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蘭輝的臉上飄過一絲紅暈,左手伸到桌子底下,手指在金恩華的膝蓋上寫道:“不許搶我媽?
金恩華幫肖蘭輝夾了一回菜,嘴裡應着:“謝謝阿姨,我自己來吧。”?
老太太說道:“小金,老太太我還認識幾個人,有什麼難辦的事我來幫你。”?
看了肖蘭輝一眼,金恩華說道:“謝謝阿姨,問題不是很難,等遇到難題了,一定請阿姨您出馬。”?
肖蘭輝忙道:“媽,我們的事不用你管。話一出口,頓覺不妥,俏臉噌的紅了起來。”?
老太太放下碗筷,微笑着,似乎在自言自語:“嗯,你們的事我不管了,蘭子,媽要去你孃舅家,今天不回來了,你好好陪陪小金,等明天我回來一起收拾。”?
老太太一邊說,一邊邁着小碎步,也不顧兩人驚訝的目光,徑自出門而去。?
金恩華哈哈大笑着,歪倒在沙發上,肖蘭輝紅着臉撲了上來,一對粉拳雨點般落在金恩華的身上,“壞蛋,你還笑,還笑。”?
金恩華順勢抱住肖蘭輝,飛快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呵呵,知女莫若母,好厲害的老太太呀。”?
肖蘭輝嬌瘦的身體直往金恩華懷裡拱,嘴裡喃喃而道:“這位同學。”?
金恩華放開肖蘭輝,起身走過去關上了門。?
肖蘭輝的臉更紅了,指着餐桌嬌羞的說道:“我收拾一下。”?
金恩華一聲壞笑:“肖主任,你不知道工作要分輕重緩急的嗎?”?
象個小姑娘似的,肖蘭輝低垂着頭羞道:“大白天的,再說你的傷還沒好呢。”?
“咱千萬別辜負你媽的一番好意,二人世界,老師,來吧,我要把你的白天變成黑夜。”?
金恩華笑着,右手抱起了肖蘭輝的嬌軀。?
周興國是何等樣人,別看劉希纔不『露』聲『色』,當着他的面說什麼“欺人太甚”、“一個交待”,還在下午的兩個會議結束時,拉着方寧君喋喋不休,揪住不放,劉希才這是在給自己送人情呢。此次劉希才能順利上位,從付專員提爲專員,從常委升爲付書記,是他這個地委書記未上任時的一個建議,以劉希才的人脈,不會不知道其中的奧秘,沒想到他不愧爲山東漢子,投桃報李得這麼快,一件可大可小的事,讓他發揮得淋漓盡致。?
多年來方家在天州能保持長盛不哀,除了方老爺子打下的基礎,靠的就是嚴謹的官聲人譽,如今挾私報復縱女傷人的事情要是傳將出去,肯定會讓百姓不齒,衆多或明或暗的反對派會更加抱團,剛剛打開的青嶺局面,也會遇到各方的同仇敵愾。何況以劉希才爲首的老幹派不是吃素的,最瘦的駱駝也比馬兒大,退了位的也能發威,那個金恩華別看官微言輕,可擺明了是劉希才的人,一旦事情鬧將開去,省委知道了,會對他方家怎麼看?上面正頭痛你方家尾大不掉呢。當然了,劉希才公然在自己面前發飈,有展示己方力量之嫌,也有借自己打擊方家之疑,給人造成書記專員團結一體的印象。?
果然,第二天上班以後,臨時代替秘書工作的地委辦公室主任郝然,進來恭敬地說道:“周書記,宣傳部方部長在外面等您。”?
周興國哦了一聲,點點頭:“郝主任,請方部長進來吧。”?
方寧君是軍人出身,可週興國始終在他身上感覺不到軍人的豪爽和英姿,這是第三次見面了,這個方家目前的領軍人物總是那麼的沉穩斯文和高深莫測?
“周書記,你好,沒打攪你吧?”方寧君待周興國在沙發上坐定,自己才慢慢的坐下,一臉的虔誠的微笑決不是裝的。?
周興國道:“方部長說哪裡話,我這初來乍到,正等着同志們呢。”?
方寧君誠懇地說道:“周書記,我要向你向組織檢討,小女犯下如此大錯,是我做父母的教育無方,給組織造成了惡劣的影響,我請求組織嚴肅的處分我。”?
周興國哦了一聲:“方部長言重了,此事我已有所耳聞,小孩頑劣,加強教育就是了,我看方部長不必自責過甚嘛。”?
方寧君點着頭:“謝謝周書記,我一定對小女嚴加管教,決不再犯類似錯誤,你看老劉那邊?”?
周興國不置可否的說道:“老劉嘛,方部長,你們溝通過沒有?”?
方寧君苦苦一笑:“周書記,你有所不知,我在劉專員面前,算是小輩了。意思是說,人家當我是小輩,說不上話呢。”?
周興國一楞,隨即釋然,劉希才雖比方寧君才大個五六歲歲,卻也是解放前參加革命的,論資排輩,一九五四年參軍的方寧君確實不敢與之平起平坐,何況人家是地委付書記兼行署專員,你一個地委常委兼宣傳部長,還差着一個檔次呢,人家可以自稱老子老革命,你解放後參加工作的打死也不敢掛在嘴巴上。?
“方部長的意思是?”,周興國問道。?
方寧君說道:“周書記,我想請你出面。心裡卻感慨萬分,面前的地委書記比自己整整小了一輪,要不是當年老爺子發神經,自己何必在部隊蹉跎二十年的光陰,何至於如今方家日漸息微,區區小事也要仰人鼻息。”?
周興國點點頭:“好,我就試試,老劉老同志嘛,還是很講大局的,對了,方部長,方老爺子身體可好?”?
“還行,謝謝周書記關心”,方寧君趕忙應道,對周興國突然把話題轉到父親身上有點準備不足。?
周興國微微一笑:“方部長,請轉告方老爺子,等我忙過這幾天,一定去府上拜望。”?
“多謝周書記,我一定轉告家父。”心道,果然與衆不同,好一個忙過這幾天,前幾任地委書記,哪一個不是下車伊始,第一件事就是去我家看望老爺子的,你倒真的端起架子來了,哼,看你能端到什麼時候。?
方寧君起身告辭,周興國望着他的背影一陣冷笑,方家老幺真的是店大欺客,爲一件小事能求上門來,卻一句工作的話也不提,還真當我這個地委書記是個擺設?我可是省委派來天州搞平衡的,什麼叫平衡?平衡是相對的,平衡也是可以改爲制衡的,我的屁股是坐在中間,但並不妨礙我的身體向某一個方向傾斜一點嘛,你方家是顆大樹,我即使撼動不了,卻可以刮點風吧,俗話說萬木難擋落葉飛嘛。?
拿起電話撥了個號:“老劉嗎,我是周興國呀,沒打擾你吧,哈,看到啦?方部長態度很誠懇嘛,你老劉借題發揮,送了我一個順水人情,可總得有個前提嘛,嗯,好好,老劉,我還是那句話,我剛來,一個月之內不說話,『政府』那邊的事你老劉『操』心,對對,我想下去走走,請你老劉給我安排嘛,哦,我看可行,嗯,就這麼辦吧,對了老劉,那個小金同志來了沒有?我想見見他,哈哈,年輕人嘛,尋找點青春的氣息和語言,我等着哦……”?
劉希才放下電話,瞥了沙發上的金恩華一眼,靠着椅背陷入沉思當中。?
這個周興國,不愧爲機關裡出來的老油子,平衡之道玩得稔熟啊,象老話講的,欺老莫欺小,三十多歲能當地委書記,真不能小看了,先在省裡推薦自己上任,擺明了和你老劉站一塊,看你老劉以後能不支持我?然後抻着你方家,我是上面派來的,你方家再樹大枝盛,也得罩着我不是,呵呵,果然是京城下來的,我劉希才活了五十多年,官場上的道道還是修行不夠啊。?
劉希才望着金恩華緩緩的說道:“這事這樣解決最好,你認爲呢?”?
金恩華聽出了一點道道,卻故意裝得莫名其妙:“劉書記,我沒聽出什麼呀?”?
劉希才笑罵一句:“別和我老頭子裝,就此打住,提也不提,就是一個最好的交待。”?
金恩華詭異的一笑:“劉書記,這麼說,我是多此一舉了。”?
劉希才笑道:“讓方家欠着,令其更加難受,你的算盤打得精,我老頭子纔多此一舉了。”?
金恩華心道,劉書記,我還真不能全心全意的隨你,你借題發揮,明擺着又把我當槍使了一回,小心駛得萬年船,革命革命,總不能最後革了自己的命。?
劉希才揮揮手道:“周書記找你談話,快去吧。”?
金恩華站起來驚道:“周書記找我?”?
劉希纔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快去,別老惦記你那點事,大老張說好今天上午給我回話的。”?
金恩華應了聲,連忙告辭出來,向劉書記的秘書許仁章問清了周書記的辦公地點,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那時候的地委和行署是個精幹的機構,不象現在的地市,明確的把市委市府分成兩個不同的辦公地點,這幢依着老房改建的三層小樓就是天州的的政治中樞,周興國的辦公室恰好在三樓的另一頭。?
金恩華不認識郝然,奇怪周書記怎麼找一個年過四十的人當秘書。郝然熱情的握住他的手,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金恩華恍然大悟,敢情周書記還沒找到自己的秘書,郝主任的名字倒是記得的,忙道:“郝主任您好,我叫金恩華,是來見周書記的。”?
郝然聽過金恩華的名字,今天也是第一次見到,不知道周書記怎麼要見一個小小的鄉長,郝然不敢怠慢,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了辦公室主任的位置,正憋着勁向地委常委衝刺呢,見了誰都得裝三分孫子樣。?
金恩華輕輕的關上門,看到周興國正坐在椅子看着文件,便輕步走到辦公桌前,小心而恭敬的說道:“周書記,您好。”?
周興國嗯了一聲,頭也沒擡,繼續埋頭於文件之中。?
多年以後,金恩華還清晰地記得這個場景,因爲當自己坐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椅上的時候,他也是經常這樣考驗別人的,人最可貴的品質是什麼?特別是從政者,忍耐和等待纔是考量一個人最重要的因素。?
此刻,他覺察到周興國不時用眼睛的餘光在打量着他,自己的站姿應該是標準的,可惜做不到目不斜視,周興國背後的書架吸引了他的目光,書架整整佔滿了一垛牆,上下五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規模的私人藏書。?
周興國微微一笑,放下文件,擡起頭來說道:“不會吧,之江大學出來的人,沒見過書?”?
金恩華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對不起,周書記,我走神了。”?
“哦,喜歡讀書?”?
“是的,周書記,在大學裡感到最美好的事,就是一個人躲在圖書館裡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