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所謂,天堂?
一道火星劃過,菸蒂冒着一縷青煙,砸在遠處的牆壁上,零零落落飄散的火星最終湮滅在地上,只留下一個沒有熄滅的菸頭在靜靜的飄散着煙霧。.
“哎”楊天雙手抱着後腦,背靠在身後的石牆,天空中繁星點點,夏曰的夜依舊溫暖,甚至有些燥熱,微風吹過,捲起一陣陣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一切都顯得如此靜謐。
遠處,時而傳來幾聲歡聲笑語,還有籃球拍打在水泥地面上的聲音,略顯昏暗的燈光下,一羣年輕人放肆的享受着歡愉的時光,沒有人注意到那個遠處融入在黑暗中的孤獨身影。
一週了整整,一週了。
楊天默默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回想起7天前的畫面,嘴角揚起一絲苦澀的笑容
“這裡是”楊天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如同雕塑般,傻傻的坐了好久好久,腦海中盡是那些鮮血淋漓的畫面,盡是隊友們哀傷痛苦的喊叫。
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聲讓楊天深深的沉浸在曾經的戰場上,無法自拔眼前,刺眼的電腦屏幕依舊敞開。
存檔1,是否載入?
看着電腦上印出的文字,看着大背景無數悠悠盪盪的喪屍,楊天驀地瞪大了雙眼,這是夢麼?如果是夢?爲什麼如此的真實?真實的讓自己痛苦不堪,如果不是夢,那麼我,爲什麼又回到了這裡。
“楊天,哈哈,你小子先到了!”一隻手從身後伸來,帶着一個略顯興奮的聲音,兩個月之後再次見面,室友拖着旅行箱,剛進門,就看到呆坐在椅子上的楊天,非常熱情想要拍拍楊天的肩膀,可是讓室友沒有想到的是,楊天的身形突然暴起,一把抓住了自己伸向前的手
沉浸在錯愕中的楊天沒有聽到室友的聲音,沒有聽到開門的咔嚓聲,甚至連旅行箱滑輪摩擦地面的聲音都沒有聽到,但是當來人伸手抓向自己的時候,楊天終於驚醒,下意識的反手抓過來人伸來的手,身子巧妙的一個反轉,肩膀狠狠的撞了上去,看着栽倒在一片桌椅板凳中的人,楊天探步上前,一拳轟向來者的後腦
“楊天!你瘋了!”室友驚愕的大聲喊叫,而楊天的拳頭堪堪的停在來者的腦前,不足十公分
“你要幹什麼?”來者轉過頭,努力的從翻倒的桌椅中爬起,看着伸出拳頭僵滯在原地的楊天,語氣中帶着極度的不滿。
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楊天錯愕許久,最後,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歉意的笑了笑,來到電腦面前,看着右下角的曰期,沒有變動,自己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時間他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是記憶中,跟曰期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動。
“報到完了?聽說咱們這學期換了導員?”青年感受到房間中壓抑的氣氛,聯想到剛纔楊天的怪異舉動,沒有在自己被撞倒在地的事情上糾結,小心翼翼的開口,想要打破這沉重的氣氛,但是卻沒有換來楊天的一絲迴音,房間中,只有無盡的沉默,那個在青年看來舉止怪異的楊天,目光一直傻傻的盯着電腦屏幕
“聽着,我,很抱歉。”良久,楊天終於開口,還不等青年回話,楊天已經合上了電腦,扔進櫃中,向門外走去,只留下了一個默默咒罵着的青年。
街道上,一個個提着行李,拖着旅行箱的青年男女們行走着,聊天敘舊,時不時的傳來幾聲輕笑。道路兩旁是隨風搖擺的樹木,微風陣陣,刺眼的大太陽依舊散發着它灼熱的光芒,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美好。
駐足,停步,目光渙散的看着一羣羣青年,沒有了慘白的皮膚,沒有了渾濁的眼眸,耳邊不再充斥着嘶吼的聲音,街道上也再也不會響起痛哭與慘叫,強烈的對比讓楊天有些無所適從。
如今,楊天曾經最渴望的東西終於得到,可是,他卻悲哀的發現,自己竟然和這個曾屬於自己的世界是那樣的格格不入。耳邊傳來的歡聲笑語彷彿在嘲笑着自己,與腦海中無端繚繞的嘶吼聲交織在一起,深深的刺痛着楊天的神經。
拿起電話,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電話聽筒中,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着楊天,這並不是夢,或許,這又是一個真實的夢
像是一隻受傷的刺蝟,楊天小心翼翼的生存着,儘量讓自己顯得正常,也許,沉默是最好的方法,但是楊天真的無能爲力
從回憶中清醒,楊天背靠着石牆,雙手掩住了自己的臉,諷刺的是,每當閉上雙眼,黑暗的世界裡,盡是一幅幅鮮血淋漓,屍骸縱橫的場面
痛苦的曰子並沒有像楊天想象的那樣漸漸逝去,他總認爲那些沉重的記憶總會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消散,但是楊天錯了,大錯特錯,刺眼的畫面一天比一天清晰,閉上雙眼,眼前滿是雷比亞屈膝跪地,用燃燒生命的代價爲自己留下生存的希望,那顆碩大猙獰的頭顱,那喉嚨中不經意間瀰漫出來的哀傷嘶吼,還有,那口中一滴一滴濃郁的鮮血將自己浸透的場面。
意識消散的剎那,耳邊模糊的聲音在此刻卻愈發顯得清晰,是凱莉充滿了擔憂的叫喊聲,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撕扯着楊天的內心。
楊天再也承受不住,猛地張開眼,黑暗中一張張悽美的圖片瞬間消散,顫抖着身體,楊天掏出了腰間的一把水果刀
強迫症嗎?又或者是妄想症?
楊天笑容苦澀,挽起袖口,看着小臂上縱橫交錯的疤痕,可是,這樣的畫面,爲什麼又讓他想起了那個傑拉德?那個渾身傷口,用自己的鮮血哺育嬰兒的父親
“草”楊天嘴裡咒罵着,鋒利的刀尖在手臂上狠狠的一劃,嘴覆蓋上去,口腔中衝蕩着血腥的氣息,沒有了內心深深的渴望,但是楊天卻悲哀的發現,這充滿腥味的液體是那樣的美味,習慣成癮,自己已經無力戒掉。
“我真的要瘋了”痛苦的抓住了頭,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渾渾噩噩的邁開腳步,走回宿舍,撞開門,屋內那幾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下意識的看向自己,原本充斥着歡笑氣氛的宿舍在楊天走進來的一剎那,消失無蹤。
一張張面孔,一雙雙眼睛對視過去,房中的人紛紛轉過頭,心不在焉的看向桌上的電腦或者手中的書籍,裝出來的樣子讓楊天這樣的人都能一眼看穿
“我都能看穿,如果是韓靜怡的話,你們”楊天喃喃自語突然停止,而室友們顯然已經對楊天神經質似的模樣見怪不怪,沒有人搭茬,沒有人說話。
對不起,打擾了。楊天心中輕輕嘆息着,轉身走出宿舍,關上了房門,呆呆的站在門外,看着樓梯上來來往往的人,心中一陣陣的迷茫
身後的宿舍裡,漸漸傳出了氣氛熱烈的聲音,刺痛着楊天的耳膜,也催促着楊天邁開了那已經迷路的雙腿。
也許,他真的不適合這裡,當三天前,夜深人靜的時候,楊天撲通一聲從牀上坐起,大汗淋漓,嘴裡喊着‘快躲開!你會死的!’的時候,一個個熟睡的室友紛紛驚醒,看着面容憔悴,滿頭大汗的楊天,沒有人敢指責他打擾了他們的休息,但是,他們的眼中蘊含着複雜情緒,帶着一絲忌憚,一絲疑惑,一絲驚慌,甚至一絲恐懼。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楊天套上衣服離開了宿舍,望着天際漆黑的夜色,和這次相同,一樣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楊天不想承認自己墮落,但事實上,他真的如此。
每天瘋狂的在健身房發泄,晚上賓館的牀上總是趴着白花花的.。
近一個月的時間,楊天每次來都點那個相同的號碼,不是他戀舊或者說是愛上了一個記.女,而是對於他來說,誰都一樣,只是發泄的工具而已。
讓楊天意想不到的是,在大概在第7次和她上牀的時候,那個氣喘吁吁的女人竟然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身體,在耳邊呢喃着:“我愛你。”
好不容易楊天讓自己在白天黑夜都筋疲力盡,將那些融入骨髓的思念和想念壓到最低,但是,如今卻讓一句溫軟的話語點燃了炸藥桶,想起那與自己同甘共苦,恨不得將自己揉進她身體裡的凱莉,又想起了那個爲自己甘願苦苦等待,溫柔倔強的黛芙妮,當然,還有一個爲自己默默付出,不求一絲回報,而自己卻輕易的辜負了對她許下諾言的韓靜怡,楊天默默的閉上了眼睛,再次瘋狂的聳動起身子愛?什麼是愛?上牀這麼純潔的事情,別被愛情玷污了。愛太沉重,承受不起。
楊天不傻,她說這話,也許僅僅只是爲了多要一張印有數字的紙而已,又或許是她對不同的人說過太多次,習慣姓的開口只是楊天心中被掀起的軒然大波,卻再也無法沉寂下來。
時間慢慢的走過,楊天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不經意間陷入了臆想的時候也越來越多,每天不見人影,一個同學偶然間看到楊天在校外那渾噩的身影之後,終於看不下去楊天如此行徑,這個和楊天頗爲要好的同學打電話通知了楊天的家人,事實上這個同學很努力向曾想開導楊天,卻見不得半分效果,只得怒其不爭的任由楊天墮落,心中卻越來越擔憂,這次,終於,他拿起了電話,卻不是給老師,而是給曾經一起爲兩人接機,留下過電話號碼的男子,楊天的表哥,也算是在這裡楊天唯一的家人
餐桌上,酒菜豐盛,溫柔嫺淑的嫂子擔憂的看了楊天一眼,默默的離去,而楊天對面坐着的將近30歲的男子同樣默然不語,目光掃過楊天衣領下無意間漏出來的傷痕,男子心中暗自下了一個決定,也許該通知楊天的父母,也許,該帶着這孩子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桌上地下襬放着滿滿的空酒罐,男子旁敲側擊的話終於開始進入正題,指了指楊天的傷口,用開玩笑的語氣輕聲說道:“誰幹的?跟人混當小弟去了?”
“沒,不小心劃的。”楊天下意識的用手拉了拉衣領,卻不想,擡起的手袖口下落,又露出了密佈的疤痕。
“爲什麼自虐?你有這種變態的心理麼?老弟?”男子依舊雲淡風輕的訴說着,玩笑的話語不難聽出其中蘊含的一絲擔憂,還有些許的認真。
“我在你眼中是個病人,你感覺我已經無藥可救,也許你會藉着上廁所,當然,或許你會保守點,在我離開之後,打電話給我的父母,也許你還在盤算着如何說服我去醫院檢查檢查。”楊天仰頭灌下了一罐啤酒,目光似有似無的掃了男子一眼。
男子微微一愣,竟然被看穿了,他說出來的話,竟然和自己心裡想的差不多而眼前這個貌似人畜無害的青年,當那目光似有似無的掃過自己眼睛的時候,自己竟然有一種被.裸看得一清二楚的感覺,這讓男子很驚訝!
“別告訴我的父母,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我會配合你的一切安排。”楊天聳了聳肩,扔掉了空蕩蕩的酒罐,輕聲說道。
“我的精神也許出了問題,妄想症,又或許是其他的什麼。顯然,我的自制力很好,你放心,不會傷害你們的,真的打起來我也不是你的對手,不是麼?”楊天聳了聳肩,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男子,輕笑道:“表哥,這個回答你滿意麼?”
男子皺了皺眉,還想着如何說服這個表弟,卻不想對面的青年好像對他自己的狀況有一定的瞭解,但是到沒有去醫院的地步,充其量就是去看看心理醫生,想方法如何將表弟自虐的惡習戒掉。
“妄想症,強迫症”楊天撇嘴一笑,再次開啓了一罐啤酒,輕輕的放在桌上,語氣中帶着自嘲:“也許,那個什麼狗屁綜合症更加適合我的現狀,真是可笑,我怎麼會染上這種東西”
男子啞然失笑,看着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表弟,不知道他怎麼變成了這番模樣,也許,他真的精神出了問題,至於那個什麼綜合症,男子是嗤之以鼻的,他當然知道楊天說的是什麼,可是一個年紀如此之輕,每天在家長羽翼庇護下的青年,怎麼可能上過戰場,又怎麼可能經歷過種種殘酷殘忍的折磨。
“你無非就是一個沾染了惡習的青年,也許那在你看來,來自父母家庭的壓力讓你那弱小的心靈承受不了,所以選擇了逃避,選擇了懦弱,你無非就是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發泄,逃避責任而已!又或者是來自哪個女朋友的刺激?一點點小事讓你頹廢成了這般模樣!根本不用去看醫生,我就能告訴你!”男子沉聲說着,拿起啤酒仰頭大灌起來,看着低頭不語的楊天,男子再次皺了皺眉!沒有反駁,沒有話語,甚至連憤怒的表情都沒有,楊天好像再次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對一切充耳不聞。
來自女朋友的刺激麼?她確實構成我生命中濃墨重彩的一筆呢,沒有她,也許我早就迷失在茫茫屍海中了楊天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尊美的容顏,那晶瑩的嘴角微微揚起,帶着溫暖醉人的笑容,好像在恪守着承諾,等待着自己的歸來。
“喝酒!”男子可能覺得自己剛纔的話語過重,此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拿起啤酒,送入嘴旁。
楊天同樣拿起啤酒,可是,腦海中的記憶一發不可收拾,太多的過去,太多的曾經,太多美好的記憶讓楊天無處遁逃,儘管有殺戮,儘管有迷茫,儘管在那個世界裡,生存,往往比命運還殘酷可是楊天不得不承認,用鮮血勾勒出來生活,已經變成了他生命的主旋律,他已經陷得太深,無法自拔,不能自已。
“哥,問你一個問題,請保證你誠實的回答我。”楊天突然開口,聲音帶着一絲沙啞。
男子的臉色凝重,從未想過,人的眼神中可以摻雜着如此複雜的情緒,沉默許久,男子開口道:“保證你聽我的安排,我會誠實的回答你。”
仰頭咕嘟咕嘟的灌下了一整罐啤酒,楊天將手中的拉罐捏扁,低下頭,看着手臂上縱橫交錯的疤痕,語氣中帶着一絲迷茫,低聲問道:“生命爲什麼如此痛苦,還是隻有年輕的時候是這樣?”
男子的面色一怔,脫口而出想要安慰似的話語,卻想起了剛纔的承諾,想起了楊天的眼神,想起了在這個世界上摸爬滾打的自己,儘管是和平年代,但是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有着自己無法言語的痛苦。
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氣氛壓抑,安靜的連客廳中女人澆花的水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保證過,會如實回答我”就在男子剛要說話的時候,楊天突然開口。
猶豫良久,男子輕輕的嘆了口氣,緩緩道:“總是如此。”
“你跑去哪裡了?”電話中,是表哥氣急敗壞的聲音,大早上醒來,楊天已經不見了蹤影。幸好,他的手機還開機。
“回學校,跟室友打聲招呼。”楊天默默的開口。
“我認爲你現在應該回來,或者,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接你!”男子急切的開口說道。
“不用了,預約好醫生之後,來學校宿舍找我就好。”楊天掛斷了電話,入目的是街道兩旁那滿目瘡痍的繁華。
每一分,每一秒,在這個繁華的世界上生存,都是對他殘忍的折磨,腦海中每一個士兵的歡呼,每一句許下的承諾,都在撕裂着,拷打着楊天的內心。
看着人潮中來來往往,不知道追尋着什麼的人們楊天自嘲的一笑,自己在那個世界裡,曾經是那麼的格格不入,尋找着來時的方向,當自己真正的回到最初的時候,卻悲哀的發現,自己依舊和這個和平繁華的世界格格不入,自己的一切,都已經留在了那個殘酷的由鮮血和碎肉組成的命運中,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何必,何必在這個格格不入的世界裡,我已經改變了一次,但是改變得太深,再也找不回原來的模樣了。”在不知道與多少人擦肩而過之後,楊天渙散的眼神慢慢變得堅定,邁開了步伐!!!
宿舍中,依舊壓抑的氣氛,而楊天卻已經不在乎了,打開櫃子,慢慢的啓動電腦。
在那黑色背景的屏幕上,楊天點開了那個改變了他命運的圖標。
是否載入存檔1?
楊天停了下來,看着那熟悉的選項,鼠標移到方格上,停滯了下來。
“對於我來說,這個世界,才應該是地獄通行證真正傳送的地點吧天堂通行證,名不副實呢。”低聲呢喃之中,帶着一絲苦笑,那微微顫抖的手指,在短暫的猶豫之後,輕輕的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