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凜三年六月十六口。
唐池因爲被盛凜帝警告不得接近珍貴妃,所以他已經有一段日子沒有前去坤寧宮,也沒有看到皇上。
彖似乎在有意無意的避著他。
無所事事的唐池只好每天泡在屋中研讀醫書,太醫院他已經不好意思再去。
相思苦,苦相思,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呵,男子掩上書卷,輕笑出聲,聲音雖在笑,臉上卻盡是苦澀。
以前還嫌他來得太勤快,如今他不來了才知道這屋子是如此寂寞。
來的時候害怕他粗暴的愛撫,不來的時候卻如此想念他的體溫。跟在他身邊的時候害怕他突然翻臉,不跟在他身邊,又擔心他的安危。唐池啊唐池,你就一天都不能離開他麼?
如果離得開,我又何必把自己逼到這種境界……
去看看他吧,就只看一眼也好。看看他好不好?看完了就回來。他現下應該在珍貴妃那裡吧?
站起身,掙扎了半天,唐池這才挪動腳步向門外走去。
借著自己對宮中地形的熟悉,唐池避開守衛,安然溜進了坤南宮。進入坤寧宮,他越發小心自己的行動和呼吸。
彖的功夫可能要比我高出一截,如果讓他察覺我偷偷跑進來看他,他會不會誤會?
盛凜帝正在和珍貴妃下棋,邊下邊笑珍貴妃老是悔棋,小毛丫頭一個!珍貴妃不依的跺起小腳,嚷嚷著讓彖再讓她十子。
「哈哈!朕乾脆承認輸了算了,好了好了,不就輸幾盤棋麼,有必要把小嘴嘟得那麼高?」彖笑笑,伸出手爲她摘去落在頭頂上的花辦。
珍貴妃小臉兒蕩起了含羞的笑,遮掩似的,端起一邊小几上的香茗送到口邊,微起芳脣酩了一口。
「人家想贏嘛!您說的只要我贏一局,就帶我出去狩獵啊。人家好想出宮玩哦。」放下茶盞,珍貴妃開始和皇帝討價還價。
狩獵?距上次的狩獵已經過了三年呢。在國家逐步穩定的今天,彖終於又起了玩樂之心?如果他出去狩獵,會不會帶我一起去……
唐池從自己的思想中清醒過來時,才發現那二人竟站起了身向這邊的小樹林走來。嚇了一跳,趕緊把腦袋收回,翻身上樹,伏在枝上。
盛凜帝眼角餘處忽然感到有什麼一閃,唐池?是他麼?他來這裡做什麼?
想著想著,彖的嘴角泄出了一絲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的微笑∶有一點得意,有一點開心,有一點好笑,還似參雜了一點想念……
故意引導著珍貴妃向那棵有問題的大樹下走去,一到樹下,皇帝更能肯定樹上的人一定是唐池。身子能掩藏,可是他那特有的清香氣味卻洩漏了他的所在。
他心思一轉,正想做些什麼事刺激刺激他的侍中郎,突然!
「啊……痛……肚子好痛!皇上……」
珍貴妃突然手捂小腹扶住身邊的樹身,額頭脂汗直流。
「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來人!傳太醫!」不曉得爲什麼,彖有現成的大夫不用,卻命人去傳太醫前來。
唐池伏在樹上,見此情形剛準備跳下時,他然看見彖對他背著手搖了搖。這是什麼意思?他是對我做的麼?他看見我了?搖手是要我不要下來?
太醫趕到的時候,珍貴妃已經在口吐鮮血,痛得滿地打滾,完全失去了美女的樣子。
看著這樣的珍貴妃,彖的眼神很奇怪,既似懷有憐憫也似帶著冷淡。過了好—會兒,才蹲囧囧子出聲安慰。
珍貴妃被毒害,但因救得及時加上飲用分量不多,一條命留了下來。
被毒害了愛妃的盛凜帝陷入暴怒中,命人三天內查清案情。在多方搜索查詢下,嫌疑人物浮出了水面。其中最有力的證據乃是首領太監劉喜得的供言。
「你說!爲什麼懷疑兇手是侍中郎唐池?」
皇帝坐在御書房中,與刑部常大人一同查問此案。
「唐大人?怎麼可能?」常萬正聽到嫌疑者名字,當即露出否定的神色,被坐在上首的年輕皇帝橫了一眼。
「啓稟皇上、常大人,奴才也不想唐大人竟會下此毒手,那日奴才聽聞貴妃娘娘被毒害後,立刻跑到茶房想看那壺香茗還在不在,如果在也好拿來讓太醫分析,早日配出解藥。可是沒想到……」
「奴才剛到茶房外面時,就看到唐大人手提什麼藏於懷中,從茶房中悄悄走了出來。進去一看,果然那壺香茗已不見蹤影。」首領太監神情迫真的力說道。
起眼睛,敲敲書案,彖似笑非笑地問道∶「你說唐池在事發後,跑到茶房銷燬證據被你撞見了是麼?」
「是。奴才不敢隱瞞。」
「嗯,來人!把這奴才帶下去好生看管!順便給他鬆動鬆動筋骨,問問他主謀人是誰!記住,不要讓他有尋死的機會!」彖揮揮手,讓禁街軍進來把劉喜得帶下。
「皇上!皇上冤枉呀!您爲什麼不去抓唐池要抓奴才啊?」
劉喜得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亂子。
盛凜帝斜起眼睛,「劉公公,朕都忘記感謝你了。感謝你讓朕過了不少無聊的日子!朕等啊等,就等著你作出什麼大事來呢!總算給朕等到了!否則朕還真不知道可以忍受你這張大餅臉代替朕的唐池多久!驍騎參領何在?帶此人下去,好好爲朕謝謝他!哼!」
常大人再也忍不住,開口詢問道∶「陛下早知這劉公公乃是敵方所派奸人?」
盛凜帝提起嘴角,淡淡的,「朕的左宮軍很有用處,他們會告訴朕,很多朕原本不知道的事情。」
常大人結束公事後,告辭退去。就在常萬正的身影剛消失於門口,書案後的屏風後面走出了一人。
誰?常萬正擡起頭來四處觀望。
「常大人,是我,唐池。我在這裡。」隨著聲音,唐池從一座假山後閃身出來。
「啊,唐大人,是您?您怎麼……」躲躲藏藏的?
不好意思地笑笑,「下官想向您請教一些事情,可又擔心被別人看到誤會常大人。您知道……」唐池的表情有點難堪。
「唐大人您看您說的!那種事情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會相信。」說著,常萬正走到假山後面,「下官猜想您想知道的事情,大概就是珍貴妃被毒殺一案的進展吧?」
感激地對常尚書一笑,點點頭。
「恭喜唐大人!雖然外界到處傳言疑兇乃是唐大人您,但皇上明察秋毫已斷出真兇是誰,爲您洗脫了嫌疑並還了您的清白。真兇是誰,下官因職位關係不能外漏,但是您可以直接去見皇上詢問。」
唐池的眼睛睜大,「皇上已經查出真兇?我的嫌疑已被洗清?」不敢置信自身的嫌疑會在兩日內完全洗清。加上皇帝這兩天沒有召見他,更是讓他忐忑不安。
「唐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去御書房參見陛下。下官出來的時候,陛下還在其中處理國事。現下趕過去應該正好能碰上陛下。」常大人面帶微笑的說道。他對淳濃耿直、人情味很重的唐池向來具有好感,得知他冤情被洗清,也十分替他高興。
「多謝常大人,下官這就過去參見陛下。」一拱手,唐池告辭常萬正向御書房行去。去時的步伐顯得要比剛纔輕鬆了許多。
御書房中。
「陛下是如何判斷出劉喜得在說謊?」
盛凜帝露出笑容,伸手示意侍候的太監給來人看坐。
「謝陛下。」來人抱拳行禮後落坐。
「因爲那日事發時,唐池就在朕的身邊那裡也沒有去。」
「唐大人去了坤寧宮?」來人陷入思索。
「何況,如果你是案犯人,你會在下毒等待結果出來後,再轉過頭去收拾證物嗎?那劉喜得分明是在推卸自己的嫌疑!就因爲他一下完毒就毀去了證據,所以他纔會下意識的避開此點。」
「聖上英明!但臣有一點不解,唐大人怎會無巧不巧,就在那日就在那時出現下坤南宮,且還讓陛下發現他的身影?他會不會事先已經知道什麼?」
「唐池?他應該對這件事毫不知情。朕讓你查他的根底,你可已經查出?」
「臣就是爲了此事和另一件事前來。據臣調查,在建康確實有唐池此人,他和他的師父在該城也算小有名氣。」
「嗯,這點和當初張良守所言相符。你還查出什麼?」
「啓稟陛下,臣還查出唐大人似早已父母雙亡,從小被其師父和一老嬤養大。因撫育他的老嬤已去世,他的師父也出去雲遊,天下行方不定,故臣尚未查出他的父母是誰。不過,有一點很值得留意的事情……」
「有傳聞,撫養唐大人的老嬤好像是從宮裡出來的。」
「噢?宮裡?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傳聞?」盛凜帝來了興趣。
「據聞那老嬤帶唐大人來到建康時,爲了生活,陸陸續續變賣了一些首飾和珍物。其中有好幾樣都似是宮中之物。只是時間已經過了十六年,當初變賣的東西早已流落民間,所以臣無法尋到帶回給陛下過目。」
「十六年……那麼長。唐池一直都沒有離開建康過?」
「應該沒有……陛下懷疑唐大人和周家有關麼?」
盛凜帝敲敲書案,「以前懷疑,現下朕可以確定他和周家無關。」
「臣……可以請問陛下,您爲何會懷疑唐大人和周家有關?」世人皆知唐大人爲了皇帝可以不要命,您從何點對他產生了疑慮的呢?
「你先告訴朕,你所說的另一件事是何事?」
「是。稟陛下,另一件事關於貴妃娘娘,臣派人潛進南曦國皇宮五個月,終於查明珍貴妃來我國確實並無他意,南曦國主只是早已聽聞聖上大名,也自知國力不如大亞,故把其掌上明珠珍珍公王嫁到我國,想圖兩朝永世修好。
「而且,據臣的調查,珍珍公主似是自己向南曦國主提出的和親一事。」
「她自己?」爲什麼?
「是。好像珍珍公主見過陛下,她的閨房裡掛有一張陛下的畫像。就是這張,請陛下過目。」躬身遞上卷軸。
打開一看,皇帝吃吃而笑,「這丫頭倒是癡情,看畫相思麼?還提上詩詞,真是小孩子!」
嗯,既然珍珍沒有問題,就讓她懷上皇子,作爲兩國交好的表示。既可拉攏南曦國讓我南疆安定,又可堵住那幫大臣的嘴巴,省得他們一天到晚叫後嗣爲重什麼的!
「陛下,可還要……繼續調查唐大人的身世?」
彖猶豫了一下,搖搖頭,「不用了。朕原本一直擔心他是周家安排在朕身邊的一顆暗棋,他對朕說的話,朕也只信五成。」把畫卷起,隨手放進畫筒中。
「你可是奇怪朕爲何會懷疑那樣忠心耿耿,爲了朕不惜獻出生命的唐池?」彖淡笑著說出對方心中的疑問。
「呵呵,原因很簡單,因爲他過於忠心,又來得太是時候!朕當時猜想,唐池會不會是周家安排在朕身邊,輔助朕登上皇位的死士。因爲當時如果朕不能登位,迎接周家的將是毫無疑問的滅亡,爲了他們今後的利益,纔會特地選送來唐池這樣的死亡輔佐朕,爲朕替死。
「加上他還爲淑妃說過好話,向朕推薦過她,這也讓朕奇怪不已。後來又有了洩密一事,更讓朕對他的來歷產生懷疑。
「所以朕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可查出身邊真正的叛徒,又可分辨唐池到底是不是周家的暗棋。」皇帝思考著,想要不要在屬下面前把自己當初的計畫全部說出。
「所以陛下這段時日纔會對唐大人完全不假辭色,藉由流言削去他的實權,並把珍妃封爲珍貴妃,如果唐大人是周家的人,他一定會有所行動。
「但唐大人一定不會下毒,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唐大人擅長藥物。如果他要下手,他會藉由國事,比如陷害珍貴妃乃南曦國派來的奸細等。不知臣猜得可對?」
彖笑了,甩手指點點對方,「你說得不錯!這次某人想一石兩鳥,既害珍妃又害唐池,才讓朕完全確定唐池不是周家的人。加上這段時間,朕對他……他這樣都能忍下來,除非他是抱了什麼天大的目的,否則也只有他對朕確實是真,才能做到這種地步吧。」
「皇上您和唐大人……」來人想問又不敢問。
「你身爲左宮軍首領,朕不相信你會沒有聽見流言。朕和唐池確實如你所想。」端起桌上的茶盅,彖臉上有掩不住的得意和開心,「這次朕爲唐池洗清冤屈,他知道後一定會對朕更加感激涕零,對朕更是死心塌地無疑。」
「以後,待朕查清叛徒,恢復他的職位,他大概……」說到這裡,盛凜帝突然停下了話頭,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收去。
左宮軍首領孫沙海心中暗自爲唐池嘆息,可是作爲人臣的他也不好去責怪皇帝什麼,要怪只能怪唐池,好好一個大男人,幹什麼要把自己的身心都送了出去。
想了一下,決定轉移話題。
「陛下準備怎樣查出叛徒?可要左宮軍暗中調查什麼人?」
聽到下屬的疑問,彖收回心神,重整臉色道∶「嗯,朕準備雙管齊下。一方面你派人暗中調查這些人選。」遞給對方一張折成四方形的黃紙,「一方面朕會讓刑部審問劉喜得,逼出他的口供。」
「是,臣遵旨。」
接過密函仔細收好,孫沙海躊躇了半天,一切牙大膽問出心中疑問∶「陛下,臣敢問陛下,您不是最討厭那種人和事麼?您爲什麼會和唐大人……」人們傳言唐大人愛上了皇上,那麼皇上您呢?
你對唐大人又是怎樣的感情?
彖愣了一下,沒有想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皺皺眉頭,「如果你沒有別的事,可以退下了!」
「是。」踢到鐵板了嗎?不敢再多問,孫沙海行禮告退,轉身向屏風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