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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僧倫、宋星裁、王顛三人先後進來,一字排開,拱手行禮,沉默不語。
徐礎起身相迎,笑道:“又是那件事?”
自從降世軍五王派來使者之後,吳軍諸將就頻繁勸進,希望徐礎稱王。
宋星裁道:“大都督明天就要帶兵去與降世王匯合,到時候我軍無王,豈不是矮人一頭?”
王顛道:“羣雄並起,吳國並未落於人後,該有一王,便是降世軍五王,也願意看到大都督稱王。”
徐礎微微一笑,寧抱關的確在信中勸他速稱王,可那只是試探,寧抱關早已將江東視爲己有,斷不會與他人分享。
孟僧倫道:“大都督才智過人、功勳卓著,滿軍公認,非大都督誰可稱吳王?”
“我乃改姓之人,非吳皇嫡孫,而且我已承諾,必要尋得吳皇后人,奉其爲王,言猶在耳,怎可背信?”
若是在汝南城,官兵到來之前,徐礎假意推辭幾次,很快就會接受王號,與官兵交戰之後,他卻不那麼着急了。
所有義軍,包括五王與吳軍,都面臨一個嚴重的問題,從未得到解決,反而越來越明顯,這讓徐礎很不安,而且吳軍還單有一個致命漏洞——缺少大將,全靠徐礎一人的計謀勉強支撐,鮑敦是可塑之材,可他有傷在身,留鎮汝南城,沒有跟來。
那三人卻不在意這些,來之前早已商量好,孟僧倫道:“徐氏當年慘遭屠戮,倖存者寥寥無幾,不知躲在哪裡。尋找吳皇后人絕非易事,七族從未放棄努力,這麼多年也沒找到線索。大都督乃公主之子,親爲吳皇報仇,既已改姓,當可繼承大統。若神明另有安排,讓咱們找到真正的吳皇后人,大都督自可決定是否禪位。”
徐礎還是搖頭,他曾經極度渴望一個王號,事到臨頭卻覺得時機不對。
王顛道:“不如這樣,大都督稱‘吳假王’,王號以鎮四方,‘假’字則表示虛位以待。”
宋星裁立刻道:“不好,‘假王’說出去讓人笑話。”
王顛道:“‘吳執政王’如何?代吳王執政,然後還之。”
大家心裡都明白,執政王是不可能歸還王號的,何況這位“吳王”連影兒還沒找到。
徐礎沉吟,三人苦勸,說到慷慨處,孟僧倫指天發誓,大都督若不稱王,他與麾下將軍不願參戰。
“其他將領怎麼想?”徐礎問道。
見大都督口風鬆動,三人大喜,宋星裁道:“諸將皆願奉大都督爲王。”
“我去叫人進來。”孟僧倫轉身出去,馬上就帶進來十幾名將領,七族、小姓、荊州、汝南鮑氏各有三五人,齊聲道:“臣等叩見執政王。”
衆人這要就跪拜,徐礎急忙讓開,說道:“承蒙諸位擡舉,推我爲大都督,又要奉我爲王,盛情難勸。況時事艱難,吳軍草創,非王者不可安撫。唯有一條,諸位同意,我便接受王號,若不同意,還是維持現狀爲好。”
衆將也不問條件是什麼,七嘴八舌地表示同意。
“‘吳執政王’四字甚好,對外稱王,對內,諸位請稱我‘執政’或是‘大都督’,不可自稱‘臣’。”
衆將互相看看,孟僧倫道:“暫時先這樣,至少讓外人知道,吳軍有王,非無主之人。”
事情就這樣定下,衆將宣告全軍,改換旗幟、刻寫新印,然後派出使者傳告義軍諸王。
吳軍分爲兩部,步兵仍留守少陽門外的軍寨裡,加固圍堵,做堅守之備,徐礎則率領全體騎兵與少量步兵前去與降世軍匯合。
吳軍創建沒多久,騎兵更是粗糙,馬匹大都是官兵留下,多數吳軍將士僅僅能夠騎乘而已,徐礎帶他們出征,一是以戰練兵,二是炫耀軍威,與另外幾支義軍相比,吳軍最爲弱小,必須虛張聲勢,才能擡高地位。
徐礎頻繁巡營,儘可能提前將大事小情都安排好,直到下午,才吃上當天的第一頓飯。
唐爲天從外面進來,“公子……大都督……執政……那個王……唉,真是麻煩。”
“揀順嘴的叫吧。”徐礎笑道。
“大都督,我喜歡這個‘大’字。呃,那個張問璧想見你一面。”
張問璧本是寧抱關的幕僚,隨徐礎一同循行南路義軍,與其說是助手,不如說是監視者。
徐礎沒將他太放在心上,“讓他進來吧。”
張問璧身子虛弱,經過這些天的勞累,越發顯瘦,身子向一邊傾斜得更加嚴重,像是腰上受了重傷,一進來就前趨幾步,跪下磕頭,“小生張問璧,叩見大王。”
“‘大王’不敢當。”
“叩見執政。”張問璧又一次磕頭,與唐爲天不同,他心裡知道該怎麼稱呼,口稱“大王”純粹是爲試探。
“張先生既是故人,可不必拘禮,起身說話。”
張問璧慢慢站起,上前兩步,拱手道:“恭喜執政。”
“天成未滅,何喜之有?張先生有話直說便是。”
張問璧扭頭看一眼門口的唐爲天,見徐礎無意屏人私語,只得又上前一步,小聲道:“對內如何稱呼不重要,執正既已對外稱王,就不擔心……外人的想法嗎?”
“天下大亂,遍地是王,外人能有什麼想法?”徐礎裝糊塗。
張問璧乾笑道:“執政忘了,外面可還有一位‘吳王’呢。”
“不可能,吳皇后裔倖存無幾,個個下落不明,哪裡還有吳王?”
“吳越王啊。”張問璧沒沉住氣。
“哦——吳越王能有什麼想法?他在信中勸我速稱王。”徐礎將信一直留在身邊,取出來遞過去。
信上就一行字,張問璧看過,雙手交還,笑道:“吳越王的確希望執政稱王,但我以爲,吳越王言外另有深意,所以纔會只寫六個字。”
“是嗎?言外之意最爲難猜,我只好見面之後再問他。”
“見面再問怕是來不及,在下不才,願爲執政跑一趟,當面問清吳越王的用意,回來告知,以免雙方發生誤解。”
徐礎皺眉,“你說的挺有道理,我光想着吳軍的事情,險些忘記外面的影響。嗯,我原是奉吳越王之命招撫南路義軍,幸而未辱使命,的確該通報一聲。這樣吧,你帶上盔甲五十副、銀錢十箱、布帛百匹,權當是吳軍獻上的禮物……這點不夠,統統加倍,我派人送你回去。”
張問璧大喜,拱手道:“見此厚禮,吳越王對執政必無疑心。”
“張先生一路陪同,備嘗辛苦,我另有同樣的厚禮送給張先生,只是盔甲不在其內,想必張先生也不喜歡這些東西。”
張問璧目瞪口呆,同樣的厚禮就是銀錢二十箱、布帛二百匹,祖上幾代也沒見過這麼多的財物,至於盔甲,他的確不感興趣。
“這個……禮太厚了些,在下……在下無功而受賞,心中……心中不安。”
徐礎笑道:“出使寧王,代爲美言,便是大功。”
張問璧對徐礎的印象一直不好,這時感激壓過一切,撲通跪下,激動地說:“徐執政放心,我便是拼上這條性命,也要令兩王情同手足!”
徐礎送張問璧出帳,叫來王顛,命他準備兩份禮物,聽到數額,王顛很吃驚,但是沒有多問,遵命行事。
宋星裁闖進來,“執政,爲什麼要將自家東西送給不相關的人?寧抱關乃關西草莽之徒,從未得到江東士民的支持,如何敢與執政爭奪吳王之位?張問璧更是無恥小人,送他一文錢也是浪費。”
寧抱關軍中有不少來自江東的河工,但七族子弟口中的“士民”從來不包括真正的平民。
徐礎笑道:“宋將軍以爲這些財物皆是‘自家東西’?”
宋星裁道:“是執政定下妙計,咱們吳軍將士拼死奪來,當然是‘自家東西’。”
“咱們搶來就是咱們的東西,如果又被別人搶去呢?”
宋星裁一愣,“誰敢來搶吳軍?”
“天下洶洶,咱們敢搶官兵,別人自然也敢搶咱們。”
“那就……打唄。”宋星裁自從夜襲成功之後,就一直想打場硬仗。
“當然要打,而且還有許多仗要打,別人來搶咱們,咱們也會去搶別人。”
“對嘛。”宋星裁笑了,這纔是他心目中的執政王。
“所以,‘東西’是天下的,今天送出去,明天拿回來,周流不息,何必在意一時在誰手中?”
宋星裁愣了一會,拱手道:“明白了,是我愚鈍,誤解了執政的用意。”
唐爲天一直守在門口,沒有外人,他問道:“大都督要與寧抱關打一仗嗎?”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送出去的東西,還要再奪回來,不就是要打仗的意思嗎?”
“會不會打、該不該打,要看吳越王是怎麼想的。如果真打的話,你覺得誰會贏?”
唐爲天連想都不想,“寧抱關會贏,降世軍裡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可他只要強壯士兵,看不上我這種人。”
唐爲天力氣不小,只是看起來瘦小。
徐礎大笑,“你倒是實在,但是說得沒錯,吳軍不是寧抱關的對手,何止於此,各路義軍加在一起,也不是官兵的對手。”
“咦,義軍連戰連勝,咱們也纔剛剛打贏幾場,怎麼說不是官兵的對手?”
徐礎長嘆一聲,這正是義軍所面臨的最嚴重問題,吳軍同樣沒能解決,“據你所見所聞,可曾有哪支義軍與官兵真正面對面地打過硬仗?”
“怎麼沒有……”唐爲天第一印象中有不少硬仗,仔細一想,卻都不符合“面對面”這個要求,從當初在秦州擊敗大將軍那一戰起,義軍在戰場上就不是官兵的對手,往往要等官兵自己崩潰,才能“揀”一場勝利。
“反正贏了那麼多次,還能再贏吧。”唐爲天只能這麼想。
“官兵已無退路,所謂哀兵必勝,又有大將軍統率……”徐礎沉思片刻,仍無計劃,“義軍必須團結,爲此送出多少禮物都值得,一切都要等攻破東都再說。”
徐礎希望寧抱關也能有同樣的想法,否則的話,在與官兵開戰之前,兩家就得先分個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