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觀後山,玄魁幽幽地道:“我是不是做錯了呢?”
微風吹來,夏日傍晚的涼風很是舒爽,微風吹的池塘中的一朵朵荷花有的左右搖擺,有的則是荷葉微微旋轉,左旋爾後又反方向旋轉。
天雖然還沒完全黑,可在天空中已經能隱隱看到月亮了。遠方,依稀傳來了竹濤陣陣!
竹影婆娑,那枝葉似乎在傾訴着什麼。他忽然很想哭。
只是,他終究沒有哭出來,那莫名的痛楚在心中如狂怒的野獸四處衝撞,弄得他的心裡處處傷痕。
可是,他咬着牙,一聲不吭。
忽然——
玄魁心中有所觸動。
“道長,雪姑娘!…”玄魁閉上眼睛。身心和天地合一,感受着風。
悟道,可遇不可求。
在心靈、思想、環境等多方面完全契合一剎那,才能觸摸到道的一絲存在。而要觸摸到道……前提就是首先得天人合一,只有能夠自己精神完全融合於天地中,才能觸摸到那永恆存在的道。
行走如龍,動轉若猴,換勢似鷹。步如蹚泥,臂如擰繩,轉如磨磨!
手心涵空,腳心涵空,胸心涵空。意與氣合,氣上力合,力與意合!
池塘邊玄魁打出了揉身連環掌,完全沉浸其中。
彷彿,又回到了六年前的樣子,那個時候,他什麼都沒有,這個世間好像只有他一人一樣。
而今晚,這時,只有他一個人,獨自面對。
玄魁心靈出現悸動。蓮花開始結出獨有的心臟,兩顆心的跳躍和對真意的迷茫,揉身連環掌出現了變化,開始演變。正所謂“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氣似雲行,滾鑽爭裹,動靜圓撐,剛柔相濟,奇正相生。
終於玄魁從迷亂情緒中驚醒過來,“剛纔那一掌,是怎麼回事?”
明明揉身連環掌只有八掌,但玄魁剛纔最後那一掌明顯是八掌之外的一掌。
“玄魁小子,恭喜你了。”回頭一看,這不是木清道人嗎。
玄魁道:“驚擾前輩,實在抱歉。”
木清真人笑道:“從你一進入後山的範圍我就發現了,只不過當時感覺你心情波動太大,也沒有出來打擾你,沒想到你居然在老道這池塘邊悟道,真是可喜可賀。”
玄魁臉微微一紅,剛纔那種情況下,他的揉身連環掌衍生了一掌,還突破了融合期到達心動期修爲,練體之術上也從玄級低級一躍到了玄級中級,這等機遇確實不易。
木清真人道:“玄魁小子,你可知道心動期是修真的第一個危險階段,很多修道之士在衝擊這一關卡時都被心魔所惑,輕則損失些修爲,重則誤入歧途,心性大變再無提升可能。你倒是不知不覺就渡過去了,真是好運呀!”
玄魁尷尬一笑。
“你心性淳樸善良,不過老道還是要提醒你一句。世間上不少情都能衍生心魔,如果渡不過,害人害己,切記。”
玄魁點了點頭,道:“前輩教訓的是,晚輩明白了。”
“那女娃不錯,不知道她能不能堅守得住道心?以後有可能的話,還是給你們之間一個機會吧,老道言盡於此。”
光線從竹舍的窗口照了進來,交這間精緻而精美的竹舍照得透亮,慧真子默默下了竹榻,走到門前,拉開門走了出去,留下了一片靜寂在這小小的空間中。
這一路走來,竹林愈加茂盛,也同時離前山那些熱鬧的殿堂樓閣越來越遠,聽着道路兩旁竹濤不絕於耳,仍是忍不住心地爲之一空。
雪鴞便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在此對月舞劍。
她疾轉過身子,映入眼簾的卻是恩師慧真子的身影,雪鴞怔了一下,連忙從巨石上飄了下來,來到慧真子的身前,低身行禮:“師父,你怎麼來了?”
慧真子眼中有幾分疼惜,用手拉了拉雪鴞的衣襟,柔聲道:“此處吹來的罡風頗具寒厲之氣,不宜多吹,終歸是沒有好處的。”
雪鴞垂首道:“弟子知道了,多謝師父關心。”
慧真子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道:"你心裡是不是有些怨恨爲師的?”
雪鴞吃了一驚,道:“師父,你怎麼如此說?”
慧真子淡淡道:“在收你爲徒之前,你就已經將心意表明,但我還是堅持收你。如今你已拜在我白雲觀門下,即便是想跟隨‘他’也是不可能的。”
雪鴞神情一黯,卻緩緩搖了搖頭,道:“師父,你別說了,弟子心中都早已想得清楚了,此事乃是天意。”
她的聲音頓了頓,神色之間忽然露出蕭索之意,似自嘲,似苦笑,幽幽地道:“至於和那個之間……弟子本就不抱希望了,他一心修道,白雲觀是留不下他的,我…我也留不住。”
說到這裡,她默然擡頭,望向慧真子,淒涼一笑,道:“師父,你不用擔心弟子,我,我真的都已經看開了!”
慧真子心中一痛,以她的閱歷眼光,此刻雪鴞心中所想,她如何會看不出來。搖了搖了頭,“你不要太過傷心,一切隨緣吧。”
“好一個一切隨緣,果然師徒情深呀。”
話音一落,旁邊正站着一個年老道士,臉上皺紋橫生,一身破舊道袍,全身上下髒兮兮的。
慧真子驚呼道:“師叔,你…”
木清道人打斷道:“慧真,這次我來不是爲了跟你敘舊聊天的,我是來找着女娃的。”
慧真子哦了一聲,在木清道人面前,她倒是很拘謹。
雪鴞早就聽說後山藥園住了一個老道士,他在白雲觀輩分高,資格老。現在慧真又喊他師叔,於是行禮道:“弟子雪鴞,拜見師叔祖。”
“免了,免了。這次來就是給玄魁小友帶一句話,說完我就走了。”
雪鴞一怔,心中五味雜陳。“師叔祖儘管道來。”
“小友託我告訴你:不要掛念他,他要去找一個答案,那個答案對他來說很重要。可能一年,可能十年,也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你如果願意的話,就等他回來。”
雪鴞猶如久在黑暗中人,突然望見前方竟有一線微弱光芒一般,此刻噹噹真是又驚又喜。
雪鴞忙道:“我願意等他…”
話說到後來,她發現木清道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臉上一陣發燙,聲音便漸漸小了下去。
木清道人點了點頭,道:“你也算是有心人了,一個約定,要等上無數的光陰,想來你以後也不好受的。”
雪鴞默然。
“好了,話我已經說完,女娃你自己好好保重,老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