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宿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我對:遠避迷途退還蓮逕返逍遙!老先生可滿意否?”李琬在大廳中踱步十多圈,麥子都能磨成麪粉了,頭髮白了好幾根後,竟然對上來了。
三老原本安坐品茶,一邊強行壓住內心的焦急,表現出長輩對晚輩考校學識的風度和威嚴,另一邊期盼着榮王一定要成功,起碼證明長安城裡還有人能壓那個仙人夢受的怪物一頭!當聽到李琬的下聯後,三人再也坐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呃……三位老先生爲何發笑?難道本王的下聯有何不妥?”李琬一頭霧水,內心又重新捋了一邊上下聯,很工整啊!意境也沒問題……源乾曜的老手把茶杯都捏碎了,咳嗽幾聲趕緊安撫道:“聞道則喜!聞道則喜嘛!朝聞道夕死可矣,呵呵,老夫爲殿下學識又有進益感到欣慰,對殿下的才華佩服至極!真是太好了!”
源乾曜不吝讚美之詞,爽朗的笑容極爲真誠,發自內心的高興啊,因爲內心想的是:讓你們哥倆兒鬥蛐蛐……
他剛落座,李琬還沒有緩過氣來,李元紘又跟上了:“老朽也有個上聯,咳咳,殿下請聽:飢雞盜稻童筒打!嗯,那個都能對上來,想必這個更加難不住殿下。”李元紘滿臉皺紋都笑開了,一雙老眼如同遠眺久別的戀人般癡迷的等着李琬。
李琬真想站在府門口跳着腳爆句粗口,難道這兩年不在長安的文風變了?不好好研習韻律淨搞這些生僻幹什麼!連三位大儒都不提《論語》了嗎?李琬又開始轉磨,實在不行還出離書房去花園找了找靈感,逛一大圈回來才說道:“我對:暑鼠涼樑客咳驚……先生覺得可好?”
“好!好!暑鼠涼樑客咳驚,奇思妙想巧奪天工,再好沒有了!”李元紘非常滿意的竟然從衣袍中掏出紙筆,衆目睽睽之下就開始記!居然怕自己忘了……李琬都看傻了!難道老東西不是來賜教的而是來求教的?
杜暹狠狠的瞪了埋頭抄錄的李元紘一眼,心道你這老傢伙真不厚道!就等不到出了榮王府再記了嗎?看李琬的表情馬上就要醒悟了,杜暹再不敢拖沓,趕緊上前一步大聲喊道:“殿下聽題!老夫出聯:煙鎖池塘柳……殿下快快對來!”急迫之情溢於言表。
李琬都被他催得慌亂了,就在此刻有小宦官進來奏報:“啓稟榮王殿下,慶王殿下來訪。”
聽聞此言,杜暹這個氣啊,得,就自己空手而歸了……三人一同起身告辭:“殿下好好和兄弟相聚,老朽就不打擾了!”說着就往外走,杜暹邁腳時還補充一句:“對聯小道,殿下權當一笑,用不着當真哈!”
“三位老先生何必急走?一同見過慶王不好嗎?”李琬還真誠的挽留,三人卻聽到此言腳步更快,幾乎是抱頭鼠竄毫不顧忌禮儀了。李琬越發的糊塗只能暫且作罷去迎接慶王李琮,李元紘邊走小聲嘀咕:“這就去砸慶王的買賣,還是不見的好!”
源乾曜心裡卻明白,總算可以給天下讀書人一條活路了……
三位宰相端坐馬車急匆匆的朝鳳還樓飛馳,等待他們的卻是另一出好戲。
穿越前的李璲敗光儀王府家底兒後,還能不離不棄的狐朋狗友就剩下個張曦,也就是大學士張說的小兒子,這位小公爺算是有眼光有運道,如今好人好報,李璲發達了丟不下他,張曦如今纔有資格在鳳還樓佔了份乾股,另加一日三餐的白吃白喝!
燕國公張說開始時還想約束,以前兒子跟着儀王混淨往外賠錢了,現在發現還能往家裡賺錢,自然不支聲。每天坐在鳳還樓裡吃,也算是個穩妥差事,總比四處遊蕩招貓遞狗強不是?
可惜有時候不能太走運,否則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張曦正在鳳還樓三層的雅間聽曲兒,只聽那大堂正中的歌妓琵琶撥弄,輕吐婉轉:“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餘音嫋嫋,滿樓的人都在叫好。
卻偏偏有不和諧的聲音冷冷的響起:“這曲子不好!喪氣的很!給大爺換一個!”所有人都循聲望去,卻是幾個吐蕃人大咧咧的踩在凳子上,甕聲甕氣含混不清的說着漢語。一串銅板嘩啦啦扔到舞臺上,神情極是囂張。
歌妓不敢不應,低眉順目的撿起銅錢,又惹得吐蕃人一陣嘲笑,衆目睽睽之下歌妓重新坐定,再次撥響琵琶弦,嘹亮的聲音比之剛纔更有穿透力:“大漠風塵日色昏,紅旗半卷出轅門,前軍夜戰兆河北,以報生擒吐谷渾!”唱完站起身還衝着一圈人欠身行禮。
樓上的張曦摸着下巴往下看,這個漂亮的歌妓有個性啊!竟然一心就喜歡王昌齡的詩。
張曦這裡覺得好笑,吐蕃人可笑不出來了……剛纔急促的琵琶聲滾滾烽煙衝向樓蘭,現在寒氣錚音到達吐谷渾了……合着距離吐蕃越來越近!幾個吐蕃人明顯也不是傻子,花費一貫錢就得到一個下賤歌妓的戲耍辱罵,這還了得?
當即大吼一聲威壓整座酒樓,一個吐蕃士卒跳上舞臺就要撕扯那名歌妓!周圍的食客都驚呆了,吐蕃人太過囂張!三樓的張曦可不是善茬兒,就算不爲歌妓出頭,也不能容許吐蕃人在自己的買賣上砸店啊!也是一聲大吼從三樓直接跳將下來。
“啪”!張曦一把抓住吐蕃武士的手腕就掰到一旁,容歌妓急退幾步脫離能夠遭殃的範圍了,張曦冷笑一聲道:“這可是慶王殿下的地盤,你們最好規矩點兒!”
吐蕃武士不甘心的甩手退後,那座中的吐蕃大官竄出來,趾高氣昂的叫嚷道:“本官就想換首曲子聽!怎麼着,慶王了不起?手下的歌妓都敢挑釁大吐蕃嗎!這還不該教訓?”
“哈哈,大狗還得看主人呢!該不該教訓輪不到你個只會欺負女人的泥猴子,莫要弄髒她的衣衫!”張曦絲毫不讓,纔不在乎這個吐蕃人是什麼身份,在長安城跟親王駙馬都打過架,還會怕一個從不洗澡的野蠻人?張曦冷冷道:“聽曲兒就老老實實坐着聽,不聽就給老子滾!”
“中原人欺負我大吐蕃使者,這就是你們禮儀之邦的待客之道?哼,好!本官原本就是聽曲,本官要點曲!”吐蕃人不依不饒,尋覓找茬兒的機會,張曦又哪裡肯大事化小?嘿嘿笑道:“那好得很啊,你是想聽但使龍城飛將在呢?還是春風不度玉門關呢!”
這就等於罵街了!吐蕃使者久在中原,茶坊酒肆中到處吟唱幾位大才子的詩作耳熟能詳!張曦分明就是說——羌笛何須怨楊柳,不叫胡馬度陰山!這要是忍他就不用做人了……何況,整座鳳還樓內的讀書人都聽懂了,已經開始進行鬨笑的步驟了!
“給我上!”吐蕃使者瞬間就抽出了彎刀,“嘭”得剁在桌上牢牢的插進兩寸深,在刀柄嗡嗡震顫中幾名吐蕃武士如同得到信號,腳尖點在胡凳上就飛身衝上舞臺。張曦嘴角勾出一抹弧線,高喊一聲“吐蕃蠻人砸搶皇子的產業”立刻站好道德制高點,抽出長劍就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