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快要中午,村裡很安靜,沒有什麼人在家。
留守在家的村民都是靠種地過日子,一般都是到天黑纔會回來,這時候正在田地裡忙着。
只有遠處一些孩子的玩鬧聲,給寂靜的老舊村莊帶來一絲活力。
都是些七八歲的孩子,程赫離開時,他們只怕還在襁褓之中,這時候互相都不認識。
幾年沒回來,村裡大致沒變,又好像一切都變了。
程赫不由得輕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笑問客從何處來”。
桃花村一帶,不,或者說南山市的農村,基本上都是一戶一院的建築風格。
他抱着孩子,經過一個又一個院子,七彎八拐終於到了自家院門前。
院門上,那副好幾年前貼上的門神,現在風吹雨打,早已只剩下一些殘屑,看不出原來的形跡,卻像一本老書似的,記載着從前的點滴。
這裡,曾經記載着他童年的歡樂,現在已經破敗不堪。
隔了六七年,他又回來了。
“爸爸。”被抱着的程心心輕輕揪了揪程赫的臉,小聲叫了一下,萌萌的大眼睛看着他。
她不明白爸爸是怎麼了,站在院門口卻不進去。而他臉上那種嚴肅而滄桑的表情,也是她所陌生的。
程赫回過神來,穩了穩心神,掏出鑰匙來,打開那扇破敗的門。
院子裡種着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棵是銀杏樹。
銀杏樹是他小時候自已種下的,現在已經快有大腿粗了,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微風一吹,沙沙作響,地上落了一層葉子。
大黃狗走在他身邊,尾巴不住晃着,跟多年前一樣。程赫蹲了下去,輕輕撫摸着它,也回憶着家裡的往昔點滴。
“爸爸,那是什麼樹啊?”程心心脆生生的問着。她才三歲多,很多東西都沒有見過。
“那是銀杏樹,是爸爸以前種的。”程赫輕聲回答。
他站了起來,抱着女兒向那棵樹走去,輕輕撫摸着長粗的樹幹。當年還沒有他的胳膊粗細呢。
程心心也學着他的樣子,輕輕撫摸着樹幹。
院子跟他走的時候差不多,只是更破了些,經年落下不少灰塵。要住的話,先至少要打掃一番。
他放下女兒來,去找了一把掃帚,準備打掃。
院子裡有一口井,看了一下,裡面居然還有水,還沒有荒廢,他便打了一些起來,先把院子裡潑一遍再打掃。
程實送他們一起回來後,把程赫的行李放下,又回了自已家提了兩大袋子東西,走了進來說道:“黑子,我看你也沒帶什麼東西回來,一些臨時的東西你先用着。”
簡單的牀褥,以及應急日常需要的東西。
他家就在程赫家後面,隔着院子喊都能聽見,所以他來回一趟也不花時間。
正好!
程赫家裡以前雖然還留有一些東西,但幾年沒有用過,至少也要先洗洗曬曬什麼的才能用。
他接了過來,笑着說道:“謝了。”
“謝什麼!”程實說道,“要不一會兒在我們家吃飯吧,這麼多年沒見了,咱們好好敘一敘!”
兩個人雖然幾年沒見了,但是從小一塊兒長大,一塊兒上小學,一塊兒初中、高中,夏天一起摸魚捉蝦,冬天一起進山打兔子,現在見了,也不會生疏到哪去。
程赫看看自己帶回來的簡單行李包,裡面也只有一些麪包牛奶而已,便也不矯情地說道:“好,我打掃完了,先去山上拜祭一下,就去你家吧。”
“那……我幫你吧。這麼多年沒住人,你一個人可能要弄很久。”程實說完,便幫着動起手來。
看看哪些破得不能用了,就幫着扔掉。
一邊幹活,一邊閒聊着村裡近年來的趣事。
與他家的破敗相比,南山市的變化卻是不大,跟五六年前差不多——除了物價飛漲之外。
桃花村是一個很普通的小山村,是真正意義上的山村,四面都是山,唯一的那條進山之路,還是近幾年才修的。
本來像這樣的地方,是沒有什麼經濟項目可言的。
直到近幾年自駕遊多了起來,大城市裡的人想來這種沒有環境污染的山村,放鬆放鬆心情,纔給他們這樣的小山村帶來些許活力。
桃花村沒有什麼別的收入,只有一些人家開起了農家樂,但這比之經前,已經是很不錯的進步了。
收拾完家裡,差不多可以住人了,程赫打算先去山上拜祭一下父母,程實就先回去了。
幾年沒有回來,也沒有拜祭他們,其實是程赫一直在逃避,不忍心回來,一直在騙自己,他們還活着。
這麼長時間過去,他終於可以平靜的面對了。
他要抱着孩子去,讓父母也看看她,看看他們沒見面的孫女。
桃花村的祖墳在村後山上,程赫腳步沉重,幾年來第一次去拜祭他們。
到了地方一看,心頭不由一陣內疚。因爲他沒有回來,現在父母墳頭雜草橫生,亂七八糟,幾乎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他放下孩子,要去拔掉那些野草,再加些土。
“寶貝,坐在這裡不要動,乖啊。”程赫把她放在一塊有樹蔭的大石頭上坐下。
看着拔草估計還要點時間,怕她坐不住亂跑,程赫拿出手機,找出一個她喜歡的動畫片來,給她先看着。
可以說,這裡的草都比他還高了。
不過可能因爲不久前下過雨,地比較軟,很容易拔出來,程赫便開始拔草。
地是溼的,拔出來的草如果就地而放,它會立即存活,所以要把它丟到稍遠些的岩石上,讓它扎不了根,直接被曬枯。
程赫不厭其煩,一趟趟搬着。女兒坐在岩石上,乖乖的看着動畫片,不如發出笑聲。
那純真而清脆的笑聲,是世上最好的良藥,能治癒一切愁緒。
只有看到她,他才能覺得,人生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正當他最後一次抱了一大堆草走到岩石邊去,只覺得一腳不知道踩到了什麼,估計是青蛙之類的,然後腳下一滑,人就摔了出去。
這一摔不要緊,接下來是個大陡坡,60度的那種。程赫還沒來得及呼叫,就已經掉了下去。
60多度的斜坡整整有好幾十米深,掉下去腦袋撞到石頭可就沒命了。
程赫整個人飛速向下滑着,手不斷的亂抓着,希望抓住些什麼,可是坡太陡,下滑的速度太快,什麼都抓不住。
轉眼間已下滑了二十幾米,程赫感覺腦袋撞到了一顆石頭,頓時眼冒金星。
奇怪的是,那金星沒有散去。它只有小拇指肚大小,金光柔和,像是一隻螢火蟲。它在空氣間亂舞着。
緊接着,這道金星猛地向程赫撞過來,正好撞進了他流着血的腦袋上。
程赫感覺到自己像是被一股強大的電流擊中一般,整個人都麻木了。
再然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大腦控制了。他感受不到自己身體的重量,整個人不再下墜,而是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