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孟獲的話,黃三隻感覺渾身無力,天旋地轉!這是威脅,赤果果的威脅!這傢伙竟然如此犀利,纔剛坐上這空有虛名的南中都督,竟然就立刻借題發揮!簡直了,此人若是從政,定然是益州風雲人物!
益州商盟壟斷益州商貿數十載!在劉焉入主益州之前就已經存在,當年強勢如龐羲也不過只是要求分一杯羹,這孟獲卻是直接釜底抽薪,一招就斷去益州商盟半條財路!與這封要命的諫言書相比,先前索取的萬斤黃金賠償簡直微不足道!
黃三心思飛轉,琢磨着如何跟孟獲討價還:“若是就這麼回去交差,商盟的人還不殺了自己?
孟獲似乎看透黃三的想法,當即開口說道:“黃兄,你只管將消息帶回去便是!賠償的事是商盟決定,通商的事是劉益州劉大人決定,黃兄就不必操心了!本大王在這兩件事上不會做絲毫讓步!孟德!送客!”
黃三一聽,頓時急了,趕緊說道:“大王,您這樣讓在下回去如何交代?果真這般回去交差,黃某簡直是死路一條!”
孟獲左手輕撫下頜的短鬚,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黃三見狀頓時一臉希冀地看着孟獲,孟獲卻是突然說道:“這樣吧,我與黃兄也算相識一場,自然不能將黃兄往火坑裡推!你回去以後這樣說,本大王只認可黃兄作爲談判代表,這樣他們就不會拿黃兄怎樣了!如果需要字據,路上你自己寫一個吧!這件事本大王會給你背書的!南中局勢混亂,本都督新官上任,事務繁忙,就不留黃兄了!”
孟德已經進入大帳,十分機靈地對黃三一伸手:“黃三爺,請!”
孟獲突然又說道:“孟德!去弄十桶竹筍給黃三爺帶上!記住,要最新鮮、最可口的!”,說完又轉向黃三笑道:“些許土產,不成敬意,就當是本都督孝敬劉益州和黃大人的!對了,這筍子最多能放十天,黃兄可得抓緊送到啊!再有半月就是我族大會,若是到時本大王還未收到商盟的答覆,本大王就當是商盟拒絕!望黃兄早去早回!畢竟商盟在南中幾十年的積累也十分不易,破壞可比建設要容易得多呀!”
打發走了黃三,孟獲再次陷入了沉思,此番黃三回去,在益州定然會掀起軒然大波,接下來就準備應付益州商盟的報復吧!有了黃三送來的賠禮和一萬石的糧食,南中支撐個一年半載還不成問題!若是果真撕破臉皮,那就是真的去抄了商盟在南中的產業!
當下最重要的還是抓緊時間整合部族,將南蠻全部納入掌控之下,然後才能做更多的事!否則都是扯淡!
安排好族中事務,孟獲又來到斷崖悟劍。
是夜,星空璀璨,繁星似錦。
孟獲仰望夜空,忍不住感嘆道:“星空萬載依舊,人難百歲高壽!一寸光陰一寸金,古人誠不欺我!”
忽然,孟獲驀然回頭,正好看到奪目璀璨的北斗七星,一股若有若無的召喚絲絲傳來,不知不覺間,孟獲陷入了冥想之中。
天邊浮現出一絲魚肚白,星空消退。孟獲驀地騰身而起,寶劍出鞘,腳下步法靈動,肆意揮灑起來,冥冥之中,暗合北斗之數。
清晨,朝陽初升。
斷崖上,孟獲微微拭去額頭的汗水,不無欣喜地讚道:“好奇妙的劍法!”,仔細回憶一番,腦海中劍法套路清晰依舊,彷彿早就爛熟於心多年一般,端地奇妙!
六月二十一,經過五天晝夜不停的疾行,黃三緊趕慢趕,終於抵達了成都!速度之快,絕對是破天荒的頭一遭!沒辦法,事情太緊急,黃三恨不得立刻飛往成都!
成都城內,益州別駕黃權府上。
黃三心情忐忑地跪伏在地,頭使勁兒地垂到地上,根本不敢擡起,略微有些肥胖的身軀不住地顫抖,額頭上的汗水吧嗒吧嗒不停地往下滴落,也不知是冷是熱。
上方坐着一名年約四旬的男子,那男子身量不高,面白無鬚,其貌不揚,唯獨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濃郁的眉毛,使得這男子看起來頗具幾分威嚴。
此人正是黃三的主子,黃權,出身益州名門黃家。
黃權看完諫言書、又聽了黃三的描述,面色依舊平靜,但攥着諫言書的手卻是不住地在顫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也不知是解渴,還是鎮定心神,然後便閉目養神起來。
黃三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此事雖說自己無能爲力,但若是大人震怒,他這經辦人難免被殃及池魚!
過了好半晌,黃權驀地睜開眼睛,正好看到眼巴巴瞅着自己的黃三,登時啞然失笑道:“三兒啊,這趟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啊?”黃三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黃權揮揮手,黃三雖然心中疑惑,但卻不敢違拗,趕緊行禮告退,出了房門才發現,渾身已經溼透。
屋內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來人!備車!去城主府!”
尚未走遠的黃三頓時嚇了一跳,去城主府?難道大人不打算先跟商盟通通氣兒?益州要地震了!這個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黃三腦海中。驀然擡頭,正好看到黃權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神色似笑非笑,黃三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趕緊行了一禮,然後趕緊逃回自己的住處,閉門不出。
益州牧劉璋府上,某處別院。
劉璋一身雪白的寬袍,懶洋洋的坐在河邊一邊釣着魚,一邊聽取黃權的彙報,身旁張任依舊全副甲冑,片刻不離地守候在劉璋的身旁。
待得黃權彙報完畢,劉璋依舊沒有動靜。
過了好半晌,劉璋手中魚竿一提,興奮的尖叫道:“抓到了!抓到一條大魚!”
一條將近一尺長的大魚,又肥又胖,在魚鉤上不停的掙扎,少說也有五六斤的樣子!劉璋的胖手正小心翼翼地抱住,肥碩的大腦袋親暱地湊上去,在魚身上磨蹭道:“多好的魚啊!要不是小紅病了,我都不捨得燉了你呢!”
張任視若無睹,面無表情,而黃權則是一臉的惡寒,忍不住輕咳幾聲,說道:“主公,南中之事…”
劉璋聞言,輕嘆一聲,胖手再次使勁兒地愛撫着那條肥魚,突然一鬆手,魚兒一個縱躍,重又蹦進水中。劉璋失聲叫道:“哎呀!我的魚啊!”
然後轉過頭來狠狠地瞪着黃權,瞪得黃權眼皮直跳。劉璋咬牙切齒的說道:“黃公衡!賠我的魚!”
黃泉無語凝噎。
劉璋恨恨地說道:“本公自繼任這州牧以來,何嘗自己做過主?十五年了!本公妥協了十五年!本公受夠了!這一次,本公決不妥協!必須賠我的魚!”
黃權當即傻眼,一條魚而已,要不要說得這麼嚴重?但是轉念一想,頓時醒悟過來,回想起先前給孟獲封什麼官的事情,完全是劉璋一力主張,一開始要封孟獲爲益州別駕、羽林中郎將,衆人拼死勸阻,後來劉璋改而要封孟獲爲雲南太守,衆人還是反對;最終衆人提議任命孟獲爲南中都督,名稱很響亮,品級也挺高,就是沒實權!劉璋妥協了。
而今天,劉璋分明是在借題發揮,表明自己決不妥協,堅決支持孟獲的態度!十五年了,從未見過劉璋像今天這樣發瘋。
但是,此事實在太過重大,牽扯太過廣泛,若是由着孟獲胡來,益州還得不大亂?黃權當即向張任投去懇求的眼神,劉璋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了!
張任也是有眼光之人,早就意識到此事的嚴重性,當即單膝跪地行禮勸道:“主公!此事太過重大,孟獲此舉可是犯了衆怒啊!若是由着他折騰,會動搖了益州的根基啊!”
沒錯,益州商盟就是益州最大幾個豪門利益的代表,是其最重要的財力和根本,若是益州商盟的壟斷地位被挑戰,益州不地震纔怪!
劉璋冷哼一聲,驀地立起身來,胖手掐腰,叫道:“怎麼,連你也反對我?”
張任趕緊解釋道:“主公息怒!屬下絕無半點私心!此事的確不能操之過急啊!何況人心隔肚皮,南中蠻人刁蠻成性,一旦發展壯大,後果不堪設想!”
劉璋卻是不忿地說道:“他若有意,本公將這益州讓與他,又能如何?最起碼肥水不流外人田!”
張任和黃權嚇得趕緊跪地大禮勸諫:“主公!萬萬使不得!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劉璋不依不饒:“來人!擬令!南中都督孟獲所言甚是,本公深以爲然!着南中都督孟獲、別駕從事黃權、虎賁中郎將張任、蜀郡太守吳懿、犍爲太守董和同掌此事!再調集三千虎賁軍策應兩地通商安全,不得有誤!有膽敢反對者,是爲居心不良!”
張任和黃權跪地磕頭出血,苦勸道:“主公不可!萬萬不可!”
劉璋神色堅定的尖叫:“吾意已決!勿複議!”
“噌!”的一聲抽出腰間的配劍,劉璋嚇得一哆嗦,失聲道:“公義,你要做什麼?難道連你也要背叛與我?”
張任反手將佩劍架到自己脖子上,鄭重地說道:“請主公收回成命!否則屬下血濺五步,以死也要勸諫!”
劉璋頓時臉色蒼白,再也不復先前的硬氣,趕緊柔聲勸道:“公義,快快住手!本公答應你便是!”
張任聞言,頓時老淚縱橫,叩頭出血:“主公大恩,屬下無以爲報!屬下願爲主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劉璋快步走過,將張任扶起,君臣二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黃權神色怪異,有感動,有蛋疼,有唏噓,有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