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匠人趕到之前,高義歡就已經委託馬員外,從南直隸的安慶府購買了一批精鐵和銅錠,另外還從劉黑子那裡買來石炭,建倉儲藏起來。
這些物資中,石炭算是比較好弄,劉黑子一改之前的小家子氣,組織近萬人開採。精鐵和銅錠都屬於戰略物資,卻相對比較難以獲得,不過高義歡與劉良佐勾結,有官軍照應,運點過來,並不是太難。
二哥的地盤並不大,境內許多資源都沒有,便只能靠着重金賄賂,打通商道,從其他地方買來。
有倉庫儲存的物資,工匠來了之後,便可以直接開工,縮短了工坊的準備時間。
高二哥在汝寧城南,靠近汝河邊上規劃了一大片的區域,作爲軍器作坊。作坊除了少部分建築爲木質,大部分都是紅磚紅瓦的磚房,是從鹿邑調來的燒窯工匠,在汝寧建了輪窯,然後燒磚建造。
一般來說,普通人家,大多隻能用青磚青瓦,高度和規制都受到限制,但在高義歡這裡暫時還沒這個講究。
工坊外是一段紅磚砌起的圍牆,有兩丈多高,圍牆內的建築也是分高大,從遠處看就象皇宮一樣,顯得分外招搖,只是裡面有幾根大的煙筒聳立着,時常冒出黑煙,讓人看着有些違和。
這時高義歡穿着一件袍子,雙手背在後面,走在工坊之中,身後一大羣人簇擁在身後。二哥不時停在忙碌的工匠身旁,問東門西,指指點點,有時候又站着不說話,一羣人注視着一名匠人工作,弄得工匠緊張的不行,差點出了事故。
“王工頭,現在工坊的情況怎麼樣?”高義歡邊走邊問身邊從商丘擄來的王老漢。
“將軍,老朽按着將軍的意思,將新來的工匠分成了三組,分別打造兵器、鑄造銃炮,還有趕製衣甲。”王老漢臉上殷勤的笑着,“現在三組人都已經開工了。”
高二哥現在所在的是冷兵器的工坊,裡面數十個赤着上身的漢子,正揮汗如雨的揮舞大錘,“叮叮噹噹”的擊打着燒紅的鐵塊。工坊內四處擺滿了打好的苗刀,鉤鐮槍頭,等各種冷兵器。
“嗯,不錯。”高二哥環視一週,揮手道,“走,帶我去火器作坊看一看。”
當下衆人來到另一間紅磚房內,裡面同樣有六七十個工匠,不過卻比冷兵器作坊內安靜許多,只有一半的人員在敲敲打打,大多數人都在打磨銃管內壁。
高義歡走到工坊內,裡面負責的一個工匠,立時就迎了上來,“小人陳匯廷,參見將軍。”
“陳器監,來到我這裡可還習慣。”高義歡隨手拿起一杆火銃,邊看邊問道。
陳匯廷是從關中過了的匠戶頭子,他忙道:“將軍供我們吃喝,安置了家眷,還有工錢可拿,匠戶們都很感激將軍。”
“那比在孫督師那裡如何?”高義歡拿起火銃仔細端詳,漆黑的精鐵銃管,內壁十分光滑平直,硬木銃牀和彎曲的銃託,不僅美觀,而且手感很好。
陳匯廷聽他這麼問,卻忽然一愣,高義歡看了看火銃,見他沒說話,不禁將銃拿在手裡,目光盯向他。
這把陳匯廷嚇了一跳,背後驚出一身汗,忙躬身行禮,滿臉賠笑,“自是將軍這裡好,將軍這裡好~”
“你可別勉強啊~”高義歡見他慌張,聽他語氣,不禁說了一句。
陳匯廷連連搖頭,“一點都不勉強,將軍是真好。”
高義歡笑了笑,“你不用緊張,我就想問問,本將還有些什麼地方做的不好,不如孫督師的地方,好儘快改進,讓你們滿意。”
陳匯廷越聽越怕,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們都很滿意,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高義歡聽他這麼說,臉遂即嚴肅起來。“既然我都做到位了,那我提的要求,你們也得給我好好完成,要比在孫督師那裡做得更好才行。”
“啊~”陳匯廷聽了臉上一愣。
高義歡卻拿起火銃,又問道:“現在這種魯密銃,生產中有什麼困難?一月大概能產多少支?”
陳匯廷還沒琢磨明白高義歡上一句話的意思,便忙回道:“回稟將軍,製造鳥銃的銃管必須要是精鐵,一般十斤粗鐵才能煉出一斤,庫房中的精鐵純度不一,我們需要在冶煉一遍,只有用最好的精鐵製成的銃管,才能堅固耐用,射擊時纔不會炸裂。”
高義歡點了點頭,明朝火銃炸膛概率高,就是原料把控不嚴,貪官污吏用普通鐵錠代替精鐵,偷工減料,所以使得火銃容易損壞。
這點高義歡有點體會,他前前後後得了幾批火銃,有的是誅仙鎮官軍大敗時被闖軍繳獲,有的是郾城伏擊左軍所得,有的則是孫傳庭南陽大敗後留下。在這些火銃中,左軍火銃的質量最差,誅仙鎮的官軍使用的火銃次之,最好的銃則是孫傳庭的秦軍用過的火銃。
高義歡聽說孫傳庭在關中以嚴刑峻法來治理軍器,管理地方,殺伐果斷,看來確實還是有用處。
“嗯,原料把控必須嚴格,你們把庫房內的精鐵在冶煉一遍,多花點功夫也沒問題。”高義歡微微頷首,然後接着道:“你繼續說。”
“將軍,火銃鑄造,最關鍵的就是銃管。”陳匯廷擡頭看了一眼高義歡,又忙低下頭去,似乎高二哥長得很恐怖一樣,他聲音變小了一些,“在製作銃管時,我們是將精鐵捲成一大一小的兩根鐵管,以大包小,錘鍊使兩者緊密貼實,然後在將內壁打磨得光滑平直,但這個鑽銃工藝很精密,每人每天只能鑽進一寸左右,所以每人大致一個月才能製作一杆鳥銃~”
說完陳彙集都有點不敢看高義歡了,而二哥聽他說完,也明白過來,這廝開始說什麼需要精鐵,後面又說什麼大包小,最後就是爲了告訴他,每個工匠一個月才能造一杆銃出來。
高二哥聽了臉色一沉,不過他到也不能抱怨,畢竟他方纔還點頭讚許了,不好馬上翻臉。況且要造一杆合格的好銃,就必須要這樣弄,否則造出來容易炸膛,那還不如不造。
想到這裡,高二哥神情緩和了一些,知道這事不僅不能催,反而還要囑咐他們別急,再進益求精一些。
“嗯,好,就這樣造,每一步都要注意,不能有任何紕漏。”高義歡沉聲說道。
陳匯廷已經準備好捱罵,聞語不禁一愣,有些意外的擡頭看向高義歡,他正要說話,高義歡卻一揮手,接着道:“如果按着你說的造銃,銃還出了問題,我對你的處罰,將比孫督師還要嚴厲,你明白嗎?”
陳匯廷打了個寒顫,忙行禮道:“小人明白了。”
高義歡微微頷首,想了下,然後忽然道:“我給你提個建議,你看能否將工坊內的工匠細分,冶煉精鐵的就專門冶煉精鐵,鑄造銃杆的就專門鑄造銃杆,打磨鑽銃的就專門鑽銃,這樣有的工序需要的人少,你就能安排更多人鑽銃,而每個工匠只做一件事,必然會越來越精於此事。你以爲如何?”
陳匯廷聽完又愣住了,他心裡有些震驚,感覺這麼做,肯定能提高效益,不過每個工匠都有自己的手藝,他們原來一人做一支銃,現在幾個人做一支,出了問題怎麼算,他們願不願意把自己的技藝交給別人,這些陳匯廷一時間卻難以理清。
“這件是你慢慢琢磨,三日後,再到府衙找我細談。”高義歡看他模樣,擺了擺手,讓他先消化掉,然後又問道:“火炮鑄造了沒有?”
“回稟將軍,磨具已經趕製出來,不過火炮成品至少要到下個月才能出來。”
高義歡聽了點點頭,“先帶我去看一看。”
當下一衆人又查看了鑄炮和制甲,高義歡在工坊待來一天,天黑纔回到府衙,衙門前趙柱子迎接上來,“二哥,義成從山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