乾淨了塞到了浴缸裡,她是不知道顧靖宸現在是什麼想法,因爲她垂着眸子不敢看他,反正她已經羞得渾身都覆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沐浴露,這個?”顧靖宸從旁邊拿了一瓶沐浴露過來。
蘇夏臉紅得滴血,顧靖宸真是在考驗她的能力,她快要哭了。
一個澡洗了小半個小時,她終於被洗得乾乾淨淨,香噴噴的,然後被顧靖宸用浴巾包起來。蘇夏一沾地轉頭就要跑,顧靖宸又伸手將她拉回來,低斥了一聲:“別毛毛躁躁的,免得又摔倒。”
蘇夏咬着脣:“……哦。”
她臉上的溫度從始至終都沒有降下來過。
“到這裡坐好,我給你把頭髮吹乾,否則容易着涼。”
“……好。”
他讓她坐在椅子上,他將她攬着靠在自己的身上,仔細地替她吹頭髮。溫熱的風吹在頭髮上,轟轟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她的心卻安靜得出奇。
歲月靜好,就是如此吧。
蘇夏側過身子,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身,將腦袋蹭在他的腰腹處。
顧靖宸的臉色微變,往後退了一步,眼眸幽暗:“別鬧。”
“你瘦了。”蘇夏擡起頭看着他剛毅的下巴,“你辛苦了,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