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三盾標誌的懸空車緩緩停了下來,流線型炫黑的車身投下黑影,讓正在橘子樹下散步的一對越南老夫妻驚疑地仰起了頭。街角麪包店裡的白人夫‘婦’忘情地烤着麪包,麪包的香氣傳遍一整條街。音像店的年輕黑人小夥正在擺‘弄’着一對巨大的音箱,播放着最新的‘潮’流音樂。昨夜出海回來的美國大副剛剛走到了家‘門’口,大‘門’打開,等在‘門’口的妻子和大副熱情地擁抱。不遠處熬夜創作的中國作家不滿創意被樓下的音響打斷,憤怒地用中文朝樓下的黑人青年大喊大叫。
除了這條兩旁栽種着橘子樹的鵝卵石路上散步的老夫妻,小鎮上,再沒有其他人注意到這輛造價不菲的別克定製懸空車。
懸空車緩緩降下,兩位老年越南人夫‘婦’讓到了一邊,一隻跟着他們的還未成年的小貴‘婦’犬,這時才小心翼翼地探出了頭,看着炫黑的懸空車。
黑‘色’的皮靴從車裡出來,隨後是穿着深藍‘色’嗶嘰面料軍‘褲’的‘腿’伸了出來,這讓越南老夫‘婦’中的丈夫眼皮微微一跳,深藍‘色’軍服有別於天藍‘色’海軍軍服,是屬於這幾十年來新組建的一支軍隊的標誌‘性’服飾。
越南老人喃喃道:“天藍‘色’屬於海洋,深藍‘色’……屬於宇宙。深藍‘色’軍服,代表着第一軍種太空軍。”
車內的人已經下來,筆‘挺’地站着,肩膀上的一顆星閃閃發光,他摘下了閃爍着紫‘色’弧光的墨鏡,‘露’出了棱角分明刀削一樣的臉龐。
“早上好,阮先生阮太太。”
“噢……您是蘇卓的叔叔吧,我們在蘇卓家裡的照片上見過您。”阮先生上前幾步,‘激’動地和中年人握手。“蘇卓常常提起您,您和他的父親蘇仲華將軍,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
“呵呵,他爸爸是,我可不是。”中年人笑道,“我見過阮先生阮太太的照片,阮先生平日對蘇卓很照顧,我代他父親謝謝你們。”
“蘇將軍客氣了,蘇卓這孩子很乖巧,我們都很喜歡他。”阮先生道,隨即他看了眼身旁兩層小樓,微笑道:“平日都沒怎麼見過蘇將軍呢,聽蘇卓說,你每次來都呆得不久,今天可算見到了”
“哈哈哈。”
又聊了幾句,阮先生和阮太太帶着狗繼續去散步,中年人則轉過身,走向面前佔地兩百八十平的雙層洋樓。
掃描了瞳孔與指紋,大‘門’打開,中年人進入了小洋樓內,烤香腸和甜麪包的味道充斥着整個房間,還夾雜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中年人皺起了眉頭。他緩步走着,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格子襯衫、T恤、鞋子,還有散發着味道的內衣,‘亂’七八槽地丟在了地上。中年人在角落裡發現了無力躺着的家務機器人,雖然眼睛依舊冒着光,但履帶的斷裂讓他再也沒有辦法履行職責。
到了廚房,智能廚師機器人早已做好甜麪包和烤香腸,旁邊放着一大杯牛‘奶’,見到中年人進來,智能廚師愉快地向他打招呼。
中年人離開了廚房,從房間中央的旋梯上了二樓。
臥室的‘門’半掩着,但中年人進去的時候卻沒有發現人,他一連找了好幾個屋子,終於在健身房找到了睡着的他,一個十分青澀的少年,除了還未被歲月雕琢上堅毅的痕跡,面容一如他爸爸般英俊。
健身室製作宇宙飛船舷窗材質的玻璃,在陽光升起的時候就變得透明,滿屋子都被陽光擠滿,卻沒有一點夏日的炎熱,溫度恰到好處。
見到少年的這一刻,中年人在此之前見到屋子那麼髒‘亂’的不滿頓時消失一空。他輕聲喊着少年的名字,但少年並沒有醒來,中年人上前拍了拍少年,結果忽然意識到不對。
“卓兒?卓兒?”
少年的臉頰‘潮’紅而且滾燙,中年人伸手覆上少年的額頭。
糟糕,怎麼突然感冒了?中年人急忙下樓,從車裡取來一種‘藥’片,又從健身室的飲水機取了熱水,隨後他將少年叫醒。
“叔叔……嗯?叔叔!?”
少年的眼睛‘迷’‘迷’糊糊,隨後卻是忽然睜開,他坐了起來,“叔叔你怎麼來了?“
“還說呢!不說你一個人能行的?屋裡‘弄’得‘亂’七八糟,還把自己‘弄’生病了!”
“家務機器人壞了……已經給維修公司打了電話。唔,我生病了麼,可能是昨晚和幾個同伴出去游泳,凍到了。”
“去海里?”
“嗯……”
中年人給了少年一個無奈的眼神,叫蘇卓的少年,有些訕訕地撓了撓頭。
“喝‘藥’。”
“哦。”
這樣一個夏日普通的清晨,在過去的許多年已經有過了無數個。但仍然不妨礙一些人,在很多年後來懷念。
中年人名叫蘇仲軍,是太平洋艦隊的一位少將。至於太平洋艦隊……感冒已經好了很多的蘇卓,打開了客廳裡的立體電視。
“17日凌晨3點,太平洋艦隊第七師,第九師,以及大西洋艦隊第四師,第五師,先後趕到了冥王星,出現在蛛‘女’隕星附近。至此,在蛛‘女’隕星附近,已經聚集了超過八個太空軍標準師。下面請看前方記者連線……”
“我現在是在太平洋艦隊第七師旗艦夏威夷號上,現在通過我背後的舷窗,大家可以看到這顆直徑有四百公里的隕石。它和冥王星從四萬公里的距離擦肩而過,卻僅僅被冥王星捕獲了一部分隕石的碎屑,現在第九師和第一批趕到這裡的太平洋艦隊第二師,已經派出登陸船前往冥王星,蒐集那些碎屑。”
“劉上校,請問能否透‘露’軍方對這顆隕石的處理打算?”
一個身着天藍‘色’軍服的中年人投‘射’到客廳裡,他的臉‘色’很嚴肅,“這顆隕星比我們之前處理過的隕星都要古怪的多,按照本來所推測的軌道,他將會在一百萬公里外和冥王星錯過,但在前進過程中,這顆隕星一直在修正他的前進路線。”
‘女’記者似乎被上校的話所震驚,愣了一會兒才說:“什麼,劉上校,您是說……它違背了物理規律,‘自主’改變了路線?”
劉上校沉重地點點頭,“而且我們掃描這顆隕星的時候,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換句話說……它也許並不像我們之前猜測的,沒有生命跡象。”
“您是說,這顆隕星,很可能存在外星生命?”
“不無可能,所以我們現在也沒敢派出登陸艇上去,現在我們隨船的科學家,正在試圖和這顆隕星上可能存在的生命建立聯繫,甚至是將它們攔截下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我們也願意將這件事情,第一時間告知給全世界的人民。”
“好的,謝謝劉上校。”
蘇卓忘記了吃飯,怔怔看着眼前的兩道虛擬人影。
“我已經派人來修機器人,估計很快就會到,嗯?”蘇仲軍從樓上走了下來,看到了立體電視上的畫面,微微一頓。
“竟然從那麼近的地方經過冥王星?”蘇仲軍喃喃道,目中流‘露’出一絲凝重。聽到他的話,蘇卓扭過頭。
“他現在也在前線是吧?”
“嗯,你爸爸是太平洋艦隊的中將軍長,這麼大的事情,他自然在那裡。”
蘇卓似乎不願意過多提起他的父親,新聞的事情很快被兩人忘記,吃完飯,他去浴室洗了澡,換上了一件紅‘色’的T恤,下面穿着一件深藍‘色’的牛仔‘褲’。出來的時候,只見房間裡髒‘亂’的衣物都消失不見,遠處的洗衣機嗡嗡響着,蘇仲軍躺在沙發上,正在看從樓上拿下來的一本名叫列國志的‘精’裝書。
蘇卓看向了倒在角落裡的家務機器人,還是壞的。
“叔叔,吃過早飯沒。”
“吃了。你今天沒什麼事情吧。”
“嗯?有什麼事?”
“跟我出去一趟吧。”
“天黑之前能回來麼。”
“只怕回不來。”
“那走吧。”
叔侄二人出了‘門’,蘇仲軍這才說:“‘K計劃’你知道吧。”
“叔叔說過的。”
“我和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打算把你的的名字填入這一期的K計劃名單。”
‘門’口的鵝卵石路上,人多了起來,看到天藍‘色’軍服和亮閃閃的一顆將星,很多人投來注目禮。不少人雖然和蘇卓認識,但他們從來不知道,蘇卓竟然還有一位太空軍少將的親戚。
“早上好啊蘇卓,這位是……”
“我叔叔。”蘇卓笑着和幾個鄰居打了招呼,坐進了炫黑別克懸空車中。
“叔叔你太高調了。”
“事情有點急,所以來不及換衣服。”
懸空車內十分寬敞,十平米的空間,上半部分的玻璃都是透明的,可以一百八
十度看到外面的情景。車內的前方是駕駛臺,後面是凹形排列的沙發,沙發環繞的中間有個大茶几,蘇卓走到茶几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甜牛‘奶’,就在這個時候,車升空了。
蘇卓喝了口牛‘奶’,蘇仲軍也將懸空車設定爲自動駕駛,走到後面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沉默了一會兒,蘇卓問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嗯?”蘇仲軍怔了怔,呵呵笑道:“怎麼會這麼問。”
“你平時來都換的便裝,搭飛機來的。”
蘇卓喝着牛‘奶’,看向了窗外。
夏威夷上空的陽光炙熱起來,連綿的羣島正漸漸被懸空車拋在身後,微‘波’起伏的海面蔚藍地能將人全部融化,遠一些的海面上,可以看到正在捕魚的漁船,出海的遊輪,還有遊曳的巡邏艇……
這是蘇卓住了五年的地方,自母親去世後,他就從中國錢塘搬到了夏威夷的這個小鎮,過上了一個人的生活。
懸空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已經漸漸達到了二分之一音速。
“不說就算了吧。”蘇卓將杯子裡的牛‘奶’喝乾,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也不是不可以說,嗯,是這樣的……”蘇仲軍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蘇卓一些事情。他斟酌着辭句,緩緩道:“早上的新聞你看了吧。”
“蛛‘女’隕星?”
“對,其實那個隕星的事情,遠比我們告訴大衆的要複雜。這些年我們爲了探索地外文明發‘射’了許多無人探測飛船,其中有一艘飛船,一年半以前,在距離地球一百八十億公里外,發現了一片隕石帶。而早在十年前,那個位置所存在的,是一塊九百多公里直徑的隕星。根據傳回來的數據,科學家計算得出,那顆隕星,即便化爲了一小片的隕石帶,卻仍舊少了很大一部分的星體。而最近出現的這顆被稱作蛛‘女’的隕星,和那部分少掉的差不多大。”
蘇卓默默喝了一口牛‘奶’。
“那個無人探測飛船最後傳來的畫面,是一種巨型的生物,用前肢劃開肽藍合金製造的飛船表皮,將飛船切割成一塊一塊,送入巨大的口器。”
蘇卓仍然是故作鎮定,但忍不住打了的寒噤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內心。蘇仲軍嘆了口氣,拍拍蘇
卓的肩膀。
“那是什麼?‘外星蟲族’嗎?”電影裡面這樣的生物多得是,但蘇卓從沒想象過它們能夠真正存在於這個世上。
蘇仲軍凝重點了點頭,他喝了口水,“類似的飛船被襲事件還發生了好幾次,在太陽系外的好幾個方向,我們都發現了類似的生物。
“他們是另一種生命模式,生命探測器絕對無法探知到他們的存在,但他們卻有着可怕的速度與體魄,在太空,一頭那樣的生物幾乎相當於一架小型的太空戰機,卻在某些方面有着比太空戰機更可怕的威脅。”
不得不說,過慣了簡單安適生活的蘇卓,還沒有心理準備來接受那種科幻電影中冷血無情的生物。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手心也出滿了汗,他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兩步,蘇仲軍就這樣看着他,什麼也不說。
“那些蟲族想幹什麼?你們打算怎麼辦?”
蘇仲軍道:“我們也想知道,最近這一年,全球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語言學家匯聚一堂,就是爲了破解它們所發出的竊竊‘私’語。我們面對的是不知道後盾有多麼強大的敵人,而我們所擁有,只是一個太陽系,一目瞭然。”
“沒人對可能爆發的戰爭抱有希望,聯合國在半年前將建造一百艘方舟提上日程,現在已經建好十六艘方舟。一旦戰爭爆發,聯合國會挑選一批人登上方舟,離開太陽系。另外,整個太陽系一共三百四十艘大小戰艦,也做好了死戰到底爲人類爭取時間的打算。”
“死戰到底……”聽到這話,蘇卓一怔,坐了下來,“叔叔你是高級將領,到時會和我一起離開對不對?”
“也許吧。”蘇仲軍‘揉’‘揉’他的頭髮,“我也捨不得你啊……就是你爸爸,唉,依他的‘性’格,除非我們對蟲族能夠‘操’有勝算,不然他……”
蘇卓沉默了下來,蘇仲軍嘆了口氣,望向了窗外,“這麼多年了,你也別再生你爸爸的氣……而且,呵呵,萬一局勢變得惡劣,只怕也生不了多久的氣了。”
懸空車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酒泉飛船發‘射’中心。
炫黑懸空車停了下來,兩位深藍‘色’軍服的士兵走到車前,立正敬禮。
蘇卓透過透明的車窗向外看去,只見來來往往都
是大同小異的懸空車。不遠處,一座座龐大的金屬飛船在陽光下反‘射’着耀目的光芒,靜靜伏臥,如同蟄伏的巨獸。當叔叔蘇仲軍下車的時候,他看到酒泉飛船發‘射’中心的核心地帶,一艘飛船抗拒着重力的束縛緩緩升空。投‘射’在地面的黑影漸漸劃過大半個酒泉飛船發‘射’中心,籠罩在了蘇卓的頭頂。
儘管已經見到過無數次飛船升空,可這一刻,每一個人仍然不由自主望向了天空,爲人類的偉力所驚歎。
蘇卓也下了車,站在蘇仲軍的身後,兩位士兵敬禮,蘇仲軍說了兩句話,士兵便帶着兩人往裡面走去。
蘇卓小聲問道:“叔叔,你說人類的實力這麼強,難道……未來就沒有希望嗎?”
蘇仲軍回過頭,面前的少年臉上帶着熱切,似乎希望叔叔能給出肯定的回答,但蘇仲軍卻嘆了口氣,他本身對這場戰爭絲毫的信心也不曾抱有,可在這一刻,直視着蘇卓明亮的眼睛,蘇仲軍忽然覺得心頭一堵。
他彎下腰,溫熱的雙手搭上了蘇卓的肩膀,認真的說:“人之所以能,是因爲相信能。蘇卓,相信叔叔,只要你相信你可以,那麼未來就一定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