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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有個偉大的心願。
其實心願本身的內容倒是很簡單,只不過難度卻很高。
———想要看一看,人類已經幾千年無法跨越的金恩加鴻溝的對面,是什麼。
在普通人看來,這大約是永遠也無法實現的幻想吧。世界被魔物所環繞的現在,戰力已經再也經不起消耗的聯邦,又有什麼實力來讓自己完成那個奢侈的夢想呢?
所以在少年的時候男人受盡了嘲笑,甚至就連家裡的長輩也只當那是年少輕狂。
如果是一般人的話,在這樣的現實面前,大約早就屈服了吧。
軟弱的放棄就像是品着芳香和甘甜的紅茶一樣安逸而輕鬆,比起苦苦掙扎的悲慟所具有的誘惑力自然是無法相提並論的。故而那些原本保持着偉大理想的少年們,纔會在長大以後因爲現實的殘酷而失去了那份值得驕傲的純真。
但是這個男人卻堅持了下去,直到現在依舊保留着那個天真的夢想。
在無數的屈辱之中前進,甚至連自己的兒子都沒能盡責的保護,卻還是沒有讓他改變想要越過金恩加的夢。
率領着所向無敵的騎士團,翻越被稱之爲人類盡頭的天塹,然後用自己的雙眼去確定只能在地圖上看到的大地另一端究竟隱藏着什麼樣的風景。
男人始終虔誠的相信着,自己偉大的祖先豪安斯曾經說過的話———
只要有一天人類能夠跨過金恩加鴻溝,那麼這片大地將再次任由我們縱橫。
這是何等偉大而豪邁的宣言啊!男人想象着能夠縱馬馳騁大地的盡頭,跨過平坦炙熱的沙漠,穿越綿延不絕的山脈,而不用再擔心邊疆地域的阻隔,直到看見滄浪蔚藍又無邊無際的海洋爲止。即使那裡除了遼闊的視線和深不可測的海潮以外再也空無一物,可那種宏大的氣魄依舊深深吸引着男人的心靈。
和這個夢想相比,即使所羅門王的寶藏也不值一提。
然後,在這股堅持面前,現實的阻力終於漸漸的敗退,那因爲不屈的精神而綻放出來的尊貴光芒讓男人身邊的人回憶其了自己年輕時的夢。都是曾經擁有着豪邁夢想的騎士,他們放下那些爭權奪利的想法,拿起劍和鎧甲,歡笑着追隨在那個男人身後。
微不足道了,在察覺到被自己拋棄的東西是如何珍貴的時候,終於發現一直爲了地位和功勳而浪費時間是多麼的愚蠢。
他們也想要和那個男人一起去看看,自己從來沒有用眼睛見證過的世界。
———出發了。
從聞名天下的金恩加要塞裡面,人類的騎士團第一次主動出擊,踏破大地的鐵騎從那個始終緊閉的黑鐵大門洶涌而出。
沒有人回頭,他們的目光全都看着遠方鴻溝的另一邊。
明白這是很沒有意義的事情,就算知道了對面有什麼又能怎麼樣呢?不會得到任何嘉獎和榮耀,甚至還會在魔物團團尾隨和襲擊中喪失生命。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但是卻依然沒有人露出半點猶豫的神色,他們的臉上只有年輕時充滿朝氣的笑容。
那是,惟有懷着夢想的少年纔會擁有的光芒。
即使明知愚蠢,卻依舊想要堅持到底的純真的願望,這個決心的本身就閃閃發亮。
只有一千多人也不要緊,會葬生在不知名的土地上曝屍荒野也無所謂,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是窮盡一生也未必能得到的幸福。
豪邁的男人就應該有豪邁的理想,那是任何障礙也無法阻擋之物。
縱馬穿越平原,一次又一次突破魔物的阻撓,在遇到那個被率領的龐大軍團之前,所有的人都確信着自己的理想是所向無敵的。
然而那就像是噩夢一樣,在看到領軍的魔物的時候,就連一直堅定不移的男人都不由自主的爲之動搖———和人類一般無二的外貌,更加俊美的形象就像是傳說中的精靈一樣。
已經進化到這種程度了麼?在人類的眼睛還被虛僞的安逸所遮蔽的時候,外面的大地早就變成了完全無法想象的世界,始終認爲魔物不會前進的愚蠢當政者啊,面前這整齊排列開的怪物軍陣,只怕就連國度什麼的都建立起來了吧。
只有這點兵力在對方強大的軍勢面前是勝算渺茫的,肩負着所有人生命的男人無法爲了自己的理想而讓這些追隨者們失去生命,他頭一次想要背叛自己的夢想。
但是………那些騎士們卻豪邁的歡笑着喧囂了起來———
“不是隻有一步了麼?前進吧,族長。”
只是下級軍官,卻笑的那麼爽朗,一點都不比高傲的貴族遜色。
“對啊,族長,帶着我們去看看大地的另一邊吧。”
剛剛從普通士兵中提拔的初代龍騎兵揮舞着他手中已經破爛不堪的劍戟,那種毫無畏懼的英姿誰也無法蔑視。
“反正違抗軍令出關的我們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族長,如果不帶着我們前進的話可是會被怨恨的哦。”
分家剛剛進入軍旅的少年開心的說着,銳利的目光比天上的星辰更加璀璨。
“……………………………”
如同潮水般層層疊疊涌來的支持聲,這裡沒有人呼喚他元帥,大家所敬重的只是埃斯貝爾族長的榮耀,以及那個男人天真到閃耀着尊貴光芒的理想。
僅僅只是爲此才捨棄了一切跟在他的背後。
“那我們就前進吧!”
在這樣豪邁的屬下面前還能說什麼呢?男人抹掉眼淚,將手中長鞭指向對面固若金湯的魔物軍團,下達了一生之中最氣度恢弘的一個命令。
追逐着夢想的隊伍豪邁的奔涌了出去。
沒有任何所謂的對策或者陣型,這些在生死之間談笑自若的豪傑們只是以同樣夢想匯聚而成的利刃,前方無論有什麼樣的障礙都只要以更大的力量撞碎就行了。
———哪怕爲此而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沒有比這更強的衝擊力了,在魔物軍團的首領終於明白這件事的時候,那看上去牢不可破的軍勢已經被銳不可擋的鋼鐵劍戟所深深的撕裂。
什麼阻擋都是無濟於事的白費力氣,他們不是在衝鋒,而是在刺穿。
爲了達到所有人夢想中的另一個地方而迸發出如同子彈一樣的力量。
……………終於突破了。
看上去綿長的戰鬥其實也只是瞬息間的事情,留下了太多夥伴的屍體,這個人類和鋼鐵塑造的軍隊以區區千人的數量卻洞穿了魔物們排開陣勢所形成的防禦。就這一點來說,即使是歷史上再偉大的戰役,也沒有比這更加令人熱血沸騰的事了。
當穿越過數千里長的鴻溝,從山的那邊登上金恩加的對面之後,男人終於看到了自己理想之中的東西———
無數荒草所覆蓋的原野,植物茂盛的簡直就像是從遠古一直生長到今天一樣。
草原的盡頭和澄淨的藍天結合在一起,遙遠的地平線伴隨着被風吹動的草原一起輕輕的擺動着。只有翠綠到令人感動的顏色,觸目所及的天空和大地深遠而悠長,滲透着植物清香的空氣實在太美妙了。
這就是人類曾經擁有的大地麼?
這纔是人類應該擁有的大地啊………那些鋼鐵和水泥塑造的城市究竟算什麼,科技與鍊金術雜和的工業讓大氣充滿了水溝的臭氣,虛僞的教皇廳在宣揚神愛世人的教義之時暗地裡又進行着殘酷的人體實驗———自然,不是用來被染色的畫紙!
人類因爲不明白這一點把地球當成自己的東西而發動了核戰爭,最後纔會失去一切。
只剩下三百人的隊伍裡每一個人看上去都破破爛爛。
只是那傷痕累累的身軀卻依舊傲然的挺立着,騎士們誰都沒有彎下背脊,那染滿血污的面龐上全是幸福到馬上就要哭泣的表情。
想要看到從未有看到過的東西———就是這麼簡單的夢想。
當真正實現的時候,依舊會令人感動的想要哭泣。所以,幸福是無所謂大小的,只要是自己所深信的事情,所想要實現的願望,就有值得爲之豁出一切的價值。
之所以會流淚,那也只是因爲惋惜留在鴻溝中的同伴們,永遠沒有辦法看到這片儘管空無一物、卻深遠的令人感動的荒原。
在這份任性被滿足以後,男人重新恢復到擁有着大義的元帥身份。
魔物的最新消息一定要儘快傳達到教皇廳,那種驚人的進化能力和逐漸展現出來的秩序毫無疑問的告訴自己,魔物們已經進入了獨立塑造文明的時代。這是比任何力量都還要危險的情報,畢竟,兩個互不相容的文明所能製造的結果,就只有綿延無數時代的戰爭。
而最不妙的是,閉關鎖國的聯邦顯然是處於弱勢的一方。
再一次縱橫被人類視爲不可穿越的金恩加鴻溝。因爲沒有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去而復返,所以讓這羣勇士從天上飛的,地下嚴陣以待的魔物軍團裡像是炮彈般猛烈的衝過,只不過等重新回到要塞的時候,還能夠跟隨在男人身邊的屬下已經只剩下最後的十個人。
只是迎接他們的,並不是完成了如此偉業之後英雄的接待,而是來自宗教裁判所的無情判決………男人不理會自己屬下的懇求,一個人笑着扛下了所有的過錯,然後帶着滿身的傷痕被關進了聖職院。
只有在最後臨走的時候纔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的吩咐了一句。
“———我啊,有個傻兒子,如果他也來到這裡的話,你們幫我好好照顧一下他吧。”
那個回頭的微笑給人以最後的不祥預感……………………
在回憶即將結束的時候,從鐵窗的後面傳來了金屬被敲擊的聲音。
昏暗的牢房很少會有人來拜訪,現在距離送飯的時間也還有一段不小的空隙,還在這麼思考着的時候,門外的異端管理員已經很清晰的說出了答案。
“301號埃斯貝爾·雷·洛斯特,出來吧,你的兒子來看你了。”
光明的白色線條在打開的鐵門後面洶涌而入,那裡站着專門一對一管制自己的機構內部人員,平時熟悉的高大身影背對着光明因此看上去模糊不清。
不過就算能看清,現在男人也沒有那種心思。
“中池………終於回來麼?來責備我這個狠心拋棄兒子的父親了麼,哈哈哈哈………”
沉鬱的牢房之中,響亮的迴盪着一個父親悲愴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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