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還沒走,冬天就急不可待地趕來了。天氣突然轉冷,滿樹綠油油的葉子,被陡然下降的氣溫嚇黃了臉,一片片無精打采地等待着飄零的命運。
天色早早就暗下來了,剛到黃昏時分,樓下就望不到一個人影了。高高的桔紅色路燈睜着似睡非睡的眼睛,把大路也照得十分昏暗寂寞。一座座高樓默默地俯瞰注視着整個院落,它的沉默顯示出它大智大勇和大度。因爲在它們龐大的軀體內,包藏了許多離奇的故事和秘密的案件。戀愛、偷情、親情、吵架、賭博、殺人、搶劫、喝酒、聊天、吃、喝、拉、撒、睡、柴、米、醬、醋、油等等等等,數也說不清,說也說不完。
青芳看見天已大黑,就拉上了窗簾。
她回到牀上又繼續去讀手中的一本小說。可是腦子卻關閉了顯示文字的開關,讀了好幾頁,根本不知寫得是啥內容。莫明的煩亂從身體的各個角度漫上來,集聚在心頭,讓她焦燥不安。
那天孔宏偉電話裡的那些話,實在是應該從丈夫弓軍的口中說出來纔對,可是卻從小舅舅那個毛孩子的嘴裡真誠又真摯地說出。青芳實在覺得有些疙疙瘩瘩不順暢。
一想到孔宏偉,青芳總有滿滿的莫明其妙的難言感覺。而一想到弓軍,她的心就惶惶然沉下去,像這深不可測的夜色,頓時一股酸楚的感覺漫遍全身。
她曾經以爲只要懷上孩子,他會愛她體貼她的,可是沒想到他一點也沒有變化,他還是原來的他。
那天,弓軍出差回到家,母親孔彩雲樂呵呵地把自己連夜趕製的一模一樣的兩份小衣服、小被褥擺在牀上讓弓軍看。
被褥花色鮮豔,衣服小巧玲瓏,真讓人愛不釋手。
可誰知弓軍看了競輕嘆一口氣,然後苦笑笑說:“哼哼,好傢伙,倆!倆啊。真是有本事。有本事人,他媽的幹什麼也有本事。媽的。”
母親一聽大怒,臉色立即沉了下來:“瞧你這陰陽怪氣的德性,像是要當爹的人嗎?外人聽說青芳懷得是雙胞胎都爲咱高興。你是親爹呀,怎麼這副嘴臉啊。”
青芳在一邊心酸的想哭,爲了得到丈夫的愛,她多少年來等待着,希望着自己能給弓家生個孩子,好象自己的一切生活就是爲了這個目得。她心中整日沉甸甸地墜着這個希望等待着,一年三百六十日,她每天都把這個希望抱在懷中,溫曖着讓它長大,然後讓她膨脹到自己身心的每個角落。她把自己幸福的將來寄託在肚子上。否則她真的不知自己能不能生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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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終於等來了自己久盼的孩子,可是,弓軍的愛呢?也等來了嗎?
青芳的淚涌入眼眶,但她緊緊咬着嘴嘴脣,不許它們掉下來。
她告訴自己:也許看到真真實實可愛的孩子,他才能改變吧?
也許。
她在心中又開始發酵膨脹另一個希望,也開始了另一個苦苦地等待。
下雪了,漫天白色飛舞,空中到處都是細細碎碎的、星星點點的、飄飄灑灑的雪花。
青芳很覺痛快,一冬無雪,空氣乾燥,終於盼到這鋪天蓋地的白色了。
她突然想出去走走,想深深呼吸一下那清涼涼的空氣。
她穿了大衣,正要開門出去,孔宏偉從臥室出來了,他放了寒假回家來了。
一回到家,孔宏偉看到青芳行動很不方便,就主動放棄了從來也捨不得放棄的書本,全力投入到過年所需的勞動中,擦玻璃、擦地板、幫姐姐彩雲清洗衣物、打掃房屋,他什麼活也幹,幹得特別認真,不懂的地方由青芳作指導老師,但決不讓她親自動手操勞。
孔彩雲每天快樂的象只小鳥,她一趟一趟地去採購年貨和嬰兒用品,成雙成對的小鞋子、小衣帽買了一堆。她是這個家感到最幸福的人,她覺得這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剛纔她又提了個大包,不知又去買什麼了。
今年孔宏偉放了寒假回來,青芳很納悶弓軍對小舅舅的態度變化,他原來不是這樣的呀?他本性不愛講話,可對小舅舅也象對弟弟般親暱的。
孔宏偉小時候,他總給他零花錢、給他買好吃的和玩具,每逢過年都要給他買一身新衣,年年如此。
今年卻沒有,連提都不提這事。青芳不解,問:“怎麼只給你自己買了衣服啊?小舅舅的呢?。”
“多大了我還管他呀。”弓軍不高興地回答。
青芳想給孔宏偉去買身新衣服過年穿,爲了能買合適,想和孔宏偉一同去,孔宏偉笑笑說:“我的衣服多的穿不了,不買了。你自己給自己買件好看的穿吧。”
“你看我這樣子還能穿什麼好看的衣服啊?”青芳看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說。
孔宏偉也笑了:“不能穿,就好好吃點吧,正是好好吃得時候。”
他用自己平時省下的零用錢給青芳買回一大堆補品來。
青芳笑他說:“你呀,將來一定是個好丈夫。誰有福,誰才能嫁給你啊。”
孔宏偉愉快地望着青芳笑笑,不再說話。
現在,孔宏偉見青芳要出去,就瞪大眼睛問她:“青芳,你要去哪啊,外面在下雪啊。”
“我出去透透氣”。青芳笑笑回答。
“我和你去吧,下雪路很滑的。”孔宏偉立即去穿外套。
“不用不用,沒事的。”青芳又笑笑,獨自開門走了。
孔宏偉穿了衣服出來,見青芳已經走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脫掉了衣服,趴到窗戶上往外望。
青芳已下了樓站在樓前草坪旁,她仰着臉讓雪花灑落在臉上,雙手伸展着去接雪花,她一臉的天真純淨,象個小姑娘。
孔宏偉看着心中熱熱的很激動,多好的女人啊,弓軍怎麼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她呢。她嫁給他真是不幸啊。
青芳欣喜地呼吸了幾口涼絲絲的空氣,然後慢慢往外走去。她因爲身懷雙孕,才五個多月身子就已經很笨重了,她走路有點遲緩,顯得腿腳很不靈活自在,天又下着大雪,孔宏偉真擔心她會滑倒。
可是,他又能怎樣呢?和她一同出去的確不妥,一個男孩子又是舅舅輩和外甥媳婦相伴出去?不象話!
可是他特別擔心她的安全,怎麼辦呢?姐姐彩雲要是在的話,她一定會阻止青芳出去或者是陪她出去的,可姐姐不在家啊。萬一有個閃失…….,不會有事的,青芳是個細仔、謹慎的人,她會小心自己的。
他勸慰自己,但還是有些擔心。
突然,孔宏偉看到弓軍下班回來了,心中一喜,他想讓弓軍去陪青芳出去,可是,轉念一想,他不僅不會去,還一定會訓斥他一頓的。
至從暑假裡他和青芳有了那事以後,弓軍就對他再沒個好臉色,愛理不理的,整天黑沉着臉,好象欠了他幾萬元不還似的。
真是過河拆橋,當初他是怎樣苦口婆心地勸他去和青芳做那事的呢?如今……
不過,孔宏偉不計較,心中明白他的苦衷。
弓軍下班回來,孔宏偉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忍不住對說:“路滑吧?青芳出去散步了。”
弓軍看了孔宏偉一眼,望望廚房,又瞅瞅母親的臥室,確定了母親不在家,就陰陽怪氣地說:“怎麼?你擔心她,心疼她呀?哪你去找她呀!去呀!你還真想做她男人了,是吧?多虧青芳悶在鼓裡,不知你的心意。要不然還真不知要發生啥丟人的事了。孔宏偉,你給我聽好,老婆是我的,孩子也是我弓軍的!這裡沒你啥事了,好好讀你的書,少往裡面摻和。別讓我生氣。”
孔宏偉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恰在這時,門開了,青芳回來了。路很滑,她幾次險些摔倒,不敢再前走了,於是就返了回來。
她看見弓軍怒氣衝衝的正對孔宏偉說些什麼,以爲弓軍是怕耽誤了小舅舅的學習而發火,於是就說:“怎麼了?要過年了,我不能幹多少事,媽又忙不過來。小舅舅整天幫忙做活,耽誤了一些學習時間吧,可他晚上加班學啊,又沒拉下功課,也沒做錯啥事,你爲什麼生他的氣呀?”
弓軍沒回答,他只管坐到沙發上去開電視看了。
孔宏偉見青芳回來了,也放了心。他從桌子上拿起一本書,回他自己的臥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